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月色不温柔》秤砣妞儿

24、第 24 章

　　顾默凡终是从梦中惊醒，入目便是她租住小房间的天花板，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黏腻腻的，已出了层薄汗。

　　她已经很久不曾梦到从前的事，长久以来的心如止水令她连梦境都如现实般一成不变的晦暗。

　　也好，能平静的活下去已是她唯一的期许。

　　她推开门想洗个澡清醒一下，却见李桑桑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顾默凡不由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凡凡，你可算醒了。”

　　着装整齐的李桑桑拧着眉头、哭丧着脸朝她奔来，用手指了指客厅的铁门，“你快去看看吧！”

　　昨晚在夜店被王旭撞破的记忆瞬袭脑海，顾默凡骤然警觉起来。

　　她放软步伐，静悄悄地接近门口，先从门上的猫眼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景，一个黑衣男子倚在对墙低头吸烟的身影映入眼帘。

　　王旭可没这么高大挺拔。

　　还不待顾默凡在心底猜测是不是王旭，男子突然抬起的脸与她方才在梦中不断放大的人脸重合，她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

　　昨晚的羞辱历历在目，与梦境中的难堪叠加，将她对与堇文重逢后仅存的好感消磨殆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身边，她并不曾对他有所亏欠。

　　她决心做个了断。

　　“嗒”地一声，铁门被缓缓推开，露出顾默凡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即使厚重的刘海与黑框眼镜已经遮住她大半的面颊，她轻抿的唇线仍默然昭示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你醒啦？”

　　堇文将指间的半截烟头扔在水泥地面上用脚碾熄，顾默凡这才注意到已散落了一地的烟头，躲在镜框后的黑眸微不可闻地半眨了一下。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昨晚的事......”

　　堇文抬起他血丝密布的双眼，惫色毫无顾忌地在他脸颊蔓延开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罕见的低声下气，这与顾默凡印象里的他大相径庭。

　　“不必。”

　　顾默凡打断他欲言又止的话，“你我之间本无羁绊，还望堇总自重。”

　　陌生人之间何来歉意。

　　她的语气是一贯的沉静疏离，却句句挖心，刀刀剜肉。

　　堇文的嘴角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能令他如坠地狱的女人，心像塌了一块。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无能为力。

　　学生时代再难的题目，只要有标准答案，仔仔细细琢磨上几天总能领悟透彻；工作时期再艰难的项目，全力以赴，纵使失败也无愧于心。

　　可独独对她，他既攻不破，也舍不下。

　　纵使心底有千万个声音告诉他，她已经不爱了。

　　就像你没法扶起一面倒向你的墙，你也没法要求一个不爱你的人爱你，放手是对彼此都最好的选择，可他就是偏要撞得头破血流。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无论用怎样的行径，他都无法接受她再次从他的身边离开。

　　整整八年，三千多个日夜，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她对他有多重要。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堇文站直身体，将额前的碎发一把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炯炯有神的黑眸，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唇边笑意渐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帮我做一件事。”

　　他怎么听不懂话？顾默凡有些泄气地垂眸。

　　顾默凡只想尽快撇清与他的全部联系，语气里沾了些不耐烦，“你说。”

　　“跟我结婚。”

　　堇文如复古留声机里划过电流的男声回荡在狭小的楼梯间，令顾默凡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那句过了这么些年，仅出现在梦里都令她难过的无处遁形的“我不会喜欢你的，所以不用培养”，在她耳边响起。

　　男孩冰冷的眸光像是落在心头的烙印，无论多久忆起都是鲜血淋漓、历久弥新。

　　八年前的相处，令顾默凡对堇文的品性熟稔于心，她太知道那句话能伤他肺腑，她沉了沉眸。

　　“堇总，纵使我已不再是您的员工，您能试着尊重我吗？”

　　依旧是恳切不带一丝温度的回复，却如一记耳光落在满怀热切的堇文脸上，他不由开始质问他堇文在她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霸道蛮横的上司？不知廉耻的异性？亦或是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他眼中的光在刹那间熄灭，咬紧颌骨、抿紧唇角才能不让痛苦轻易流泻。

　　如果她之前的抗拒，他都还可以偏执地理解为是对八年前的憎怨，那么此刻对他真心的羞辱与践踏则令他彻底死心——他爱的秦冉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顾小姐，给你造成困扰我十分抱歉，自此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即便整颗心都碎成一地冰渣，堇文依旧保持着最后的风度，他低头朝门内的顾默凡作最后的道别。

　　终于结束这场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的闹剧，兴许自始至终他与顾默凡之间就像他们此刻的站位，一个在门内不愿开门，一个在门外费尽心机地叩击也无济于事。

　　看着堇文落寞离去的背影，顾默凡到嘴边的那句“那最好了”终是噎在喉咙里。

　　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股诀别的情绪瞬袭她的心底，不过很快，释然的松快感将这种情绪取代。

　　他与她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他还没走吗？”

　　许是顾默凡兀自在门口站的久了，李桑桑端着两片烤好的面包探出头来。

　　“只是想透透气。”

　　顾默凡不动声色地带上门，像是个寻常的早晨般接过李桑桑盘子里的烤面包咬了一口，并致谢。

　　“你们昨晚怎么了啊？”

　　李桑桑锲而不舍地追问。

　　顾默凡没有回答，只认真品尝着烤面包焦香的口感。

　　“昨晚我在夜店门口怎么也等不到你，是堇总送你回来的。”

　　李桑桑边自顾自的阐述，“之后他也不走，就一直站在门口吸烟，吸了一个晚上，搞得我都睡不安稳。”

　　突然一块烤硬的面包边蹭进顾默凡的牙龈，一股血腥味在嘴里绽开，她想起方才走廊里散落的一地烟头与那个头也不回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下微动，停止了咀嚼。

　　“你们之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他很痛苦的样子。”

　　　李桑桑也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面包片，“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响彻整个客厅，显得格外空寂。

　　顾默凡苍白的脸颊上眸光暗了一下，心下释然，“如果一个人能看上去痛苦，说明也没有很痛苦。”

　　李桑桑虽不能领会其精髓，仍被其高深的意指噎了一下，还想再继续探寻些什么，却只得到她一个转身钻回房的背影。

　　--

　　昨晚顾默凡在夜总会的跟踪行动失败，不仅没能搜集到充足的证据，还打草惊蛇，想要故技重施怕是已不能够了。

　　两人合计了一下，既然无法从王旭本身入手，那么联合被他欺骗过的女人一起围剿他，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顾默凡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要打扰他的未婚妻，对于这种关键人物，必须一击致命。

　　两人随即就将这段时间搜集到王旭拥有众多女伴的照片打包发送到他勾搭的几个少妇的邮箱，很快就有了回复。

　　一个昵称小觅，头像是个清纯少女的微信好友加了微信。

　　两人若获至宝的开始与她线上沟通，那边的小咪得知实情也是气愤不已，表示会提供她与王旭的全部聊天记录与转账记录全力配合她们的调查。

　　这样一来，她们不仅多了物证，还增加了一个人证。

　　很快她们便相约线下见面，好好筹谋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见面的地点是小觅定的，说是她的产业，位于郊区的一个颇为隐蔽的咖啡馆。

　　两人戴着墨镜刚出现在咖啡馆大厅，打着领结的帅气服务生就将其引入里间，说是觅姐的贵客。

　　顾默凡脑海里立马警铃大作，她们从没跟小咪说过是两个人，也未露过脸，一个服务员是如何能如此精准的判断？

　　自夜总会出事，王旭自始至终都没上过门，她们与小咪的进展却顺利地离奇，一连串的不对劲将近来发生的一切指向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

　　顾默凡连忙拉住欲跟上服务生的李桑桑，在她耳边低喊了两个字，“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待李桑桑反应过来，顾默凡拉着她就冲出了咖啡馆，可还没跑出几步，早就伺机而动的打手们立马从各个蛰伏的角落里闪了出来，将她们俩围堵地密不透风。

　　顾默凡多想自己此刻能如小说里武力值爆表的大女主，轻松解决眼前的麻烦，可就像她当初无法在仓库里挣脱歹人的桎梏，如今她与桑桑面对几个肌肉健硕的打手，也只得束手就擒。

　　果不其然，在打手的押解下，两人在咖啡厅的奢华内间里看到了与一位□□并肩而坐的王旭。

　　“啧、啧，真是蠢呐，李桑桑。”

　　裹着华丽丝缎睡袍的王旭，手中举着一杯盛着琥珀色香槟的高脚杯，言语里满是鄙夷。

　　“我呸”，被压着手臂的李桑桑忿忿的啐了一口，“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看上你这么个鸭子。”

　　许是侮辱性的词汇激怒了王旭，他“啪”地一声摔碎了手中的高脚杯，将碎了口的玻璃抵在李桑桑的颈间，仅发了点力，刺破皮肤的血水顺着李桑桑白细的颈部流了下来。

　　比血水更汹涌的则是李桑桑不断滚落的热泪，她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颤抖，已分不清是恐惧或是绝望。

　　“说话之前，我劝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王旭唇角微勾，盯着李桑桑的眼神里带着肆意凌虐的快感。

　　一直以为他只是爱钱，想有更好的生活，没想到竟是如此凶狠残暴，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李桑桑阖上眼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口吻。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都死过一回了。”

　　这幅无所畏惧的模样倒让王旭乱了心神，一旁的顾默凡也跟着提起心来。

　　他松开抵住李桑桑的玻璃片，一个转身直直地扎入顾默凡的腿上，霎时喷出的鲜血溅红了她白色的牛仔裤。

　　顾默凡吃痛的闷哼。

　　“你个混蛋，你在干什么？”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李桑桑一个转身竟挣脱了两名打手的束缚，脱下白色衬衣外套就一把摁住顾默凡的大腿为她止血。

　　“王旭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杀人！”

　　李桑桑声嘶力竭地朝他怒吼，脸颊因恼怒涨的通红。

　　王旭却满不在乎地扔开沾血的玻璃片，拾起一块缎面方巾小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语气里满是挑衅。

　　“总算，你还是有在乎的人。”

　　“王旭，老娘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