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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洺羽从地上爬起来,所有的疼痛像是找到了决堤的口子一般,从全身各处袭来,似乎想要就那样活生生把季洺羽撕碎吞弥。

      季洺羽拿药箱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对他来说,只要没有断胳膊短腿的,就犯不着去医院。

      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去了医院又能如何?估计连挂号的钱都没有吧。

      季洺羽疼得“嘶”了一声,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处理好伤口,他径直走进卧室一头扎进床里。

      现在他不想去管外面的一地狼藉,他想逃避,想要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将今天所有的变故好好消化一下,不然他感觉自己随时会疯掉,崩溃。

      紧绷的神经一旦断掉,再想续上犹如逾越天堑。

      他就以那样怪异的姿势趴着,迷迷糊糊的在床就睡着了,没有盖被子,眼角有泪痕,睫毛因为眼泪黏在一起,泪痣处还挂着一颗还未被风干的眼泪,如清晨垂露,若即若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

      真讨厌啊,又是下雨天。

      季洺羽忍着全身四处袭来的痛感强撑着爬起床,看着地上的混乱,他依旧没有任何心情去收拾,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季昊天去哪里了。

      下雨了,还不回家?

      没办法,季洺羽只能拿了伞出去找季昊天,他可不想季昊天再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若是再搞出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他现在已经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了。

      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补季昊天捅出来的篓子。

      出了门,季洺羽感觉自己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城市里,找一个渺小的人,就好比是瞎猫碰死耗子,海底捞针,何其困难。

      但总不能把他扔外面不管吧。

      季洺羽心里有些浮躁,这人从来不给他省心,这么大个人了,不能有一点大人样子吗?

      他现在呼吸加重了几分,后槽牙咬得发出嘎吱的声音,太阳穴隐隐作痛,握着伞的手青筋暴起。

      还是那条熟悉的漆黑的巷子,在雨夜的点缀下,更显得悠长,没有尽头。

      季洺羽望着巷子,感觉要被那黑暗吞噬一般。

      这迫使他加快脚步,想要快点逃离这里。

      终于走到马路上,季洺羽在等红绿灯,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倒数的红色数字,就好像在看着生命的倒计时。

      5、4、3、2、1。

      绿灯亮起,此时的路面上并没有什么车辆,季洺羽迈开修长笔直的腿踏上斑马线。

      嘶拉!

      一辆失控的小型轿车呼啸而来,直奔季洺羽冲去。

      季洺羽还没有反应过快,他并不知道现在根本没什么车辆的时间段,居然会有这样一头失控的野兽。

      季洺羽还在愣神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被谁从背后猛推了一把,巨大的冲击力的惯性迫使他一个踉跄摔倒在马路对面。

      忍着疼痛,季洺羽摇了摇被撞得晕乎乎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回头的那一幕,他发誓,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相信的一幕。

      倒在血泊里的那张过分消瘦的脸,因为只是昨天见过还有些陌生,现在却被沾满鲜血。

      那个前不久还和他恶狠狠地打架,谁也不服谁的人,就那样倒在了血泊里,一动不动了。

      脸上的伤口已经分不清是刚刚季洺羽和他打斗时所致还是刚才这突如其来的车祸。

      雨很大,似乎竭力想要冲刷掉什么肮脏不堪的罪证,又像是想要掩盖什么,就那样狰狞的倾泻而下。

      但是不管怎样,都洗刷不了那在黑夜里那抹借着路灯的光线而熠煜刺眼的红色。

      “季昊天!”季洺羽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季昊天,你醒醒,醒醒!”

      他冲到那个有点血肉迷糊的人旁边,把他搂在怀里。

      季洺羽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死死掐住了,怎么也发不出什么大的动静。

      他失声了!

      季洺羽只能一遍遍,哑着声音,喊着那个不再动弹的人,无助地推着躺在血泊中的季昊天。

      小型轿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走路摇摇晃晃,很明显是喝了酒,走近季洺羽的时候,即使下着这么大的雨也能闻到那股剧烈的酒味。

      “拜托。”季洺羽强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努力让它平静一点,但是怎么都不管用,嘶哑的声音里尽是慌乱,“拜托,打一下120,求求你了,求你。”

      季洺羽的声音很小很哑,这是他彻底失声前的最后一句话。

      仿佛困兽嘶吼,渺小而无助。

      车上下来的人显然被这样的情景吓了一大跳,酒瞬间醒了大半,慌张的拨打电话号码,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季洺羽已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无助的摇着怀里面已经很瘦的人。

      怀里的人脸上还有刚刚和自己打架留下淤青,被血糊着,七支八叉的胡渣上面也挂着血迹,狼狈不堪。

      救护车赶到,季洺羽坐在车里,看着紧闭双目的季昊天就那样躺在那里,他的手一直牵着季昊天,感受着他手心的余温在一点点消散。

      突然,季洺羽感觉手心的手指动了一下,幅度不大,但足以把季洺羽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

      季洺羽望着季昊天,眼睛里全是泪水,热泪盈眶,而不是冰冷的雨水。

      “对,对……”季昊天吃力的,用如蚊蝇般的声音半张着嘴。

      季洺羽知道他有话要说,赶忙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对……不起。”

      季洺羽听清那三个字。

      他想说,不用对不起,不需要的。

      爸爸。

      他想叫他一声,但是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到完全没了声音,他只能无声的哭泣,像是大海上孤立无援零碎的孤岛。

      医生的声音突然从季洺羽背后响起,“急性应激反应吗?一般四十八小时就会有缓解。”

      医生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冷若冰霜,毕竟他们每天都要见证各种各样的人的死亡,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季洺羽无言,只能紧紧握住季昊天的手告诉他。

      没关系的,没关系啊,任何恩恩怨怨在生死面前都是那样的渺小,他早就不怨他了。

      如果,如果自己昨天见他的时候,好好说话,刚刚不和他打架,或者自己不出来找他,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这样,斑马线上没有行人,那辆失控的小轿车会顺利的呼啸而过,现在也没有人躺在这辆救护车上。

      可是生活没有彩排,一切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如果,只有既定的事实,和已成定局的结果。

      突然季洺羽感觉刚刚还在回握他的手突然失去了那股微弱的力道。

      他抬头的时候季昊天已经安详的闭上了双眼,除了刺目的红,他走的是那样的安详,或许刚刚,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救下了自己的儿子。

      季洺羽激动地使劲握着那双早已松开的手,他希望用这样的力道唤回那个令他讨厌的人。

      季洺羽现在甚至憎恶自己,自己在不久之前,居然热切的盼望着这个人死掉。

      但是当这个人真的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的时候,他又接受不了这既定的事实,心疼无比,悲伤那么压抑。

      医院里,一群人冲上来,隔断了季洺羽。

      他感受到自己手心的东西被抽离的感觉,那一刻,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心里,有弦断的声音。

      “快,心肺复苏!”季昊天被一群白衣簇拥着,推进了急诊室。

      季洺羽木讷无神的站在急诊室门口。

      爸,你醒来吧,我不再管着你啦,也不会要你出去工作,我就一个人,我养你,你回来好不好?

      你走了,你的小羽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你的小羽还没有和你说没关系,还没有原谅你,你要是就这样走掉,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季洺羽在心里祈祷这些无力无声的话语能让急诊室里面的人活过来,但明显是痴人说梦。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季洺羽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这样。

      他能清晰的听到生命时钟的咔哒声,一秒一秒的走着,那样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带一点情绪,没有一丝逗留。

      手术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出了又进,进了又出,季洺羽不敢上前询问,他怕听到不好的信息。周围的病人或护士,从他旁边经过,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建,又或者是被木桩钉住。

      唯有这人脸上还惊慌未定的表情和凝重的呼吸告诉周围的人,这个人还活着,并不是死物。

      肇事司机的老婆也赶到医院,焦急的询问着自己老公有没有受伤,情况怎么样,神情尽是紧张和在乎,关心从那妇人的眼里快要溢出来了。

      季洺羽失神地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热切的情绪一闪而过。

      望着那妇人的眼睛,原来,这就是关心啊,他刚刚好像依稀在季昊天那被血糊住的眼里看见过这样的目光。

      那妇人见自己老公没事,这才作罢,狠狠的抱着那依然酒气浓重的男人,心有余悸一般,不舍放开,男人回抱,拍着女人的后背,“没事,没事,别紧张。”

      良久,妇人才撒开男人,向季洺羽走来,“对不起,我老公他有罪,我们会接受法律的惩罚,也会对你进行补偿,请你原谅我们。”妇人说完狠狠的对他鞠了一躬,没有抬起。

      “我们”这个词让季洺羽心生羡慕,所有的人说话的时候,似乎都可以带一个“们”字。

      我们、你们、他们,就好像这些人生来即是一体的。

      唯独他季洺羽没有,始终一个人。

      季洺羽机械般的抬手,将女人扶起,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声音。

      “他应激反应,说不出话,过段时间就好了。”醉酒的男人在后面开了口。

      剩下的又是沉默,安静的让人觉得压抑。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季洺羽一个箭步跨到医生面前,眼里充满了侥幸的希望,他希望听见好消息,但现实往往残酷——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送来得太晚了。”

      季洺羽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瞬间觉得浑身无力,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支撑起这具躯壳让它保持站立形态,以至于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直接瘫坐在地上。

      继而迎接他的是眼前一片漆黑,在他的意识还未完全失散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地面贴来的凉意。

      等季洺羽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床边的妇人——那个男人的妻子。

      她虔诚的看着季洺羽,将一张卡递给他,“里面有十万元,我丈夫被判了有期徒刑一年,如果你觉得不够,我们会尽可能地弥补你。”

      季洺羽摆摆手,动了动喉咙,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他哑着嗓子说道:“不必了,逝者安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季洺羽当天下午办了出院手续,安葬了季昊天,和他母亲埋在一处。

      出租屋里,季洺羽不知怎的,他隐隐约约看见父亲母亲在冲着他招手,让他过去,他清晰的知道那是假象,但他想随他们去了。

      这样想着,刀划在了手腕上,鲜血顺着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上,恍惚里,他看见顾羽在舔他的手指。

      求生欲在那一瞬间强烈的生起,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所幸季洺羽并没有使太大力气,第一次割腕地方也没有找对,自己用医疗箱里的纱布止血,没一会儿就已经止住了。

      晚上他连夜坐车去了C市的另一边。

      他想逃离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

      以前的季洺羽就让他死在这里吧,死在那个空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和顾羽一起,永葬于此。

      在这的“牢”里,季洺羽判自己的刑期——无尽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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