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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红屑漫天 ...

  •   城里乱了,城里乱起来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流民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不让他们进城自然有不让他们进来的道理,他们竟然还敢趁着天黑就硬生生的往里闯,真是没有王法了,真是翻了天了!

      看着吧,那一辆辆的大车呼呼就过来了,看见了吗,那枪,还有那一个个的炮,看见了吗,足足够大腿那么粗!哈,看着吧你们这些贱民!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仔细了!省得到了地下也是个连自己被什么害了都说不出来的蠢鬼!

      这么多年了,没见过民抗官的,真是翻了天了真是翻了天了!

      还有那个婆娘也是,自己跟她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规矩没有,自己家男人在外面耍点钱怎么了,去外面找个小的怎么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吵吵叭火的,叫嚷个什么,街外面都知道了,你面子上好看?还什么休夫,休个屁!

      从来只有休妻的份儿,谁家男人要是念在孩子的份儿上给她几分薄面写个和离书,那都得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寻死个两三回的,还什么休夫?真是翻了天了!

      乱了乱了,真是乱了套了,自从那个什么学生们从学校里出来,就净散播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真该先把他们都抓起来关大牢里!真是翻了天了!

      刘康笼着袖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这是他被寡妇赶出来的第二天。

      寡妇就是寡妇,克夫!自己这还是离远点好,省得被她波及到!各位神仙老爷,玉皇大帝观音娘娘送财童子,我这可是大大的良民,没杀过生没干过坏事啊,现在已经离那泼妇远远的了,你们老人家要是对她有什么处罚,可不要连带上我啊,我们两个已经是什么关系都没了!

      呵,瞧这天冷的,幸好自己聪明,带了个袖笼,要不这还不得把手冻坏了?手可万万不能冻到,这一冻裂了,生了冻疮裂了口子,那就成了穷命了,那摸出来的都是臭牌了,手可万万不能冻!

      哼,想到这个就来气,那个娘们儿还想让自己净身出户?凭他娘狗日的什么!老子在你家呆了多少年了?这就不说功劳那也有苦劳吧,你一个寡妇,家里没我这样顶门立户的,你生意能做那么大?这不是做白日梦的吗这不是!照我看,这不仅不能净身出户,还他娘的得给钱,得分账,得分产业!操,狗日的娘们儿。

      幸好我想得长远,时不常的就攒点东西,哼,要不是爷这么有远见,现在还不被你这个玩意儿真的给拿捏住了?呵!

      谁家男人不玩儿女人?啊?谁家男人不玩儿女人!就你那么个老东西,谁愿意看见你?每十天在你屋里过三天那还不叫我对你的莫大开恩吗,你这婆娘不仅不知道感恩,还他娘的净挑刺,挑什么刺?什么叫柴火棍?每个人都胖成你那个臭德行才好吗!那胖的还是个人样?别人论体重多少,你得说是你半扇五百来斤吧!那还能喘气吗?狗日的臭老娘们儿!

      行,你真行,克夫的命,天煞孤星转世,臭狗屎成精,你自己一个人过去吧,还他娘的敢休夫?行,真行,我看你就休吧,我看你还能找到哪个没长眼的做你的伴儿!

      真是翻了天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算个什么东西!

      左右城里是已经乱了,也不知道那些该死的贱民什么时候才会被兵老爷们全都杀死,真是的,什么人都往城里跑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都往城里跑是吧,诶,我就不跟你们一样,我到乡下去了!我去找我那个老不死的爹去了!到时候把钱往他眼前一拍,哼,我看他还能记得什么见了鬼的断绝关系!自己家亲人闹别扭还望报纸上登,刘德贵这老不死的可真够招笑的。

      不对,不对,那小子来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刘康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下意识摸向了自己腰带处别着的那把折扇,他吸了吸因为寒冷而冻出来的鼻涕。那小子之前过来找过自己一趟的,他还给他了点钱,那小子说什么来着。

      他说,刘德贵没了。啊,是了,刘德贵没了。因为刘德贵这个老不死的没了,他这个臭小子才能跑过来找自己要钱,要是刘德贵在,怎么可能让他跑过来找自己要钱呢?

      操,刘德贵这个老不死的。

      啊不对,刘德贵不是老不死的了,刘德贵死了。

      操!

      刘康狠狠一踢地面,干燥的土地尘土飞扬,弄得他迷了眼睛呛得他直咳嗽。操!

      这下可好了,还准备拿钱砸在那老东西身上的,这下可好了,现在这得往哪儿去呢。刘康看着茫茫荒原里的窄窄一条小径,拢着那个已经变成了灰狐毛的白狐毛袖笼擦了一把脸,不知道还该不该往前走。后面没家,前面也没家,这下可好了,这得往哪儿去呢。

      刘康一屁股瘫在了地上。人就是靠着一口气活着的,他这一口气泄了,因为长途跋涉而造成的痛苦就一齐席卷了过来,身娇体贵这么多年,刘康哪儿受过这个,一下子只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疼,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最失败的地方就在于自己忘了外面没店住没饭吃,光带一堆金银珠宝顶什么用,没饭吃,总不能把这堆玩意儿当瓜子那么磕了吧。刘康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垂头丧气地坐着,浑身发冷,只有手还是热乎乎的。真的得赶紧找点什么东西来吃,这一路上怎么也看不见半个旅店的,再不吃东西这就冷得透了,冷透了就容易长冻疮,可不能长冻疮,自己这手金贵着呢。

      刘康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摸,想找出来点和这铺天盖地的黄色不一样的什么东西,这黄真的太黄了,到处都是,看的时间长了真的让人眼前发昏。正当刘康准备揉着眼睛歇一歇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抹不同于黄色的颜色。

      嗯?哪儿好像有点什么东西。看大小,是条狗吗?白白的。这天还亮着,总不能是狼吧!刘康看见那东西,身上瞬间就有了劲儿。这死冷寒天的,吃上个热腾腾的狗肉汤锅那岂不是美得很!再配上点小酒这么喝一喝,啧!哦,没酒。没酒也行啊!有口热的就挺不错!狗肉,好久没吃狗肉了!

      刘康跑得很快,生怕谁会跟他抢似的。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会把那狗吓到,吓到了那可就不好办了,自己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一条狗的。

      近了近了!白乎乎的毛!这不是狗这他娘的还能是什么!刘康激动得脖子发红。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声,一步一步慢慢接近过去——

      “我日他祖宗十八代!”刘康抓着头发在地上转圈,“操!”

      是个屁的狗,是他娘的两个人!操!

      到嘴的食儿飞了。操他娘的!

      人肉能吃吗?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大喜大悲之下,刘康几近抓狂。

      他伸出脚来踹了踹那狗人的胳膊,没反应,他又踢了踢那人该死的狗头,还是没反应。

      操!

      他看了看这个狗人,又看了看并肩躺着的那个女的,操!真他娘的,想死也不说选个好地方!

      他用脚勾住那狗人的脸,把他转向自己这一面,他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狗东西骗了自己。

      有点眼熟。

      刘康用脚把狗人的脸拨来拨去,嘶,是有点眼熟。

      这他娘的不是自己那个便宜儿子吗操!

      怎么他娘的给死了?刘康看了看自己那个狗儿子,又看了看旁边躺着的那个女人,还他娘的一死死了两个?不是前一阵子还来找自己要钱呢吗?

      别说,小妞挺漂亮,这狗儿子艳福不浅。

      刘康把狗儿子往旁边踹了踹,没好气地撩起来一脚土盖在他那白花花的脑袋上,就是这个该死的脑袋,让自己白高兴一场。真他娘的操蛋!

      刘康叉着手喘着粗气。这下可他娘的行了,便宜儿子也没了,不用回乡下了,乡下没人了,这回去吃谁喝谁的啊。

      操!

      刘康一屁股坐在他狗儿子的旁边。

      行啊,你小子真行啊,死也不说挑个好地方,到了还得把你爹折腾一下子,你说你不安生在村里呆着,带着个小娘们儿你到处乱跑什么呢,这下可好,玩儿脱了吧,把自己个儿玩死了吧,你他娘的可真行!

      哪儿弄得这一脑袋白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呢。刘康揪着那白毛扯了扯。

      远远的,有汽车的声音传来。

      刘康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一下子弹了起来。有兵老爷来了!

      没准儿能让他们带自己回去!自己可是大大的良民,身上还有点钱……想来要是回去找那个泼妇低个头也就行了,夫妻哪儿有隔夜仇嘛,低了头她还能不让自己回家?

      说干就干!

      刘康向着声音的来向拼命的呼喊招手。

      “前面那是什么?”坐在后排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的绿皮鬼子问。

      “报告长官,”坐在副驾驶举着望远镜的一个大兵敬了个礼回答道,“那是个正在喊叫的人。”

      “人?没什么意思。”挂着相机的人兴致缺缺,但是一想到将军给自己的任务,还是对驾驶员说,“开过去吧,咱们去看看。”

      “喂,你是干什么的!”望远镜冲着刘康喊。

      “报告长官!我是准备回城的!”

      “回城?不用回了,”望远镜上下打量他,然后道,“现在全部封锁了等待接管,不用回了,往别的地方走吧。”

      “啊?”

      “啊什么啊!”

      相机从后面捅捅望远镜:“他说什么呢?”

      “报告长官!”望远镜敬礼,“他说他是个想要回城的人,想来他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新闻。”

      “喂,”相机操着一口别别扭扭的话冲他喊,“你有没有什么新闻?新闻就是,新鲜事儿!”

      望远镜的外国话说得半土不洋,相机的话更是奇奇怪怪,但刘康听懂了他们重复着的“新闻”两个字。新闻嘛,他懂的。那这就是记者大人了!他瞬间激动起来。记者大人可是正儿八经说得上话的大人物!

      “新闻!我有!新闻的嘛!多多的有!”刘康举着手挥着。

      “你有什么新闻?”相机探头看他。

      刘康眼睛一转,伸手指向了自己的狗儿子:“看!大人!这是我儿子,我要给他们配阴婚!”

      “阴婚?”这个词没听过,相机看向望远镜。在听了望远镜磕磕巴巴的解释之后,他大喜:“阴婚好,阴婚好啊!就要这个阴婚!”

      相机从车上跳下来,端着相机对着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就是喀嚓喀嚓一顿拍。

      “阴婚好!阴婚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在报上刊登,‘这是我们太阳帝国的伟大政策,不仅仅让每一个人都过上了好日子,还让死去的人还能结婚,在阴间也享受好日子’!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赞美这个伟大的国家!到时候让城里那些闹事的学生们看看!哈!没想到这些愚蠢的人民也有这么多新奇的点子!”相机冲刘康招手,“你来,你说还需要什么东西,怎么办这个阴婚?好,你不错,你是大大的好,你上来!”

      刘康跟着上了车,他紧张激动而又局促,靠着门边只坐了小小一个角:“还需要,还需要挖一个坑,把他们埋进去……”

      “快!你!”相机指着望远镜,“快去挖坑把他们埋进去!我要多多的拍照,好好记录这个伟大的过程……”

      见了鬼了,我哪儿知道阴婚该怎么办!刘康冲亢奋的相机赔着笑。但是,为了能回家!

      狗儿子,你在地下也不用太感谢你爹我,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让兵爷亲自挖坟的,你和我儿媳妇儿,你们就好好的去吧!在底下一定要多保佑我赌运昌隆发大财啊!

      刘康搓着手,从脖子到脸红成一片。

      “咚咚”两声,两个人被扔了深坑。

      “该死的,怎么总是我干这种活儿!”满头大汗的望远镜骂骂咧咧地回身准备往里面填土,“真他娘的……哎呦我操,刚才这人是这样的吗?拉着手?怎么感觉刚才扔下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呢……”管他娘的呢,可能是用力大了砸变形了,爱谁谁吧,真他娘的晦气。

      “哎对,就是这样,这样好,这样看上去照片里面是有故事有感情的,这手拉的好!”相机把他叫停了,拍拍望远镜的肩膀,上蹿下跳地拍照,“等我回去一定跟将军好好表扬你!”

      “是!”望远镜就喜笑颜开了。

      嘿嘿,这人死的真是时候!

      ——————

      “山神娘娘,求您保佑我们村子,求您怜悯……”

      盛大的祭祀是现在大福村里最重要的事,之前的那场轰炸让这个村子损失不小,但为了这场祭祀,他们还是努力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

      看着石桌上面被作为贡品的烧鸡,小孩子的口水不受控地流个不停。

      “娘,我想吃鸡。”

      “那可不兴吃!”小孩的娘死死扯住孩子的胳膊,“那是要给山神娘娘的。”

      “山神娘娘?谁是山神娘娘?为什么要给她?”

      “嘘,可不能乱说!”小孩的娘轻轻拍了孩子的脑袋一巴掌,“山神娘娘是我们的神,最是灵验不过!我们给娘娘上供,告诉娘娘我们有困难了,娘娘就会帮助我们的。”

      “哦,所以要给她鸡吃。”小孩吸溜着口水,“那真的有山神娘娘吗?”

      “当然有啊,之前那些东西你又不是没吃到。更何况,更何况这次娘娘显灵了!”

      “显灵了是什么意思呀……”

      “娘娘把她的手串给了我们村子了!娘娘还是惦记着咱们村的,娘娘不会不管我们的!”小孩他娘的眼睛盯着祭坛,那是一种狂热的孤注一掷的神色。

      “什么手串呀,前几天我和柳姐姐也去编了个手串呢,黄黄的。”

      “娘娘的手串怎么能和你们那种藤编的手串相提并论,娘娘那手串漂亮极了,我们都去村长家看过了,那就是娘娘的手串,不会看错的,之前沈家……”小孩他娘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噼里啪啦,鞭炮的声音响了起来,咚咚锵咚咚锵,吹锣打鼓的也闹了起来。

      “求山神娘娘赐我们……”

      红屑漫天,这是很盛大的祭祀场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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