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鸾（新版）》小妖子

2、四，五，六

　　四

　　子舒与萧鸾恰恰相反，名声好得惊人。

　　他不过刚来这座城市七八天的样子，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传闻来了一位‘玉面仙人’。

　　他住在露水河边的一座小宅中，几棵桃花树，落英缤纷。他带着一个丫鬟，叫香儿，长得比一般女子好看许多。

　　每天都有许多姑娘守在门口偷看他，他看到她们就会对她们微笑。

　　于是，人家用这几个词语形容他：优雅、俊美、高贵、无瑕、温柔、善解人意。说他的美貌已远远超越了萧三少——曾经城里皮囊最好看的人。

　　此时此刻，萧三少瘪嘴，盘腿坐在铜镜面前，用他的宝贝玉梳子梳了两下黄毛，拉拉脸皮，对着镜子嘿嘿一笑。

　　他托着下巴皱眉沉思：我哪里比不上他了？？我不过鼻子比他塌一点，脸比他圆一点，头发比他黄一点，身高比他矮一点，但是我眼睛比他大呀，我身材也很好呀……我很有男子气概啊！

　　说着他突然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瞅瞅床边活跃乱蹦的小鹦鹉，嘿嘿地走过去对它眨眨眼，道：“美男子是谁？”

　　小鹦鹉不理他，在笼子里扭头懒懒地啄着自己的翅膀。

　　“跟着我说哟——萧三少，是美男子！”

　　小鹦鹉扑腾一下翅膀，用极快的语速说：“子舒美男子！”

　　“是萧三少！”

　　“小花鸟！”

　　“你今天没吃的了！”

　　某人已经气冲冲地冲出房间。

　　事实上，这两人关系并没有因为外界评价而被破坏。

　　萧鸾心里诧异，他跟子舒只是见一次面就带人家逛夜市买鸟向人家透露秘密基地，他自己简直比钓姑娘还殷勤。但是跟子舒在一起很舒服，对人的戒心什么的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了。

　　子舒常常来萧鸾家，那张嘴在萧鸾父母面前简直够甜的，恭敬、谦逊、举止优雅、出口成章，尤其此人模样让两个老人十分欢喜，他已经深得两老欢心。

　　就像现在，萧妈对着子舒时，温柔地摸摸萧三少的头发，弄得手下的人鸡皮疙瘩一地：“我家鸾儿遇到你这样的翩翩公子真是他三生有幸啊。”背地里揪着萧三少的耳朵，恶狠狠地对他说：“好好跟人家学学，你小子要有他三分文雅就够了！”

　　萧三少龇牙咧嘴小声嚷：“他那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哦？”

　　“他常常逛青楼呢！”

　　“啊，老娘我想起了，你那天鬼混到半夜，还是人家子舒把你带回来的，老娘还没找你算账！”

　　“啊娘，您最温柔贤惠，您不会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趁此期间，萧三少连忙抓住子舒的袖子，飞一般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扭头对萧家两老说：“放心，我不会欺负他的！”气得两老急跺脚。

　　一把关上房门，萧鸾松子一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对着子舒嘿嘿笑：“他们就喜欢叨叨叨，烦了吧！”

　　子舒笑着摇摇头。

　　“他们很关心你。”

　　“切。”萧三少的嘴巴可以挂夜壶了。

　　萧鸾的房间很大，但子舒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他没有先观察四周一番，而是直接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个铺满灰尘的长箱子。

　　子舒雪白的袖子一挥，上面的灰尘就散开了。繁复精致的花纹生长在上面。

　　“那是古筝哦，我好久都没有弹了。”

　　“有两年了。”

　　“啊，你怎么知道！”萧鸾一下子撑起身子，瞪大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有些出神的子舒。

　　他抬头看了一眼萧鸾，道：“猜的。”

　　“哼，我还以为你真是神仙下凡呢！嘿嘿，就是两年了。你会弹吗？”

　　子舒摇摇头。

　　萧三少惊喜地跑过来，一手慷慨地扒在子舒身上，一脸贼笑：“呵呵，原来还有子舒不会的东西耶！那看你小子这么喜欢，小爷就勉为其难地献上一曲吧！”

　　说完他哄地一声把箱子打开，檀木的香味扑鼻而来。

　　古琴上纠缠着红梅，朵朵惊艳。

　　萧鸾给两人各抽一个小板凳，他让子舒坐在自己身边，得意地戴上指甲，摩擦了一下掌心，从左到右地对着古筝吹了几口气，后随意刮了刮琴弦。

　　“我先说哦，好久没弹了，不准笑我！”

　　“不会。”子舒专注地看着萧鸾，一脸柔和。

　　萧鸾深呼吸了一次，右手开始断断续续地勾弦。他似乎在回想曲调，突然嘴角上扬，左手灵活地揉弦，右手手腕快速颤动，手指上挑下抹，澄澈多变的音泽瞬时萦绕在房间里。

　　阳光欢快地雀跃在窗棂上，雕花斑驳地倒影在萧鸾鲜红的衣带上。他弹得很是随意，不顾章法，两只手宛若两只愉悦的小鸟在古筝上自由飞翔。他的音乐不精致，不华美，甚至有时候不连贯，但是快乐分明从他自己的音符里流溢出来，包裹了他周围的一切。

　　子舒默默地看着他，脸上似乎是单纯的笑，又似乎包含着更多东西。

　　比如宠溺，比如怀念。

　　弹了琴，萧鸾眨眨眼，对子舒说我们应该玩玩更有趣的。

　　他们翻过窗户，来到一大片梨林之中。花白胜雪，如蝶翩跹。

　　两人在落花里拼剑，花香弥漫，笑声连绵。两人不相上下。

　　拼了剑，萧三少又从大树底下摸出一只盒子，告诉子舒里面是自己的秘密武器：毒药。什么麻药迷魂散烟/雾/弹/泻/药样样俱全。

　　子舒问这些都是用来对付谁呢？

　　萧三少鼻子冲天：“惹小爷不爽的就会遭殃喽！所以你看为什么那么多人怕我~”

　　萧三少瞥了子舒一眼，以为对方怕了。他伸出爪子，用一副成熟的模样摸摸对方的头顶，安慰道：“我都说了不会欺负你啦，别害怕！”

　　子舒也不反驳，只是笑得开心。

　　五

　　话说这萧三少特别仗义。说难听点就是爱管闲事。

　　某天他刚从青楼出来，打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一人影闪过，一美眉惊叫：“有贼啊！抓贼啊，啊！他偷了我的玉佩！”

　　这么好的把妹机会萧三少怎么能错过？他马上叮住目标，跃上屋顶，对黑影紧追不舍。

　　锲而不舍地追进一死巷子，他才发现不对，人影消失了。

　　他郁闷地叹了口气，想着只有回去耍耍嘴皮子安慰安慰那个美眉了。

　　突然，一群黑衣人窜到他跟前，把他围住。

　　“哈？干吗？劫财劫色？”

　　萧三少天不怕地不怕地说。心里想：哟，竟然有不认识小爷的人，奇迹！

　　“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我们就勉强都劫吧……哎哟！”说话的蛮子一下子跪了下来，腿上中了暗器，鲜血直流。

　　“哼，小爷对你们可毫无兴趣！知趣点就把玉佩还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条小命！”

　　黑衣人气急了。一群人一起向萧三少发起攻击。

　　萧三少从衣带里拿出几罐不明物体，游刃有余地躲闪，顺手向黑衣人的脸上洒。不一会儿，有的黑衣人无法抑制地狂笑，有的哀声痛哭，有的面部扭曲，有的全身瘫软……一群人出尽洋相。

　　正在萧三少得意的时候，没想到更多黑衣人涌上来。糟了，刚才玩得过火了，身上带的毒药用完了！溜之大吉！

　　但是这群黑衣人明显比刚才的要强多了，似乎看出了他要逃，一下子从各个方向朝萧三少劈来，他根本无路可逃！

　　萧三少吓得抽出腰间小小的匕首，闭眼忙喊暂停。

　　但是，似乎真的暂停了？

　　他一睁眼，发现半数的黑衣人已倒。一个白衣人站在他跟前，拿着一根玉笛挡住四五个人的剑，随手一推，一群黑衣人被震到十多米远……撞墙昏倒。

　　“天啊，这小子不是人！”

　　这句话是黑衣人说的，也是萧三少的感叹。

　　“滚。”

　　冰冷彻骨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低沉且恐怖。

　　那群人疯了一样地丢下玉佩跑了。

　　萧鸾闻到对方身上冰冷的清香。

　　子舒转过身，乌黑的瞳仁竟泛着一丝红光，但转瞬即逝。温柔的光泽重新萦绕在深邃的眼眸里。

　　他把萧鸾浑身检查了一番，确认没受伤，才轻轻把萧鸾的乱发抚顺，声音轻柔却复杂。

　　“鸾儿，没事就好。”

　　竟真是那夜梦里的声音。

　　萧鸾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忙笑道：“哈哈，还好你来救我了，不然我现在就成凤凰酱啦！不过很可惜你没看到我刚才狂扁那群贼人的英武模样！”

　　子舒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突然上前一步，抱紧了萧鸾。

　　他身上的清香熏得萧鸾沉醉。

　　“别让我担心。”明明动作那么强硬，他的声音却像是在撒娇。

　　“好啦好啦！”萧鸾倒像个大人似的，用手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过，萧三少心里着实郁闷，原来那天拼剑……子舒是让着他的啊！

　　六

　　萧鸾这人异性缘特别特别好，但同性缘相当差。所以对他来说，子舒算得上是他非常要好的，也是相当稀有的同性朋友。

　　萧鸾常去子舒的宅子玩，他以前也常在那一带游玩，但他从未发现其中竟有几间漂亮宅子和连片挑花林。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桃树上已长满了新叶。不知不觉已与子舒相处了两个月。

　　青楼里的老鸨哀叹：“这俩公子天天一起玩，萧公子都不爱咱青楼的妹妹了！”

　　最美丽的地儿，莫过于宅子后面那一汪湖水。

　　湖泊周围树林环绕，风中有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成群白鹭在树上筑窝，一旦被惊动，就展翅腾飞，犹如化作一连片白雾，在澄澈如镜的湖面上留下一闪即逝的倒影。

　　湖面上，红莲似火，白莲如云。

　　两人乘坐一叶扁舟，在湖中留下丝丝波纹，活泼的鱼儿时不时冒上来吐几个泡。

　　萧鸾盯着湖面，勾勾手指让子舒过来。

　　“你看，好多大鱼！”他的声音放得很低，生怕惊动了游鱼。

　　“是啊。”子舒也像萧鸾一样俯身仔细看。

　　“等我逮几条！回去喝鱼汤！”

　　“好啊。可是这里没有渔网。”

　　“要那个干什么！小爷我用手抓！看好了~”

　　萧鸾捞上袖口，自信满满，松活了一下筋骨，伸手去捉。

　　水花四溅。

　　过了一会儿……

　　“子舒你看虾子行吗？”

　　萧三少可怜兮兮地凑到子舒面前，一只很小很小的虾子在他手里乱窜。

　　子舒扑哧一声笑出来。似乎怕打击到萧三少的自信心，憋住，但果然觉得太好笑了，随后笑得花枝乱颤……

　　“切，笑什么笑！鱼太狡猾了！不好逮嘛！再说了，你怎么能歧视虾子，虾子虽然小，但营养丰富啊。”

　　萧三少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了。

　　他又去扑腾了一会儿，但似乎他只能吸引虾子。而且全是小虾米。

　　他恶狠狠地回头看子舒，这小子像是被点中了笑穴似的，他虽然背对着萧鸾，但很明显看得出他在无声地狂笑。

　　萧鸾邪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狗尾巴草，偷偷摸摸地走到对方背后，然后用毛毛的部分轻轻搔了搔子舒耳朵背后，顺便伸长脖子对着他哈了一口热气！

　　突然，狗尾巴草飞向湖里，子舒转过身，一下子把萧鸾推倒！

　　萧鸾嘴巴都要笑烂了，因为他再次成功地看到子舒脸上的淡淡的红潮从左耳蔓延到脸颊……

　　“哈哈，子舒不是我说你，你也是青楼常客呀，怎么还这么纯情？”

　　“……”

　　“嘿嘿，是不是我的技术太好了？”

　　“……”

　　“嘿嘿，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我说，你虽然长得比我帅，武功比我高，但是——这方面的功夫比不上我呢！”

　　萧三少得意地要升天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咦？对方未免也太安静了？

　　这个姿势是不是停留得有一点点久？

　　怦怦……怦怦……

　　心跳怎么变得这么快？

　　啊！子舒这小子干嘛这么看着他！

　　“喂，子舒你干嘛，别……别这样看我嘛……”

　　萧三少已经底气不足，结巴了……

　　子舒毫无瑕疵的脸离他只有一拳之隔！他的嘴唇微张，双眼半寐，长长的睫毛下潋滟的黑色虹膜蕴藏着萧鸾看不懂的神色……

　　他的耳发随风飞舞，此刻就浮在萧鸾的脸上，有些痒……

　　子舒稍微侧头，跟萧鸾的距离渐渐缩短。

　　萧鸾意识到子舒的眼睛，一直看着下方。

　　子舒凝视的，是他的嘴唇。

　　天啊，这分明就是要……！

　　花花公子萧三少，此时此刻就像个黄花大闺女，想吞口水又不敢，心跳响得让他满脸通红……他已经不知反抗为何物。

　　然后，两片柔软清凉的唇贴了上来……

　　瞬间，萧三少的脑中某条线断了。

　　一片空白中，他忘记了对方是男子的这个事实，竟然伸出双手紧紧地缠住对方的脖子，在对方离开的刹那，主动贴了上去。

　　子舒稍微怔忪了片刻，然后轻笑了一声。他张嘴，纵容萧三少的胡搅蛮缠。

　　喘息越来越频繁，头昏脑胀。

　　“啊啊！”

　　一声尖叫响彻了整片湖，原来是个被吓到的采莲女。

　　萧鸾如梦初醒，他急忙推开对方。

　　“啊不好意思我突然肚子痛！哈哈……”

　　萧鸾啥都不管了，飞上岸，迅速逃跑。

　　他不知所措。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个男的吻得忘乎所以激情澎湃，要不是这声尖叫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虽然是花花公子，平时喜欢跟女孩子玩，但都是形式上的，动真格的还是很少。

　　萧鸾把脸埋入冷水之中，但满脑子只有那双美丽又深情的眼睛。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