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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云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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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不时传出几声蝉鸣,清脆悠长。清风徐来,竹竿摇曳,显出窗前朗月般的男子。
月光洒在他浅绯色的官袍上,为其增添了几分温润之色。
冒着寒光的箭头,嗖的一声朝男子而去。寒芒一闪,暗箭一分为二坠落在皂靴旁。
“摇光?”
“世子受惊了。”摇光身着深蓝劲装,一手持刀,挡在了萧琛身前。
没一会儿,暗卫拎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刺客走到摇光面前,“首领,又死一个。”
萧琛扯着竹叶,无奈地问:“这是第几个了?”
摇光蹲下身拍了拍刺客的脸,淡淡回道:“第九个了。”
“处理了吧。”摇光起身吩咐道。
“是。”暗卫麻利地拖着刺客隐入夜色。
萧琛松开竹叶,深深叹了一口气,“烦啊……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等太子殿下来,就没您事了。”摇光回了一句。
萧琛嘴角抽了抽:“……那还是都冲着我来吧。”
摇光收刀入鞘,赞同地点点头,“开阳确实没我利索。”
萧琛一噎,“好歹共事一场,不用这么无情吧。”
“从罙兄不必忧虑,摇光既受陛下重用,自然能保你无虞。”爽朗笑言自身后传来,萧琛循声望去,游廊拐弯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
青年头戴紫金冠,身着莲纹深紫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绣金腰封,环佩琳琅,轻嗅芬芳。当真是风度翩翩,贵不可言。
萧琛抬手揉了揉眼,确定眼前之人真实而非虚幻后,喜上眉梢,快步流星到青年跟前。
“云止,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商州新知州爱民如子之作风。”玉骨扇在漼珩掌心转了转,以扇点了点萧琛的肩膀。
萧琛嫌弃地挥开,“就知道打趣我。”
摇光神色微变,低头下拜,“摇光见过漼少主。”冰凉的扇骨抵在他的眉心,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在下无官无职,摇光统领无需多礼。”
摇光紧攥拳,勉力将本能涌上的杀意压下去,只道了声,“是。”
“摇光统领,在下与萧知州有事商谈,能否劳烦统领护卫一二?”漼珩彬彬有礼,很快便将摇光心中的那一点儿不适拂散。
摇光抱拳道:“漼少主自便,摇光告退。”
偌大的庭院只剩漼珩与萧琛,仿佛之前的刺杀只是一场幻觉。
漼珩一手执扇,站在一簇木槿花前,侧脸对着萧琛。从这样的角度看去,竟有四分像太子凤元宸。
萧琛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不解地问:“云止,商州有不妥之处?”
漼珩并未回答,反倒是问了一个与此不相干的问题,“从罙,你与前任知州有私怨吗?”
萧琛意味莫名地看了漼珩一眼,“虽无深交,但不至于有仇。”
漼珩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萧琛,萧琛狐疑地接过。
笔墨淋漓,银画铁钩,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信中内容却让他惊骇不已,“我写的折子不是这样的。”
漼珩毫不意外,“果然啊……以你的性格不该如此。”
萧琛收起信:“……我怎么听不出你在夸我?”
漼珩挑眉:“我也没夸你啊。”
萧琛:“……”他不该自取其辱的。
漼珩点了点木槿花的花瓣,淡淡一笑,“来商州一年,还没完全掌控商州,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
萧琛满脸惭愧,“我……”
漼珩不留情面地继续道:“立足不成反遭杀身之祸,你这一年究竟来干什么了?”
漼珩的语气平缓,却是掷地有声,震得萧琛耳鸣目眩。萧琛头垂下来,整个人都消沉了。
“暗折都能被人给换了,你啊你……”
临出发前的凤元宸发觉不对,誊抄了一份密报给天权,让他转交游历正好归来的漼珩。漼珩会意,带着摇光星夜兼程地赶往商州。
怕萧琛出事,漼珩特意让摇光先行,提前五天到的摇光当即就为萧琛利落地解决了两个刺客。
“前任知州呢?”漼珩问道。
“病了,劳心过度加上莫名被贬。此番……是我对不住他。”萧琛攥紧了信纸。
漼珩眺望天际,幽幽道:“如今你被推上去,可有的你受了。”
萧琛叹气,若无赈灾功绩,他原本是要再磨砺一两年才能升知州的。而原知州在寒灾之中,并非瞻前顾后,毫无建树之徒。
得,民心威望还得再搞搞。
“现在我已经是知州了,推脱不了了。”萧琛无奈地摊摊手,“云止,要不你去考个功名吧,来帮帮我。”
漼珩摇了摇头,“你知道的,祖父同先帝有约定,漼氏至少三代不得入仕。”
萧琛更郁闷了,“有你在朝,太子殿下也轻松些。”
“是啊,太子殿下看似拥护者无数,可能信者不过二三。这世间从不缺铤而走险者,为那从龙之功煞费苦心。”漼珩为此也无可奈何,他若在朝,漼氏门生不敢妄投他门。他不在,岂能阻拦他们各奔前程。
对过往恩怨,萧琛一知半解。先帝一朝之前,漼氏不是没有入仕子弟。可二十多年前,当今陛下将一些世家乱砍一通后,漼老爷子便做出将嫡长女嫁入皇室,漼氏子弟陆续退出朝堂的决定。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隐情?
漼珩瞥见萧琛神游天外的模样,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以免他多想,“你好歹是世家子弟,又亲近皇室,消息怎么如此闭塞?”
“漼家的消息这么好打听?”萧琛瞪他一眼。
漼珩一愣,细想还真是。莫说漼家,如今显赫与漼家齐名的王、谢、宁,其中不为人知的事又有几人能探得。
感受着萧琛幽怨的目光,漼珩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你知道的,我们漼家一向有点傲气在身上。”
萧琛迷惑地眨眨眼,“所以……呢?”
“当年祖父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将姑姑嫁入皇室的,或者说皇室从一开始就不在漼家嫁女考虑之内。”
世家鼎盛之时,左右皇权更迭,生杀予夺。根本不将皇室放在眼里,更别提嫁女。甚至对世家来说,把女儿嫁去皇室是一种辱没。
萧琛对二十多年前世家之乱有所耳闻,了然地点头,他猜七成的可能是先帝拿漼家满门为挟,逼着当时事不关己的漼家入局。
最终漼家妥协嫁女,却也等同于放弃了这个女儿。
直到皇长子开蒙,漼皇后带着年幼的凤元宸回了一趟漼家,漼老爷子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外孙爱若珍宝,漼家与皇室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萧琛试探地说出他的想法,得到漼珩肯定的答复后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啊。”
“非我不愿,长辈之命难违。除了远在边关的三殿下,能在朝中帮到太子殿下的,也就只有你了。”漼珩眼中盛满担忧,纵观史书,没能坐上龙椅的太子也不少。
不说别的,就先帝一朝的那位太子殿下,便是突发恶疾离世,才有了后来世家为夺权搞出来的那些腌臜事。
萧琛忽觉肩上担子更重,随后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不是还有九殿下吗?”
漼珩惋惜地解释道:“九殿下开罪于太子殿下,他……被太子殿下赶去了漠北,归期不定。”
萧琛惊得瞪大眼睛,“这……这多大仇?他们不是一向兄友弟恭的吗?”
“具体未明,待哪天九殿下回京,他会是太子殿下的助力或是敌人还未可知。”漼珩拿不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沉默一瞬,萧琛啧了一声,“我可不信太子殿下没那个能力斡旋,却还是惫懒地让自己凭空多一个敌人。”
“慎言。”漼珩提醒道。
“啊嚏!”
马车辘辘,驰骋在官道上。马车内一应俱全,四角挂着夜明珠,熠熠生辉。凤元宸斜倚在收拾妥当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细细品读。
看着看着莫名打了个寒颤,吓得随侍的宫女立马奉上一盏热茶。
凤元宸合上书籍,温声吩咐:“放着吧,孤一会儿喝。”
摸着书封遒劲有力的四个字,不由得心驰神往。
《重言文选》,这是他那未曾谋面的皇伯,先太子凤栖诚,还在世时写下的治国心得。
他的父皇登基后,把先太子的笔墨整理成册,时不时拿出来观摩学习。
凤元宸是在凤柏肃的书架上搜刮到这本《重言文选》的,其中很多治国之道令他受益良多。倘若这位皇伯仍在世,定能成为一名明君。
不过很显然,先太子若在世,这皇位也轮不到他的父皇了。
珠链相碰,白金色的车帘被掀起,劲装配剑的开阳探进半个身子,问道:“殿下,天色渐晚,不如就近在驿站歇息吧。”
“嗯。”凤元宸允下。开阳得了令,便撤出马车。凤元宸望着车帘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凤元宸其实挺感谢他那位早逝的皇伯。凤栖诚骤然离世,与世家脱不了关系。
也因此,为了保护他。原本除天权开阳,只效忠皇帝的无名珠被他父皇大手一挥,任他调遣。
凤柏肃爱子情切,凤元宸却不敢全盘收着。只多要了一个天梁,剩下的若非要动用,也是开口借。理所当然久了,再深的父子情都经不起折腾。
“嗯?”
马车忽然停住,凤元宸撩起车帘,开阳立即护在身侧。
“殿下小心。”
抬眸望去,一人蒙面抱剑,黑袍裹身,站在官道上,拦住了队伍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