《黑化仙尊喊你回家吃饭》饮湖上

5、小比点菜第五

　　栖云没说话，手倒是抬了起来。

　　空的。没展示海颙的鳞。空空如也的手反而让海颙心里一紧，知他多是想动手再从自个儿身上挦一片下来了。

　　那可不行。

　　海族之心与丹田共生。护心鳞护的不仅是心口，也是海族修为的根基。青川域的水有极强的腐蚀性，全靠表皮与鳞甲抵御。若护心鳞全脱了，便是修为再高深，也活不过一盏茶功夫。

　　“我拿道君当兄弟，道君却不信我。”
　　海颙说着效忠的话，腿脚却心虚地向后退。

　　青川域没立过“与仇人修好”的规矩。便是有，海族嚣张跋扈的小王子也不会放在眼中。
　　他日子舒坦习惯了，旁人稍有违逆，都能被他恨进骨子里。更别说栖云是个外人，还是个几次三番威胁他的外人。

　　他几次三番想给栖云拽到海宫去，为的就是让父亲主持公道。——所谓主持公道，也就是找来几位亲厚的叔伯，几家一起将这仙君的肉细细剔下来品味。
　　看栖云这身板儿，估计是只能塞个牙缝。但要是能听他哭爹喊娘地求饶，何其快意。海颙就是不吃，也能饱了。

　　可栖云不肯。

　　狡猾又懦弱的外乡人。

　　关于辱骂栖云这个课题，海颙默做了一篇万字长文。写到收束时，栖云递来一张符纸。

　　符上画了条细细的线。

　　“天脊，三才遗骨，形如银蛇。头圆身细，长可丈许。今镇于青川域。”
　　栖云点点纸头，意思已非常明了。

　　海颙顺口问：“这东西有何妙处？”

　　栖云：“消灾抵业。”

　　海颙嗤笑：“修行的业也能抵？”

　　栖云深深望他一眼，直看得海颙打了个激灵：“果真如此，岂不是连雷劫都不必渡了？”

　　海颙的讥笑堵在唇齿间，又让他嚼碎了咽下去。

　　他才想嘲笑栖云痴心妄想。
　　这样的宝贝，不说青川域，整个上三千估计都找不出来。

　　可这话何必同栖云说呢？

　　栖云急于突破，于海颙正是一大利好。

　　“原来兄弟要突破了，恭喜恭喜。”海颙细细看过符纸，还给栖云，“此物在青川域名为雷见愁，居于海渊中，常年不见于人，道君是如何知晓的？”

　　“道听途说。”栖云答。

　　海颙自动将这句话翻译为“病急乱投医”。
　　他喜得眉头直抖，鳃盖也欢实地颤：“择日不如撞日，不然今日便去看看吧。”

　　“我还要去趟鬼海。”栖云夹着符纸短边中段，翻了页。
　　反面写有一个日期和一个地址：
　　“转月廿五日五十，带天脊去客栈寻我。”

　　“不见不散。”

　　海颙拈过符纸。
　　静等着栖云走了，额头瞬时鼓出数根青筋。他狰狞着面目撕碎了符，眉眼间流露出阴险歹毒的狠劲。

　　具体他是如何谋划的，莱西没看到。
　　——海颙跳过了这一段。

　　但她大概能猜出来。

　　无非是他利用天脊给栖云设计，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获邀成为五十二城的终身制免费保安。

　　事实证明，情节走向与她的设想大致相同。

　　海颙随便抓条蛇去应付栖云，说这是“天脊”的后代，骗他去海渊。
　　等栖云到了海渊，早埋伏好的若干海族群起攻之。然而海族以锻体见长，不精于术，围攻栖云时竟渐渐落了下风。

　　好在栖云依旧未下杀手，只是以土符镇人，这才让海颙的人捡回条小命。

　　海颙溃逃。
　　栖云独下海渊。

　　那底下藏的是上三千水域至宝列川令，真让他取得，不仅动摇海族根基，天塌地陷也是可能。
　　海颙怕父亲责怪自己引狼入室，恶人先告状，引海族大军先去渊眼附近蹲守，保证栖云绝无带走列川令的可能。

　　莱西陪他们等了一旬。

　　又过三日，才守到栖云着白衣离渊。

　　甫现出人影，海族将帅就团团将栖云围住，刀枪剑戟，样样都磨尖了脑袋，要往栖云身上戳。

　　栖云的目光扫过半圈，定在海颙身上。

　　莱西感受到了海颙的颤抖，和骤然发冷的手心。

　　小王子在害怕。

　　他怕栖云带走列川令，但相比之下，他更怕栖云说出真相，让他承担父亲的怒火，和整个青川域的谴责。

　　海颙抢道：“卑鄙的外乡人，竟敢闯我海族禁地、伤我同胞！还不速将海族至宝交出来，我可饶你不死！”

　　栖云没理会他。

　　海渊环境更为恶劣，如继续用他先前使的避水术，只会被巨大的渊口消化为一滩血肉烂泥。
　　莱西寄居海颙体内，共享了他与当前情境有关的知识，知晓栖云多半是吞服了涉川草。

　　此草不稀有。但它时效很短，后遗症多，平常入海，很少有人用它。

　　栖云在海渊待了十数日，怕不是吃了半座山头的涉川草。

　　堆积的药性会催动灵气逆行，此时栖云必是强行压制。不说迎战海族，就是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其他人不常去岸边，只以为栖云用的功法足以保他下去。此事，仅海颙一人知晓。

　　他便恶意曲解了栖云的动作，命亲卫更向前：

　　“窃走海族珍宝，竟还如此目中无人，真是无耻至极！快，快将他给我拿下！”

　　栖云依旧不语，额上突起数条青筋，冷汗悄无声息化入碧蓝的海水。在普通海族看来，这是他被激怒的表现。

　　一时间，在场的海族都恨上了栖云：

　　若是列川令离水，天下江河都将不成江河，他们这些海族的处境便岌岌可危。
　　此人枉顾万千生民的性命，傲慢自大，就是当场处死也不为过。

　　当然，这些恨中也难逃几分讨好海颙的意思。积极与消极的驱动裹在一起，海族士卒都热血沸腾，认为自己于青川域有天大的责任。栖云窃宝之事，人人都应出死力阻止。

　　在海颙的再三煽动下，终于有位年轻兵卒按捺不住：
　　“没听见殿下的话吗？！速速交出列川令，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栖云蹙起眉，艰难地运起避水术解释：
　　“我不曾动它。”

　　小卒厉喝：“海渊中只有列川令，你跑下去待了这么久，还说自己没拿，当海族都是傻子不成！”

　　栖云气血翻涌，耳中只有血液奔如雷鸣。海族军士的质问谴责都如蚊讷，听也听不真切。

　　他没想拿列川令，也没动它。
　　入海渊，只是为了寻所谓的“天脊”。
　　若是青川域有，就想法子销毁它。若是没有，就另抓条银蛇去应付差事。

　　打从一开始，栖云就没想带青川域的任一样珍宝回去，更不会费心探究海渊下究竟镇压了何物。
　　即便他想到海颙会设伏，也猜不出海颙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他强忍着，将储物袋抛过去。
　　本意是让他们自行查看，谁知却吓得众人纷纷后退，将包围圈拉大了一点。

　　“还敢挑衅！”海颙招来水流，拂袖，先将储物袋纳入手中。待他查过一遍，确认栖云没拿列川令，才长舒一口气。

　　万幸，他没成青川域的罪人。

　　可栖云就必须是了。

　　栖云若是拿了东西，海颙检举，算有功。可栖云未动列川令，倘若他与海颙的对话败露，海颙则将成青川域家喻户晓的卑鄙小人。

　　小王子承受不起万民唾骂，是决意栽赃栖云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他在储物袋里，找到了那两片在外流浪的鳞。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向怒火中捡柴添薪。一股子气越燃越旺，直冲出海颙天灵盖，驱使他大喝一声，踏水波朝栖云扑去。

　　慢动作。
　　升格。

　　莱西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栖云破开海渊腾空而起。

　　涉川草将他变成和海颙一样的人鱼形态，五光十色的鳞片上，重叠着海族缩小的倒影。

　　湍急水波掀开海颙。
　　他艰难维持平衡，而后抬头，仰视栖云。

　　莱西的心加速跳了起来。

　　她第一次见栖云时，觉得他好看，但没有多余的想法。毕竟他身上携着股不矜不伐的气质，颇类神性。

　　然而此时，逆流的灵气逼他唾出一口血，化入海中，呈淡淡的粉色。粉色之下，白衣寸寸染血，紧贴覆在体表，暴露出遽然突起的肌肉与青筋。那是栖云自有的山脉与河流。

　　再向它发端处望去，那张瑞丽的脸颊满是血迹。颌骨处最多，上溯到眉心，血珠渐渐减少，在他鼻骨末端聚成一颗明亮的朱砂痣，艳得勾魂夺魄，连乌月酬在他面前都会显得苍白而糜俗。

　　这样凄冶的邪气，让莱西体会到了极微弱的、将他拉下神坛的可能。

　　不仅是她，在场的其他海族也俶尔歇了声音。

　　水波安安静静地向外荡去，好似搭载了栖云让人屏息欣赏的本事，一圈一圈，涟漪般的扩散。

　　最后散成了五十二城外荒凉的远景。

　　“看到了？”海颙刻意掐掉了最狼狈的后半段，“第二个要求。”

　　莱西没回。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调匀正在胸腔内奏响激昂鼓点的心跳。

　　“第二个要求。”海颙没耐心等她。他指着侣郎说：“他经历的场面可比我的诱人，你真不想试试？”

　　莱西深呼吸：“不想。”

　　更准确的说，她还没想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当个像栖云一样的剑修也挺爽的，不是非要攻略栖云，才能证明她是个有能力的人。

　　侣郎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教过我独门剑法，秘不外传。你当真不想看？”

　　莱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