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嘉佳灰

58、昏迷

　　三代忠臣起兵造反，软禁皇帝，夺走玉玺。

　　消息骇人，林冰玉起初听见时，还将信将疑，直到她在街上，看着曾经千人之上的周尚书，被世人唾弃。

　　游街整整持续了三天，百姓们将毕生的脏话骂了个遍，还不解气。

　　林冰玉不不甚在意周尚书的死活，她只想直到，赵括的计谋失败了，她是不是也自由了？

　　想到自己身上的蛊毒，她自嘲笑了笑，倒是忘了这个东西，但能有几天活着和昭昭回到江南，重归故里，拜祭爹娘，也算死而无憾。

　　昭昭……

　　林冰玉握紧手中的菜篮，自从她们下山那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昭昭，心里担心，可偏她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时不时下山，打听昭昭的消息。

　　她走进茶馆，说书老先生正讲得起劲，折扇重重地拍在桌上：“上回我们说到，这太子诱敌深入，准备一锅端了周狗贼一群乱臣贼子，怎知事先出了意外，人群里一个白衣女子挺身而出，干脆利落手刃乱臣之女。”

　　“就在大家感慨一位女侠横空出世时，她竟然以身挡刀，死在太子倒下，为了救乱臣贼子之一……”

　　林冰玉执杯盏之手一抖，茶水洒出，湿了一片。

　　“赵老头别扯了，当时你在场吗？编故事也编得真些，还女侠，你怎么不给自己也编一个身份。”

　　“你们别不信，货真价实的故事，爱听不听。”

　　林冰玉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跟上去下场的说书先生，准备问清楚，不料迎面撞上一个人。

　　“柳大夫？”

　　柳青云正乐滋滋数着铜板，没注意前面冒冒失失闯进一人，他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林冰玉。

　　“冰玉，你怎么在这？”

　　“柳大夫，”林冰玉顾不得男女大防，直接抓着柳青云的衣袖，急切问道：“昭昭，你知道昭昭在哪吗？”

　　柳青云挠头，他将衣袖抽出来：“昭昭她……去寻蛊毒解药了，不日便归，冰玉你无需忧心。”

　　“傻昭昭，唯一的解药在赵括那里，她能去哪找呢？”林冰玉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她身形不稳，扶着柱子才堪堪站住。

　　“柳大夫，你能让昭昭回来吗？告诉她，阿姊不要什么解药，让她回来好不好？”

　　柳青云瞧着林冰玉泫然若泣的模样，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点头：“冰玉放心，我一定会将昭昭带回来。”

　　他送走林冰玉，提脚去了东宫。

　　——

　　“殿下，柳大夫来了。”

　　周衍之立在长乐殿外，隔着紧闭的木门，小心翼翼传话。

　　太子殿下不是在书房看折子，就是在长乐殿守着昏迷的太子妃，怎奈太子妃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传。”殿里传来太子殿下低哑的声音，威严依旧，但依稀听得出里面夹杂的丝丝疲倦。

　　柳青云如今到不怕太子殿下了，他没好气道：“在下要施针了，麻烦太子殿下回避一二。”

　　“不必，我不会打扰。”

　　柳青云一边摆好要用的东西，一边讽刺道：“殿下这是何必，您在或不在，对昭昭毫无益处，若是昭昭醒来，说不定根本不想见你。”

　　“柳青云你不要得寸进尺。”宋宗其纹丝不动地坐着，眼睛一直锁在林昭昭毫无血色的脸上。

　　除了宋宗其和柳青云，无人认为林昭昭还活着。

　　“殿下若不喜见我，不如让在下带着昭昭滚。”

　　柳青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宋宗其的底线，但为了昭昭，他要忍，一定要忍。

　　“柳大夫施针吧，不必废话。”宋宗其起身走出长乐殿，但没有离去，而是立在门口，细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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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青云施完针，满是失望地出来，桃花宗祖传的救人之法，师父说得玄乎其玄，却在林昭昭身上看不见什么效果。

　　尽管脉搏跳动，但她却一直醒不过来。

　　“还是没醒？”

　　柳青云点头：“不知是不醒，还是不愿醒？”

　　“不，”宋宗其斩钉截铁道，“像她这样好强的人，怎么甘心就这样长眠。”

　　无论是八年前雪地里，小心翼翼靠近的林昭昭，还是八年后假扮太子妃的林昭昭，为了自己的命，为了她阿姊的命，她会抓住一切活下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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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找遍周府都没发现蛊毒解药。”

　　柳青云一人无力去寻解药，便将林冰玉中毒之事告知宋宗其，借东宫之力去寻，定能找到什么，但如今却听见这样的答案。

　　柳青云急了：“不可能，你们真的找了吗？”

　　“每个角落都寻了，确实不见踪影。”

　　“对了，”柳青云想起早些时候林冰玉的话，“唯一的解药应该在赵括那里。”

　　宋宗其眼眸暗下，深色瞳色蕴含令人胆颤的寒气。

　　“赵括……”宋宗其紧锁的牙关吐露出这两字，随之散发出来的戾气，让周遭的周衍之和柳青云噤声。

　　“乱臣贼子得儿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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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衍之亲自送柳青云出去，临近门口，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柳大夫：“柳大夫，你知晓何薇境况如何吗？”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来找我要人。”

　　“如果柳大夫知晓何薇的境况，请务必告知我，多谢柳大夫了。”周衍之对自己能找到何薇，本就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想知晓她过得如何。

　　“她在我的医馆。”

　　柳青云淡淡回复：“但你见了她，千万别提林昭昭……还有萧钧，我怕她接受不了。”

　　周衍之欣喜若狂，他按耐住心中的冲动：“柳大夫，路途遥远，不如让在下送您回医馆？”

　　“几百里外都听见你打算盘的声音了。”柳青云坐上马车，朝车外的周衍之道，“还不快点送我回去。”

　　或许周衍之能帮何薇走出阴霾。

　　柳青云不明白，当初多么意气风发的三个师兄妹，怎么到头来昏迷的昏迷，被抓的被抓，受伤的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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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旷的医馆后院，何薇披头散发，望着石桌上的剑发愣。

　　她还记得，自己刚入师门之时，师父就把比当时的她还高的剑拿出来，摆在何薇的面前，说：“今后，入了我的门，就要握得起剑，当得起惩凶除恶的责。”

　　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比她高的剑，珍重地点头，今后便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练剑，娇嫩的掌心被磨出血，她也一声不吭忍着，直到师兄萧钧深夜里为她送药膏，她才没出息地哭出声。

　　萧钧安慰她：“要想成为侠女，要想惩奸除恶，必须忍住这些苦，而且世间百姓深陷水火之中，那是怎般的苦。”

　　“知道了，我不会再哭了，再苦我也忍着。”

　　“嗯，毕竟你哭起来太丑了，少哭也好。”萧钧一贯的毒舌，先说些有道理的哄骗，再拐弯抹角的揶揄。

　　何薇就这样一边练剑，一边和他拌嘴，慢慢长大，习得本领。

　　剑会使了，武功也学会了，可何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钧走向深渊，她无能为力。

　　周衍之只敢在不远处，偷偷瞧着院里坐着的何薇，背影消瘦，与初见时的她截然不同。

　　“出来。”何薇冷声道，她早就察觉身后有人，直到他临走才叫住。

　　“周衍之，我师妹呢？她在哪？”

　　周衍之从后面出来，走到何薇的身前，缓缓开口：“在下不知，但林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会无恙。”

　　“不要讲这些虚的，周府不是已经被你们端了吗？难道就没有找到我师妹？”

　　那天，周燕玲带走昭昭不久后，萧钧的人就将她放了，还嘱咐她远离京城，莫生是非。

　　她还以为周府一直囚着师妹。

　　“何姑娘对不住，在下实在不知林姑娘的去处。”周衍之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往下瞟，何薇早已察觉。

　　她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萧钧呢？他的下落你总该知道吧？”

　　周尚书因造反而入狱，而帮他造反的萧钧，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还活着。”还是因为林姑娘才能活着。

　　周衍之只能这么说，具体活成什么样他就不好说了。

　　什么样的结局，都是萧钧自作自受，何薇心里明白，却下意识想问：“我想见他。”

　　“在下无能为力。”事到如今，何薇心里还是挂念着那个谋倪的罪人，周衍之心底泛起酸楚。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就看看，看他一眼。可以吗？”

　　一向刚硬的何薇难得有求人的一日，为了萧钧，为了他的师兄。

　　要是她知晓，她的亲亲师妹为了救萧钧而昏迷不醒，不知她如何做想。

　　“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

　　周衍之匆忙转身，想要马上离开，生怕何薇看出他的不对劲。

　　就算何薇身边无人相伴，无人依靠，她也不会亲近依靠自己。

　　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周衍之，”何薇忙站起身，“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

　　周衍之败了，败得一塌涂地，他答应下来：“在下会请示太子殿下。”

　　他出了医馆，亲手雕刻的木头簪子还握在手中，慢慢收紧，直到簪子分成两段，随意丢弃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