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且狂》未容云憩

2、第二章

　　在长安城里，如果问起淳王府在哪里，定会被人当作第一次进京的远乡村人。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东翼，大半条街被一堵朱漆大门生生截断，门后，便是钟鸣鼎食的京师淳王府！
　　红瓦飞檐，围墙高立，朱漆大门，门上钉满一排排金漆铜钉，一对铜扣环足有海碗大小,门前还立着一对大石狮子，巨目怒睁，丈高石身透出威严气势，让人不敢轻近。
　　即使很少看见这朱漆正门大开，京城的百姓也知道其后深藏的是显赫权势带来的惊人奢华！
　　而在这座世人只敢在街边墙角远远瞻仰的王府内，深深的后院里，一处少有人迹的角落，宁静地圈出安静的一隅。
　　一株繁茂的桃花树开在庭院的一脚，远远看去，如烟如雾地氤氲着芬芳，静静地吐纳着沁甜的花香。
　　树下就是小小一个池塘，幽碧的池水上漂浮着淡淡几瓣粉红，这样一个小池塘，却刚刚被主人改名为碧澜海。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只愿郎君千岁～愿做梁上燕～岁岁相守君身边～”
　　清朗少年的声音，却偏偏矫成扭捏的女声，一唱三叹的懒懒调子，尾音还拖得老长——
　　锦衣少年斜斜倚靠在桃花树下，指端拈着一枝桃花，边唱着这市井小调，边晃悠着翘起的足。卫云飞足上穿的是燕服的屦，深紫色底的缎面料子上蹭上一些绿苔，他看着那点绿痕，就那么晃啊晃地——
　　“你再晃它也不会掉，就不会动动手，擦掉它么？”桃花树上传来低沉的概叹，有些佩服也有些无奈。
　　“懒——”缓缓拖长地回答，透着丝丝慵懒。
　　“小王爷！”一个恭谨的声音在三步开外响起。
　　少年微微一震，眼皮睁也不睁，“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进来这留园的么？”
　　“奴才在园外出声过，可是小王爷没有听见，奴才只好进来了。王爷请小王爷和风公子去正厅，有客人。”
　　“喂，疯子，找你的！”头也不抬，朝上面丢去一句。
　　“应该是找你和我的吧？”伴随着清朗带笑的话语，一袭青影从树上翩然落下，几许花瓣随之飘落，刚好落在锦衣少年伸出的手中——
　　静静站在旁边，自称奴才的白衣人，看见风振袖展露的一手轻身法，灰色的瞳孔瞬间缩了一缩！
　　“沈白，是什么客人？”
　　“是快乐坊主柳云回！”

　　行行复行行，一行三人在淳王府硕大的园子间穿行——望雪长廊、九曲回栏、藏书阁、抄手游廊、西暖阁，一行行穿过去，当真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
　　卫云飞在心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红楼梦》上的一句诗：“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轻声嗤笑，指端一截桃花枝晃啊晃地。
　　三天，他——应该说是她，来到这个时代才三天时间，在初初恢复神智后，便被马上送回这淳王府。
　　惊惶、茫然、孤独、无助，各种情绪占据她所有心神，当理智回复后，本性中的冷静持重回归，她开始不言不语，冷眼观察着周围。
　　淳王府的小王爷，淳王唯一的嫡子，将来注定要继承淳王府显赫权势的卫云飞，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在回到府中，被众丫鬟们小心翼翼地包围住，燕瘦环肥，都是比原来的他还要漂亮的水嫩美人儿。只消一眼就明白的卫云飞，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软软地靠在榻上，便有一名看起来机灵的丫鬟越众而出，仔细吩咐其他丫鬟烧水焚香沏茶整理被褥。
　　“小王爷，刚才王爷吩咐人来说，知晓小王爷已回府，今日就早早歇息，不用去请安了！”然后她小心地服侍他睡下。
　　卫云飞靠在床上眯缝着眼，懒懒地看着她们忙进忙出，在那群丫鬟正要反身合上门退下时，才低低出声唤道：“紫浣……”那个丫鬟是叫这个名字吧？刚才听到其他人这么唤她。
　　正要关门的丫鬟俏脸一白，他不确定是不是看到她颤抖一下，其他丫鬟带着暧昧的嘻笑声音传来：“紫浣姐姐，我们先退下了！”
　　“是，小王爷！”紫浣垂手进门，云鬓低垂，他眯眼，“你不用慌，我不是要你侍寝！”
　　“是……为小王爷侍寝是对奴婢的宠幸……”她低垂的眼看不清神情，他也懒得看。
　　在床上挪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我要你把这淳王府里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给我说一遍。”
　　紫浣心下疑惑，但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低声答道：“是！”
　　“包括我的事，所有事——”他懒懒补充道，微眯着眼，单手枕在头下，看似困倦实则清醒地注意听紫浣的话。
　　原来淳王是这个天朝舜国的王叔，舜国国姓卫，二十年前前朝覆灭，卫家在一片战乱中夺取长安，建国号“舜”。
　　“舜？！”他暗自震惊，没听过这个朝代啊，难道他跑到异世界了？
　　接着在舜国太祖皇帝即位十年后，突然崩殂，由年幼的昭阳太子继位，淳王卫临监国。
　　现在的舜国，可以说已经完全把持在淳王的手里，都牢牢掌握在卫临的手里。
　　淳王卫临自先皇在时就手握兵权，北击匈奴，南平岭南，是功震朝野的第一功臣。如今大权在握，上至庙堂政论，下至江湖风云，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唯一遗憾的，紫浣小心地瞄了他一眼，淳王唯一遗憾的，就是子息单薄，除了卫云飞的生母淳王妃有一子，其余的侧室都少出，至今只有庶出的一个兄长和两个姐姐。
　　哼，估计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被人咒多了的缘故吧！卫云飞很不厚道地暗自嗤笑，想也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他可是看电视看得多了！
　　这般的鼎盛繁华，却让他心里凭空多了几许不安……
　　打发走紫浣，他沉思一夜，他在这府里的地位，就是单纯的娇纵小王爷，而且好像还是不受淳王信任的纨绔儿子。代入这样的角色并不难，难的是长久的安宁！
　　他自认不是勤于汲汲营营的人，如果要陷入权力漩涡，唯一的下场可能是被人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要离开！他一定要离开这淳王府！天下之大，就不信找不到他安身立命之所，然后，他就去寻找回家的办法，只有家才是“她”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