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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太泱廿年,隆冬。

      正是年内寒气最重的时候,穿梭过皇宫的风犹如刀绞般刮过面颊,大雪愈下愈紧,梅枝不堪其重。

      身着白狐裘的清秀少年轻轻折去这枝红梅,小心翼翼地掸落红瓣上的霜雪。

      二皇子谢良钰踱步而来。小厮在旁为其撑伞,对少年颐气指使地说道:
      “殿下都到跟前了,九殿下怎么还没点礼数?真没教养。”

      说是小厮,倒不如说是这位二皇子豢养的男宠,此人生得美貌风流,整日和主子寻欢作乐,把他哄得高高在上。

      谢霜月闻声略微慌张地把红梅藏在身后,对那满身珠光宝气的二皇子作揖道:
      “二皇兄。”

      但他欲盖弥彰的举动还是被对方轻易捕捉到。

      二皇子居高临下地睨了睨他,戏谑道:
      “哟,这么巧啊。九弟也在御花苑散心啊。怎么连伞都不撑啊,做什么事这么急?”

      谢霜月别过眼:“回二皇兄,并未做什么。”

      “这么生分。还二皇兄呢,该改口叫大哥了吧?九弟。”二皇子朝着谢霜月逐步迈近,不疾不徐道。

      他伸出手,刚触及到谢霜月的发梢,后者防备地地避开。

      对方的手一僵,知趣地收了回去。

      “这么可怜呢,好像为兄多么罪大恶极似的。算了,为兄不激你。”
      他不再向前,眼中携着几分笑意,但并不达眼底,让人全身发怵。

      谢霜月至始至终都没有唤出那声“大哥”。

      他的这位九弟,模样生得软弱可欺,无论是给甜枣还是给巴掌都固执得很,和冷宫里那个废太子一个倔样。

      没能让谢霜月服软,他心中本就不舒爽,再次讥讽道:
      “嗳,今年红梅不比以往开得早,也就九弟背后那枝结了花苞。九弟该不会又是给冷宫的那贱骨头送吧?”

      “他不是贱骨头。”
      谢霜月垂着头,无力地解释道。

      所谓“冷宫里的贱骨头”,就是废太子谢长灏了。

      六年前,皇后的翊春宫总管太监与镇抚司镇抚两大佞臣为了辅助二皇子夺嫡,一齐参奏皇后郑氏。证明二十四年前,郑皇后与夜不收总旗私通,并诞下太子谢长灏。证据跟前,皇后供认不讳。

      圣上龙颜大怒,不仅将谢长灏生父投入诏狱折磨致死,还把盛宠优渥的郑皇后、连同太子谢长灏打入冷宫,不出一年郑皇后病死宫中。

      岂料圣上因此事不肯立储,军政大事均交予内阁六部与掌印太监,一意修玄问道、酗酒享奢,成日卧居病榻,脉象日渐虚浮。

      “废太子就是贱骨头,是疯犬!”
      二皇子提及起来便觉愤慨,他抬起小臂,方才结血痂的齿痕赫然在目。

      他悻悻道:“那贱骨头逮谁都咬。妈的,上回他还在冷宫发疯咬了我一口,真贱。先廷杖二十让他尝尝滋味,日后再接着打。”

      他们……打皇兄了?
      居然还是二十廷杖?

      谢霜月心狠狠一揪,他惊愕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理所应当地说道:
      “上个月啊。殿下不过拨了下他那把破琴,那疯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谢霜月记起来了。
      上个月他们在文华殿念书,二皇子瞒着司监偷溜出文华殿找乐子,应该就是那时,他到冷宫动了太子的古琴。

      若不是二皇子和他的小厮先蓄意招惹,谢长灏又怎么会反击?谢霜月眼眸微沉。

      二皇子盯着伤口,把满腔怒火悉数发泄出来,唾沫星子顿时飞溅:“谢长灏就是一条疯犬,恶心的杂种,呸!”

      “皇兄。”谢霜月打断道。

      二皇子没好气地问:“怎么?”

      “九弟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了。”谢霜月垂下眉睫,思绪还停留在谢长灏遭受廷杖的事情上。

      他心神不宁地快步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二皇子皱起眉:
      “废太子是私通秽乱之子,九弟是教坊司的歌妓所出。那歌妓不过使点狐媚术晋封嫔妃,近两年稍微得了点宠,就让九弟就傲成这样。”

      小厮冷哼一声,“宁嫔本就不干净,说不定九殿下和废太子都是一样的杂种。”

      二皇子厌烦道:“是啊,这皇储可千万别立到他头上。”

      小厮不忧反笑:“不可能的。”

      二皇子撇过头,挑眉道:“哦?”

      小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那废物九殿下虽然风光,但他如此趋近废太子,岂不是更方便殿下扫清障碍争储么?”

      是啊。
      要是真能让他们一起堕入冷宫,任他随意欺负解解气,岂不是更有意思了?

      废物与疯子,合该纠缠一生、永远腐朽。

      “的确。父皇龙体抱恙,是该立储了。”
      二皇子恶劣地勾勾唇,鼠眼中透着危险之意。

      *
      寒气愈发逼人,越是皇宫人迹罕至的地方,雪便更深一寸。冷宫死气沉沉的白墙下,杂草悉数枯败衰黄,应是许久无人清扫。

      可这般幽深凄冷的地方,却有古琴悲怆的变徵之声墙内断续传来。谢霜月知道,那是废太子所奏。

      本来脾性温良的废太子,自进入冷宫后便喜怒无常,整日只知抚琴。

      多少宫人畏惧这如同怨鬼呜咽哀戚的琴音,不敢轻易靠近冷宫。

      而谢霜月却会送予皇兄热乎的糕馔、藏典阁的书籍与初春新开的红梅,迎来的却只有皇兄一次次的冷脸,即便如此,他依旧执迷不悟。

      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但都觉得他也病得不轻。

      毕竟哪位皇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见冷宫里的疯子,尤其还是如今储君位置空缺的关键之时。

      偏偏谢霜月一厢情愿。

      他把春凳摞得高高的,只身踩了上去,然后踮起脚尖,向墙内探出脑袋来。

      看到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到的人,他的眼眸闪烁出光芒。

      谢长灏正在堂中拨琴,身影单薄而清瘦。茫茫雪雾中,显得有些不大真实。好像风再凛冽、雪再汹涌一些,他整个人便会消散似的。

      是的。
      皇兄是世人口中的“疯犬”与“贱骨头”。
      但他也是占据谢霜月心上几乎全部地方,以及从小到大、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月亮。

      在谢霜月幼时,母妃只是受人排挤的十品才人,祖辈又是下九流的茶商出身。他和母妃一直承受着冷眼与讥讽。

      为了上位,她一边讨圣上欢心,承受着“教坊司歌妓”不堪入耳的讥讽,一边逼迫谢霜月向翰林院太傅跪学。

      要知道,他当时的身份根本不具备出经筵资格。

      他却每日不到鸡鸣时就比太子先到东厢,一本又一本地苦读典籍,有时寅时方可入睡。

      太傅虽然留下了他,但依旧蔑视他的身份。谢霜月胆敢困倦一点,金戒尺便会不留情面地落在瘦弱的背脊上,留下无数骇人的尺痕,以及火辣辣的疼痛。

      但他仅仅太困了而已。

      那天,母妃抓住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难道想背负娼妓之子的骂名一辈子吗!想要堵住那些长舌鬼的嘴,就必须让皇上看到你,你知不知道!!”

      也是在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饱受冷眼的他,却分得了谢长灏的垂怜与温柔,对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切,就足以让他彻底溺毙。

      他承认这种情谊,的确对胜似手足的他们理所应当,但他还是生出了私心。

      而人一旦存有私心,便会凭生妄念。

      他奢求着皇兄对他的不是偏心,而是更为深刻的东西——
      偏爱。

      这个念头一起,他那些不被世俗所容、也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便随着莺飞草长、肆虐在心底的每一处角落,寸寸春生。

      哪怕是皇兄进了冷宫亦是如此。

      所以,素来乖巧的谢霜月开始一次一次地忤逆父皇母妃,偷偷前往冷宫看皇兄。

      哪怕被其他皇子告发、受到严厉的责罚。但要是为了皇兄,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是以,谢霜月雀跃地举起小臂,肩头细雪的簌簌抖落。

      “皇兄,是我。”
      他扬起唇角,笑容纯净无害。

      话音刚落,琴音断了。

      谢长灏循着他的声音挪挪视线,浅瞳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厌倦。

      就在谢霜月迈起小腿,准备翻越宫墙时,凳腿却意外朽断。

      失去借力的他顺势向后倾倒,“啊”一声地惊叫出声。

      可笑的是,他失足跌落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护住自己,而是把那枝梅花死死护在心口。

      这是他要送给皇兄的。
      他不能丢。

      “麻烦。”谢长灏蹙起眉。

      他缓缓迈出门槛纵身一跃,抓紧了他的手腕,如燕般稳步落在宫墙上。

      谢霜月半悬在半空。
      他后怕地望下望了望脚下,已是离地四尺。

      这么摔下去的话,不说腿断骨折,也得破皮肿个大包,还好有皇兄相协。他的心底不自觉一暖。

      否则引来太医署的人,母妃和父皇又要责问他到哪里去了。

      “呆怔什么,另一只手呢?”谢长灏冷道。
      皇兄最近对他好凶。

      他回过神,惶惶地低垂眉睫,然后顺从地举起另一只小臂,任凭皇兄揽住他的腰抱入怀中,再无过多举动。

      但至少在此刻,那抹触及不可及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了。

      他天真的祈求着,这里到主堂的路可以再长一点,在皇兄怀抱能待再久一些,在他方才受委屈的时候,安慰地摸一摸头就好了。

      但皇兄从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温存短短一瞬,谢霜月便被放到庭院披檐下。
      他默默地跟在皇兄身后走入堂室。

      罢了,今日风雪这么大,皇兄衣着本就单薄,一旦染了风寒极其难愈的,少走一段路也……也挺好的。

      至于其他,他又怎敢奢求呢。

      他想起下废储诏的那天,正是母妃册封为宁嫔,以及他因学业受父皇嘉奖之时,可那时他却感觉不到半分雀跃,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害怕被认为是踩着废太子上位、害怕皇兄对他心生怨怼,所以他才小心翼翼至今。

      谢长灏越走越快,谢霜月牵强地扯起一抹笑来:
      “皇兄,可以稍微走慢一点吗?”

      谢长灏没有等他,静默地坐回原处。

      他冷若白瓷的手指覆上古琴,七弦如今只剩下四根,琴轸也已松动,正是之前二皇子与其小厮的“杰作”。

      他试着轻拨坏掉的琴弦,小臂上那廷杖造就的红痕赫然映在谢霜月眼前,裂帛般难听的角音乍出。

      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只能听到窗牖外的风雪声。

      谢霜月坐在他的对面,握紧着痛伤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把古琴是郑皇后的遗物。
      当年废后死后,值钱物件大多被太监宫女和皇子搜刮一净,皇兄拼死才藏下这把古琴。

      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谢霜月埋着头,后悔当时没有发现冷宫的异样。

      想得久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瞥向没有糊住窗纸的窗子。

      冷宫不似别的宅府内有杂役烧地笼,这里至多是挡挡风雨,但还是冷透四肢百骸。

      “既然冷,下次就不要来了。”
      谢长灏用余光瞥过他,清冷而疏离。

      “不,不冷。” 谢霜月紧忙解释着。

      他有些畏葸地从怀里取出一路呵护着的红梅,连同茯苓痛伤散一齐递了过去,弱声道:
      “皇兄你看,再过几日要开春了,以后就不会这么冷了。这些痛伤散……”

      这些药都是他从太医署求来的,混着西域特有的药材子午乌,止痛清淤的效果明显,极其难得,押了他两个月的月例才换了寥寥几瓶。

      一语未了,话便被打断。

      “开春了?”谢长灏淡漠地瞥来目光。

      谢霜月他不敢抬起头,略微惶恐道:
      “是呀。红梅放在这里会很好看。”

      “冷宫难道需要好看的废物么。”谢长灏反问道。

      好看的……废物?
      几个字深深刺痛谢霜月的心,他错愕地抬起眼。

      却见谢长灏并未接过红梅,而是冷冷盯着他,意中所指不难猜测。

      谢霜月捧着红梅的手一僵。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示]本文极其古早狗血,hzc加带球跑,后面渣攻疯狂追妻,受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全员打脸火葬场。
    可以骂攻和合理排雷,请宝贝们不要人身攻击(躺平~)捉虫会认真改哒!宝贝们多多评论会让小斩更新更快哦。
    谢长灏(同“浩”音)是在进入冷宫的时候穿越来的,后文会有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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