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拢慢捻》楠阿珠

18、第十八章 十八十九（17）

　　苏家老宅依山而建，他们爷爷当年开创中国第一批百货公司发家后建造了苏家别墅，前些年苏志歆将苏宅里里外外翻新，原本的古色古香被烂俗的所谓西式现代化取代，每次看到老爷子当年提笔写下极具风骨的“苏宅”牌匾后面是砍去竹林后种下的娇艳玫瑰，苏祁屿都会觉得违和至极，正如这个畸形的家庭，令人恶心。

　　苏志歆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隐隐有退位的趋势，他多少清楚苏祁峦的纨绔与不堪，待苏祁屿和秦梨比前些年用心不少。
　　不然他迈进家门时也不会看到秦梨欢喜地坐在苏志歆身侧，体贴温柔地招呼他过来吃饭。

　　“阿屿，妈妈知道你喜欢吃鱼，让厨房特意准备的，快过来吃。”

　　苏志歆另一侧坐着的苏太太，也就是苏祁峦生母的眼神几乎能把他碾碎。
　　从前，他和秦梨是不配出现在正桌上吃饭的。

　　在秦梨期待的眼神下，他坐下了，然后苏志歆开始事无巨细地询问公司的事，前段时间苏祁峦出事，苏氏总部暂时由他打理。
　　他明了这顿饭不过是苏志歆对他的审判，检验他是否越线，觊觎他不该妄想的东西。
　　但苏祁屿能让他知道的，必然不会令他产生任何怀疑。

　　期间秦梨不断给他夹菜，很快堆满了一碗，苏祁屿开始还会挑拣，后面直接把筷子放下，一边喝水一边答苏志歆的话。

　　“您问完了是吗？问完了我公司有事，先走了。”

　　从前的苏志歆决不允许晚辈这样贸然离席，但他这个十七岁才从贫民窟接回家的次子，这几年的行事作风，不形于色的城府，让他也不由忌惮。
　　“还有你大哥跟那个女人的丑闻，记得给他们摆平了。”
　　“当初那小子要是肯听劝，不被那个戏子灌迷魂汤，现在也不会成为整个苏城的笑柄！”

　　苏太太连忙安抚。
　　“志歆你别生气，姜卓雅这个小贱人，我总有一天会让她和那个孽障都赶出苏家的。”

　　苏祁屿眼神扫过苏太太满脸嫌恶的脸，这话颇有一语双关意味，他勾起嘴角笑了，果然，旁边坐着的秦梨脸上不太自在。

　　“妈。”
　　“诶。”
　　他进来后就没认真叫过她，秦梨连忙应声。

　　“上次我让傅辉送你的全国通用美容卡，下次记得叫上太太一起去吧。”
　　“许久未见，太太或许为大哥的风流情事太过操劳，整个人苍老不少。”

　　语毕，他潇洒离席，不在意苏太太的面目狰狞。

　　快走到大门时，秦梨从后面追过来。
　　“阿屿，怎么不多吃点，我见你没吃几口饭。”

　　他自嘲一笑。
　　“我不吃香菜，对韭菜过敏，你有记得过吗？”

　　秦梨脸色一白，自责地垂下眼眸。
　　年近五十，她的神态举止还似少女，她好像永远把自己留在曾经的少女时代，所以从来不考虑为他人负责，即使是自己的骨肉。

　　“还有事吗？”

　　秦梨踌躇片刻，仰头，还是开了口。
　　“阿屿，太太的话是难听了些，但你父亲最在意门第，你也快二十五岁了，是该考虑一下结婚对象了。”
　　“断然不能像你大哥，鬼迷心窍娶了个女明星，看似风光美则美矣，你知道其中的不堪，这些年家里风波不断，你父亲对你大哥颇为失望。”

　　“你知道什么了？”他直截了当地发问，眼神直击人心。

　　秦梨皱眉。
　　“你大哥前些天回家，说你对祁安的新人颇为上心。”
　　“戏子无情，你断然不能当真。”
　　“你父亲中意温家小女儿，我觉得那姑娘太过娇生惯养，年纪也太小，你们之间估计没有共同话题。”
　　“这些天我参加太太们的聚会，替你挑选了几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都是政要之女，知书达礼，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了解一下。”

　　苏祁屿听着她用心地为自己谋划，心中涌上一种深深的厌恶。
　　“戏子无情，这句话确实不错。”

　　秦梨悟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眶微微发红。

　　她是梨园出身，越剧团里最出挑的花旦角儿，盈盈一出戏惊艳了当年台下的苏志歆，遥遥一顾误终身，也才有了这些年的许多错事。

　　“但我不是苏志歆，她也不是你。”

　　回到林海山庄，他还没按下指纹锁，就听到里面一大一小争执的声音。

　　“蔚晚，你确定你做的蛋糕能让我在幼儿园拿第一名吗？好丑！”
　　“那你来做！有人帮你做都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我要等爸爸再帮我做一个，爸爸肯定比你聪明！”
　　“切~你爸爸连饺子都包不好，怎么可能会做蛋糕。”

　　苏祁屿进去时看到餐桌上的两人，脸上糊着奶油，像个小花猫，聚精会神地围着一个蛋糕胚抹奶油。
　　形状嘛，的确有些不堪入目。

　　以他灵活的头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小子上学时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这两人为何会打得一片火热。

　　林妈在一边择菜，笑看她们打闹。
　　“我还第一次见丸子来林海山庄这么开心的样子。”

　　这小子心情不好，或是在苏宅受了委屈就会偷偷跑来这里找苏祁屿，但大多时候他在忙，等他闲下来，丸子早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没想到蔚晚第一次见到他就愿意陪他玩耍。

　　“林妈，你跟她说了丸子的事？”

　　林妈摇头：“没呢，丸子一见到蔚小姐就说你是他爸爸，我当时吓了一跳，但孩子在场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蔚小姐见我表情为难也没多问，丸子闹着要找你，她就一直陪着丸子。”

　　“你回来啦！丸子说幼儿园老师布置他们做一个蛋糕，明天要带到学校评比，你快看看我们做的咋样？”她眉眼弯弯。

　　丸子看到苏祁屿回来眼睛比星星明亮，高兴地扑到他身上，手上的奶油刚好抹到他的意大利高定西服上。

　　“爸爸！”
　　“蔚晚笨笨的，连蛋糕都做不好，爸爸你怎么找一个这么笨的女人呀。”

　　蔚晚红了脸，故意皱着鼻子，装作生气的模样。
　　“你才笨呢！以及，苏琬乐小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对我尊重一点，我是大人，你怎么可以对我直呼其名呢？”

　　“略略略”丸子抱着苏祁屿的大腿，朝她扮鬼脸。

　　苏祁屿笑着把他抱起，长腿一迈走到蛋糕面前，瞧了瞧蔚晚花猫样脸，又捏了捏丸子的耳朵。
　　“怎么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看的，上面还画了两只可爱的小狗，丸子，你不是说你喜欢小狗吗？”

　　蔚晚扶额，无地自容。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熊，《熊出没》的熊大和熊二。”

　　这回苏祁屿也忍不住笑了，他把丸子放在椅子上，去洗手池洗干净手，然后解开袖扣，挽起衣袖，将平板上教学视频拉回起始处。
　　两倍速看了两遍，然后就开始上手了。
　　二十分钟后，一个品相极佳的卡通蛋糕做好了。

　　蔚晚震惊：“你学过吗？”
　　“嗯，刚刚学的。”理所当然的语气，“信不信我现在包饺子也能比你快。”

　　蔚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跑过去拉着林妈的手：“林妈，我们去厨房做饭，不理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林妈笑眯了眼。
　　林海山庄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晚上吃完晚饭，蔚晚陪丸子搭了会积木，他今天是真的累了，玩了没多久眼睛都睁不开了，主动让林妈给他洗完澡乖乖回房间睡觉了。

　　去之前还紧紧拉着蔚晚的手，眼皮都撑不起来了还不依不饶地跟她确认：“蔚晚，你也会住在这里对吗？”
　　“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饭的，对吗？”

　　她再三肯定后，丸子终于放心了。
　　蔚晚看着小男孩瘦瘦小小的背影，以及初次见面时狼狈的、强装少年老成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

　　她想去书房找苏祁屿聊聊，没想到他刚好跟人在打电话。

　　“他在这里，自己过来的，明天我会送他去上学，不用你担心。”
　　“.…..”

　　见蔚晚进来，他挂了电话。

　　“是姜卓雅吗？丸子的妈妈。”

　　他眼中闪过意外。

　　“丸子说你是他爸爸，他大名是苏琬乐，我问他妈妈是谁，他不肯说。”
　　“之前有传闻说姜卓雅嫁给苏祁峦不久后隐退一年是因为生孩子，丸子的五官跟她也很像，这不难联想。”
　　“只是，姜卓雅和苏家对他不好吗？丸子很没有安全感。”

　　苏祁屿朝她伸手，她握住，却被他趁机拉入怀里。

　　他弯腰，下巴亲昵地抵在她肩头，像找到某种依靠，整个人放松下来。

　　苏祁屿长叹口气，眸中倒映着苍冷的月色。
　　“姜卓雅当年瞒着苏祁峦，怀有三个月身孕时嫁给了他，后来东窗事发，她为了留住苏祁峦，把还是婴儿的丸子扔给了远房亲戚。”
　　“丸子跟我很像，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我当时把丸子带回苏家，逼苏祁峦认下他，他的态度可想而知，但姜卓雅作为他母亲，为了自己的体面，从来没有关心过丸子，甚至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喊她。苏家老宅后花园原本的杂物房改成的房间，一个聋哑的佣人，除了上学不许迈出后花园一步的规定，就是这个四岁孩子生活的全部。”
　　“大概因为从小到大只有我会去看他，教他游戏，陪他聊天，所以他一直把我当成他的父亲。”

　　“蔚晚，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能善待他。”

　　就像填补了他灰暗童年的空缺。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