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诛》顾不瞻

2、打不断

　　“吃什么黄酒！出去的那几个又回来了！”为首的道爷双手举过头顶，对着他的同门虚空画符，念念有词：“千法解，万法解，达摩祖师授令我来解！动！”

　　诸位道士大眼瞪小眼，根本动不了！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定身术，怎么解不了！”

　　闻人乄此刻正站在桌上定定望着外面，看着先前被黄皮子老道们赶出去的那些修士全军覆没，不可思议：“这都是什么修士，扫夜扫不成，倒是一个个都让夜扫了！”

　　他眼下当然顾不上这些黄皮子道士，但是也不想定住他们，看着他们去死，便随意几下解了他们的定身术。

　　他直觉不妙，恐怕现在四面八方都是枯尸腐骨，便对这道爷说：“带着你们钟祥的人先下山！月色东悬，还走的了！”

　　“臭小子说什么？看不起我们？”

　　闻人乄望了一眼被掏心的掌柜尸体说道：“今日本有五煞，掌柜与小二横死，五煞吸新魂，移位七煞，此乃大凶之兆，附近生者失魂，死者起尸，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原本道士们是不信他能看见煞光，眼下见他说的煞有其事，此间又是如此景象，不免半信半疑。为首道士定了定，终于想起来什么，问道：“煞光是怎么来的？”

　　杀孽横生才会滋生煞光！煞光会召唤附近所有枯尸腐骨为自己所用，那就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

　　闻人乄大无语：“不是你们带来的吗？”

　　为首道士眼睛转了几转，正巧看见地上匍匐的掌柜尸体开始僵硬的晃动。
　　“钟师兄！我们怎么办！”
　　这被唤钟师兄的为首道士一把扑向少年，将他手中的桃木剑抢了回来，咬破手指一划，那剑陡然增大，他吼道：“什么怎么办？这点东西料理不了吗！”
　　他又对闻人乄说：“你不是一个凡人吗？这个时候哪来的脸叫我们走，你自己逃命去吧！”

　　“啊，你说的啊，那我走了，再会！”
　　“喂！”钟师兄见这少年真的一溜烟往门口跑，还没来得及耻笑他两句，就见这少年僵在门口，默默回头。
　　“怎么了？”问完这话，钟师兄头皮炸裂，外面摇摇晃晃的腐尸全都朝着这客栈走来！

　　闻人乄立即在怀中摸索，钟师兄瞪眼：“现在不是你走了，是我们一起逃命！走啊！”
　　他不慌不忙：“容我拿我的法宝！”
　　不过他摸了半天却是只从怀里摸出一根只有两指粗的竹棍来！
　　钟师兄无语：“风都能吹断的细竹棍有什么用！”

　　他话音才落，一张血盆大口就出现在眼前，浓重的腐臭味儿熏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了！便是这时，这细竹棍稳稳插进腐尸口中，溅出的不知名液体喷了他一身！

　　“你！”钟师兄眼一翻，好容易忍下这恶心的气味，抡起剑掀翻一波腐尸，一转头却是被闻人乄一脚踹到同门身边：“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从后门跑，快滚！”

　　但是已经迟了，圆月正中，阴气百骇，这些同门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红光，而后便全都失了魂，如同游尸一般攻击生人。

　　客栈中的生人眼下只有闻人乄一个，他甩出竹棍，挂上客栈门上方，果然见这上头全是符咒条纹，不过当中两张莫明撕裂，原先的辟邪大法阵自然失效，失去法阵镇压，跟来的煞光哪还有不发之理？

　　他举起竹棍正要蓄力，远远见外面黑暗处一丝亮光急速行来，霎时一阵清香入鼻，到眼前时光亮炸开，宛如千万只萤火虫扑面，劲风卷碎了桌椅，连同客栈的墙壁也坍塌了小半，这一击之后，失了魂的生者全都虚脱倒地昏迷，而腐尸则如同烟雾散去！

　　“见兰疾雨，秽物退散！”应声而现的是个身着金丝刺绣青袍，面容俊秀的小公子。

　　是兰花香！

　　“什么人！”清亮的声音响起，这小公子转头望向房梁：“见到救命恩人还躲什么？还不滚下来拜见！”

　　好大的口气啊！

　　闻人乄从房梁上下来，作揖：“拜见这位......”

　　“洛兰山庄，洛有！你是什么人？”

　　“在下闻人乄！原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道宗大家洛兰山庄，早就听闻山庄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少拍马屁！ 荒山野岭，有些修士都不敢涉足，你一个凡人，滚来这里做什么？”

　　到底这些人凭什么就认定他是凡人的？
　　“这......不瞒这位小公子，在下纯属路过，纯属路过。”

　　洛有理了理一袭青袍，正了正黑色腰带，闻言哼声：“我瞧着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待我三清铃晃一晃，晃出你的原形来！”

　　他言罢伸手从布袋里摸出个精致的铃铛，正欲晃，手腕一下被握住了。
　　他怔了怔，明明闻人乄在他对面，正瞪着无辜的大眼看着他，那他胳膊上的手是......
　　“啊！啊啊啊啊啊！”洛有大叫，一个反手握着铃铛就抡了过去，腐尸本就靠着点毛皮挂在头上的头颅瞬间被抡掉，洛有跳脚：“我的兰花印怎么不管用了？”

　　闻人乄无奈：“你这点修为撒下印记，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何况今日月圆，阴气本就浓郁，能撑几句话的时间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住嘴！要你个臭要饭的多说！我跑得了，你等死吧！”

　　“跑？”闻人乄好笑：“煞光尚在，七位异动，七煞之杀，是你跑得掉的？”

　　“煞光？”洛有大惊：“这里怎么会有煞光？”

　　“巧了，这里还真的就有！”闻人乄握着自己的细竹棍，上下打量他，直看得洛有浑身发毛。

　　“你干什么？再看小心我挖你眼！”

　　“年纪不大，火气不小，把你带的法宝全都掏出来！”闻人乄转了转脖子，一脸无辜：“当然你不给也行，你就看着我们一起死呗，死后魂魄让煞光吸收，地府都没得去。”
　　“哦还有，你可以犹豫，但这些东西脚步可不慢，尤其是掀开土壤钻出来那功夫，十分厉害！”

　　洛有一个脑袋三个大，他往怀里一摸，几下把法宝全都掏了出来。
　　除去法印、三清铃外，还有令牌和法鞭。

　　天州虽是修门无数，若真的论起来也就是剑、道、偃三宗鼎立，如今也只有这三宗的大宗宗主突破了大乘境，没有其他宗派能够相比。但在此之前足有上千年天州奉行的都是剑宗独尊，因而即便如今修术五花八门，本质上每个宗派都还是会佩剑，用不用是一回事，带不带又是另一回事。

　　洛小公子的确有剑，但剑法与道法又截然不同，道宗主道法，自然以道术为先，闻人乄看着挥剑的小公子，一眼就看出他是道术不行，剑术更不行。

　　还好还好，他这些道宗常备法器都是顶尖材料打造的，随便拿一样似乎都明晃晃写着精贵两个字。

　　洛有挥剑奋力抵抗屋外涌进来的腐尸，见他发呆，怒吼：“臭要饭的你在干什么？”

　　腐尸大多新下葬，尸身未完全腐烂，这类腐尸不多，但行动比起骷髅要快不少，大批钻土而出的骷髅，挣扎着往此处迈进，直让这颜如桃李的洛有大惊失色：“我扫夜好几年，从来没见过这种规模的枯尸群，这下惨了！”

　　他自然是惨了，不听师门号令，自己独自出来扫夜，见山间异光一闪而过，鬼使神差就上来了，岂料上来容易下去难！

　　闻人乄捏着三清铃，他素来从容不迫，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一点不急：“惨什么惨，你手中的宝剑不是挥得欢快的很吗？”还不忘夸奖：“你们洛兰山庄到底是大宗，比起这钟祥的黄皮子专业多了，好歹剑宗当道，手里的佩剑还有点用处，这帮钟祥的老道，宝剑都快生锈了！”

　　洛有一剑划出，剑光撕碎一排枯尸，他咬牙切齿：“你真是话多，我自己走了，你等死吧！”
　　他言罢飞身出了客栈！

　　闻人不慌不忙，盯着门看，果不其然，才飞出去的身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抽了回来，直直砸上墙壁，砸的整个墙壁晃了三晃，抖落不少灰尘！

　　“唉，没人教过你吗？遇事不要着急！”闻人乄还想多笑话他几句，不过下一刻他就自觉住了声，煞光两两相移，竟是又动了位置！

　　他无暇多想，玄物多邪，当驱之，于是立即捏起三清铃，单手有节奏的摇动，霎时诡异的铃声响了起来！他一边摇铃一边观察煞光的走位，忽地双手握住铃铛举至头顶猛烈摇晃起来，瞬间腐尸与骷髅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阻力，再难前行半步，只得在原地哀嚎，加上这刺耳的铃声，直叫人头昏眼花，怕不是隔年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闻人乄御决：“振动法铃，掷火万里，流铃八冲，神鬼咸钦！”

　　大片枯尸开始燃烧，发出幽蓝色的火焰，在静谧的黑夜里格外诡异！闻人乄敏锐感知到了阻力，似乎有东西在扒拉他的手，想要抢夺三清铃！

　　好家伙，真是大胆，竟敢露出踪迹抢夺三清铃？
　　未免太嚣张！
　　看我怎么收了你这邪祟！

　　他高声喝道：“神鬼尚有三分忌，何况无主孤胆鬼，奉三清无上法令，擒尔等杂念往生，收！”
　　没有动静，只有无边的火焰在燃烧！
　　闻人乄不信邪，又高喊一声：“收！”

　　下一刻幽蓝色火海中一簇火团直冲他面门而来！

　　洛有大叫：“你把口诀背混了！”

　　他闻人乄背道术口诀，从没有一个字一个字背过，背错不是很正常吗？背对才不正常吧？这么多年他都背错了不是一样能用吗？

　　他堪堪躲过一击，右侧袖子被火焰掀翻了半块，露出疤痕交错的胳膊来！虽然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很多，但他反应仍然是极快，躲过的瞬间抛出细竹棍，硬生生从火球中勾出半片布出来，而这细竹棍从火焰中穿过却毫无损伤，不受火侵！

　　他翻身旋转，飞身过去一把夺过洛有的宝剑，用锋利的剑刃割破他肩侧，沾了点点血丝，而后他御剑于眉心，两只指着剑身，举过头顶，指法御剑，企图以剑魂正气逼退这看不清道不明的邪祟之物，低声喝道：“上清剑魂，邪魔后退！”

　　可惜没有用！
　　大批顶着幽蓝火焰的枯尸已经冲了进来！
　　根本无法抵挡！
　　闻人乄只好将剑还给洛有，大喊一声：“打不断！”

　　细竹棍跃然显现在他眼前，通体发出翡翠般的幽光，闻人乄咬破手指，在打不断身上画符念咒：“天清地宁，永保长生，鬼神自灭，妖魅潜形，敢有违者，押赴九冥！”
　　他一把将打不断往茫茫火焰中推去，低声喝道：“奉三山九候令！散！”

　　随着大片火焰消散，闻人乄只觉胸口烦闷异常，他后退几步，就在洛有以为他要吐血时，他似乎压制住了，抬眼望向七煞方位，冷哼一声。

　　“喂喂，你怎么样？枯尸散了！”洛有嘴快问了他一句，紧接着跑到外面看了看，四周赫然已经平静了下来，于是蹬蹬蹬又跑回来，推了一把闻人乄：“叫花子，你把人家祖宗都挫骨扬灰了！”

　　那倒是不假，不知道多少埋骨附近的先辈都叫他这一击给撕碎了！
　　闻人乄没空理他，七位煞光虽然渐渐弱了下来，却仍然倔强发出幽光！

　　妖魔鬼怪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玄物！
　　除非打散它！

　　“这些道士的魂魄怎么办？收得回来吗？煞光现在在什么方位？还会掀动杀机吗？”

　　闻人乄哼了一声：“看它心情，没有坟墓可以掘，难保不会召唤阴灵作祟！”

　　“泉山镇上的怪事，是因它而起吗？”

　　原来洛兰山庄这样的大宗驾临这种荒野，也是为了泉山镇的怪事而来，
　　“不是！”闻人乄笃定：“煞光若发，多是阵局催动，我虽还未到镇上，料想也不是这煞光所催，八成是什么东西作祟，引来的煞光！”

　　他收回打不断，揣进怀里，随后就着还在流血的手指，隔空画符。
　　“我现在要从煞光中收回生魂，你看着四周，谨防异动！”
　　他说着盘膝而坐，将画符推至煞光中心位，口诀催动收魂咒：“见神问神，见鬼问鬼，今有生魂，契令不眼，祸福有报，远近有闻，当川大恩，同水大德！”
　　言罢法力，将画符四散打至煞光位，喝道：“奉太上老君令，过令不候，永不超生！现身！”

　　这时，煞光将熄，一阵风吹来，地上的道士们悠悠转醒。
　　洛有欢喜：“醒了醒了！”

　　闻人乄见这些道士虽是醒了，却如同行尸走肉，一点神采都没有，顿觉不对劲，抬眼再看煞光，竟然又变换了位置，且逐渐隐于夜色中，就要不见了！
　　“不好！煞光被什么东西引走了！”

　　洛有大惊：“什么东西！”
　　闻人乄起身跳进了夜色中：“是引它来的东西！”
　　洛有也不管这些道士了，捧着自己的法宝跟在他后面大叫：“荒山野岭，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