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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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翻云覆雨手
“好痛……”
苏猫抱着头自地上爬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剧烈头痛中挣脱出来，又片刻，终于适应四周光线，抬头四望。
仍然置身于卧牛岗外那个昏暗的壁中山洞，仍然面对整整一壁的极品和上品灵石，仿佛，刚才那道将自己劈的灰飞烟灭的天雷仅仅只是一个梦。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苏猫是一个修仙者，开窍五阶的修仙者也是修仙者，何况她还修炼了《朝气诀》，神识堪比开窍大圆满，她分的清梦境与现实。
无法解释所有这一切，苏猫茫然坐到地上，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灵石，却失去了伸手挖宝的欲意。
她不知道该要如何评判眼前这一切，明明所有的灵石都被她挖出来了的，明明已经过了十六年她都31岁了，明明……
明明她已经死了才对！
又或者，现在的这些才是做梦？
苏猫垂头看向双手，哪怕沾满泥土，这仍然是一双芊芊素手，她很确定这是15岁时的双手，虽然修仙能够延缓衰老，可她自己心里清楚，15岁的双手没可能跟31岁的双手一个样。
难不成自己被天雷劈死了，魂魄却莫名其妙被困到15岁的梦中？
太荒谬了！比重生都要荒谬！
不对……
难道我又一次重生了？
难道我每次死亡都会重生？
苏猫的意识陷入短暂的混乱，大概是过于惊惧，过于匪夷所思，她下意识在心底呼唤起卓老。
没有回音。
苏猫微一略神，神台反倒因此清明，一下子从混乱中挣脱出来。
——卓老没有回音就对了！
她想起最后时刻卓老那气极败坏的语调，这一刻，虽然仍有诸多不确定，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但有一点是她能够确定的，那即是卓老，还有卓老的那个洞天，它们都不在了。
不同于记忆中的16年，那时她虽然联系不上卓老也进不去空间，但隐约间她知道卓老和空间都在，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们都隐身了。
而此时的她，心底却升起一种明悟：他们都不在了，是真的不在了。
明悟升起的瞬间，苏猫没有失落，更没有愧疚，反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重物压榨中解脱出来的轻松。
便在此时，眼前的灵石壁晃动起来，晃动并不剧烈，它只是轻轻晃了两晃，不待苏猫做出反应，它便在苏猫的木然眼神中飞快下沉，几乎只有两个晃眼，整面石壁便已沉入地下彻底消失，而在石壁消失的最后一刻，一抹灵光自石壁上射出，飞快没入苏猫眉心。
……
苏猫迷迷瞪瞪恍恍惚惚出得山洞，却见朝霞铺满东方天际，一时为之失神。
——原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吗？
或者她应该问：原来仅仅过了一天一夜吗？
一个昼夜，便是一天时间，一天十六年，算不算很离谱？
好吧，她连重生都经历了，一天十六年又算什么？
恰在此时，苏猫只觉额头一凉，伸手去摸，指尖几丝潮意，这是……下雨了吗？
念头刚起，便有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到头上落到身上，不消片刻，朝霞消失，大雨倾盆而下，入眼唯有一片雨雾。
苏猫呆呆站在风雨里，任由雨水将自己淋成一只落汤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似猛地醒神过来，几个纵跃来到壁顶，冲着大雨仰起头，张开双手，无声欢呼。
——太好了，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席卷整个大陆的旱灾真的结束了！
刚才，就在刚才，那抹灵光没入眉间的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告诉她天灾结束了，她们这方世界的劫难过去了，从今往后这方世界将会运转如常，日月轮转，潮生潮落，雨雪风霜……一切都将回复正常。
而这一切，有她的一份功劳。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应该问一下为什么的，问为什么会有她的一份功劳，可她问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摆脱卓老，却有东西再次入住神魂，她的神魂算什么？一间接待旅人的客栈吗？而她苏卉，到底又算什么？
心中激愤，偏偏什么都做不了，于是，神思恍惚间苏猫闷头爬出山洞，她要远远离开那个地方，离的越远越好。
但现在，当雨水落下，当她站在大雨中，当她看到眼前这风雨交织的苍茫世界，她的心境突然间就不一样了。
——灾难结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
苏猫想起了前世那些麻木的面孔和那座巨大的荒城，不知不觉间泪水流下，泪水混杂着雨水流入唇间，带来淡淡的咸味，苏猫捂住脸，泣不成声。
——太好了，灾难结束了，爹、娘、咕噜、梅子、虎子、还有禾头……他们都可以安安生生活到老死的那一天了，相比这些，神魂中多出一个“前辈”又算什么？！
“我没在你神魂中。”
耳边突然响声男人的声音，苏猫过了片刻，才一点点僵硬转过头去，与男人对视。
苏猫的第一反应：太好了，这是个活人，大活人，不是虚影。
第二反应则是抱拳低头，做乖巧状：“苏卉见过前辈，小修无知，还请前辈见谅。”
赶快行礼道歉，不但不声不响来到她身边，还能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太可怕了，这都不是前辈，这是前辈的前辈的前辈的……前辈吧？
男子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发，温和一笑：“你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随着他这一摸，苏猫头发衣袍尽数干透。
这并不稀罕，苏猫自己就能做到。
稀罕的是四周风雨同时远离二人，若说是用了护身罩一类的术法还好说，苏猫同样能够做到，虽然以她的修为支撑不了多久，但是，苏猫完全没有感知到灵机流动，这就好似风雨生出了灵智，主动避开二人，这就非常非常稀罕了。
见对方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苏猫先是悄摸摸打量了一下四周，继而大着胆子抬起头，却见身边的“前辈”生了一副很平常也很平和的普通面孔，他没有笑，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亲和气，让苏卉奇迹般的安下心来。
苏猫：“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小猫这是没话找话，却不想这么个简单问题好似难住了男子，他略一思量才开口：“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曾经有好些个名字，想去想来，你称我道尊最为合适。”
“道……道尊？”
苏猫张口结舌，饶是作为一个修仙者，她也从来不曾听到过“道尊”这样的敬称。
灵台、风动、内府三境都是“上人”，玉楼才能称作“真人”。到了外景，那便是“真君”，而“道君”，那是对神临境大修的尊称。
那么，道尊？是不是还在神临之上？
天啊，这都什么样的大能？！
男子被她这番心思给逗笑了，解释道：“神临之上还有几个境界，据我所知，道尊大概就到顶了。”
苏猫彻底失语。
男人……啊不，应该是道尊大人：“我且问你，我们此方世界，修者修的是什么？”
苏猫张口就来：“自然是仙法。”
道尊摇头：“不对，此方世界，修的从来都不是仙法，我们修的是道法，修者所求不是成仙，而是成道，最终与天道融为一体，此为道尊。”
苏猫有点被这话给吓傻了，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眼前这……这位道尊，便是天道？
道尊一笑：“该是天道化身，天自有道，修者只是与天道融合，让天道生出一道化身。这些于你太过遥远，神临才是触碰大道的第一步，不到神临，便毋须多想，多想非但无益，反而有碍修行。”
苏猫乖乖点头，既然有碍，为何要告诉她这些？她很想询问，但她不敢。
好吧，问不问其实都无甚区别。
男子又道：“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被我们强行拉入进这场大道之争中……”
道尊娓娓道来……好吧，并不是，道尊只是稍稍给她讲了讲何为大道之争，而她，又是如何被拉入到其中的。
道尊讲的很简单，很多地方都是一语带过，苏猫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像力，在她的合理想像之下，整件事情大概如下：
若干年前，这方世界曾经爆发过一次大战，那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也不是人与兽之间的战争，而是两位道尊之间的战争。
为什么会爆发大战？
道尊没讲，苏猫也不敢问，想来无非是为了道统或者地盘，二者兼有，或者二者取其一，不外如是。
大战的结果猫猫一样不敢问，反正就是对方送了一道分魂过来搞事，至于自家道尊有没有送分魂过去搞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就是，敌方分魂搞事，搞出了赤旱千里，二十年不下雨，灭绝掉这方世界的七成以上的活物，那是上辈子的事。
不过敌方的目的并不在此，因为那样做毫无意义，他（即卓老）能够搞出这许多事情，是因为道君伤重陷入沉睡，一旦道尊醒来，哪怕整个世界化作焦土，大不了重启纪元就是，天地不灭，道尊不死，世间万物再来一次轮回便是。
所以，卓老的目的在于趁乱逃出此方世界，然后他才能向主魂发出空间定位，让主魂过来歼灭道尊并夺走此方小世界——最后这点也是苏卉自己的理解。
于是便有了常怀玉常相公。
常怀玉是一缕异界游魂，是大战时被卓老的主魂趁乱弄过来的，一直蛰伏到合适的时候才让他转世投胎，然后便到了小猫熟知的环节——常怀玉在卓老的帮助下修炼到灵台境，突破之即试图神魂出逃，结果被天雷给劈没了。
所以，真实情况是，道尊——好吧，眼前这个也是分魂，道尊本尊正在沉睡——总之就是，道尊的分魂一直都知道这个游魂的存在，之所以未加干预，是因为他也需要这个变数。
这些天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苏猫自问境界太低格局太小，她是搞不明白的。
她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常相公被雷给劈没了，卓老在发现计划失败没可能逃脱的那一刻，转而选中了上辈子的苏卉。
道尊，哪怕只是道尊的一缕分魂，他所拥有的推衍能力也是相当可怖的，只一眼，他便推算出苏卉的前世今生，于是，大道法则启动，时间逆转，苏小猫重回到六岁那年，这就是重生的前因后果。
其后便是小猫这一世，一切都按照卓老的推衍在走，只卓老千算万算，没算到小猫最后一刻会拒绝，不但出逃失败，还让隐身暗处的道尊分魂抓住机会，将他给劈没了。
是的，卓老被劈没了，就是烟消云散回归世界的意思。
前世只有常传玉被天雷给劈没了，卓老于最后时刻潜入小猫神魂并成功逆转时光，就此逃过一劫，这一世他的好运用尽，被天雷给直接劈没了。
听罢，小猫却是更加迷惘了：“道尊，那么过去的十六年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十六年是真是假，为何我又重新了回到十五岁？”
道尊指指山下：“知道为何此处会有如此多的灵石吗？”
小猫乖乖发问：“为何？”
道尊：“修行有个大境界叫作立玉楼，修者想要立下一座玉楼，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并打下锚点，那些玉髓和灵石便是锚点的衍生物，它们原本该是深埋于地底的，受大战余威波及才会现于洞中。”
小猫发懵：“那玉楼呢？”
道尊又被她逗笑了，指指天空：“自然是存在于星空之中，等你修行到那一步自会明白。我给你说这些，是说那个山洞非比寻常，在那里发生的事情，可虚可实。刚才打入你眉心的那缕灵光，并不是我的分魂，那只是一些功法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知识，比如，常怀玉前生的那方世界不能修仙也不能练武，人体非常脆弱，但他们的思想却非常有趣，有时间你可以翻看一二，介时你找找’薛定谔的猫’，你那十六年的情况，便是与之相似。”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早上，苏卉记住了一个很奇怪的词：薛定谔的猫。
相比于这个奇奇怪怪的词，刚刚听到的天道化身、道尊秘闻、还有时光逆传什么的，反倒没那么要紧了。
主要那些都不是苏猫可以把握的，明知自己是一枚棋子，她却对执棋人生不出多少怨气，毕竟实力地位之悬殊，远远超越大象与蝼蚁，过于计较没有丝毫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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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的余生再没闹幺妖子，她安安生生活到116岁，于云雾谷中寿终正寝，终其一生，都只是开窍大圆满修为。
彼时苏有林和张秀早已过世，便是小弟咕噜，也于25年前离世，打那之后，苏卉便很少离开云雾谷了，也很少再见苏家后辈，只在临去之前留下一只墨玉发簪给侄孙。
这只发簪是她从江安带过来的，是打劫姚县尉的战利品，已经被她注满灵元，可以挡下开窍中期的三次攻击，算是她留给苏家后人的最后福泽了。
她是不信什么世家的，也不打算帮弟弟建立大家族，在她看来，树大招风，树大更易生虫，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老，便是福气。
倒是蒋虎子还活着，且还活的好好的，他武道天赋出众，凭借猫儿的帮衬还有他自己的一点点运气，于56岁那年晋级宗师，而宗师理论上可以活到180岁，反倒比修仙者活的更加长久。
其实猫儿仙武双修，真想长寿，也不是不可以。只她觉得没那个必要，她在意的人都走了，她也厌倦了睿智长者的日子，她迫不及待想要转世投胎了。
弥留之际，猫儿又一次见到道尊，微笑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知道，这于她来说不是终止，而是又一次开始，只不知这次她会转世去往哪里。
在那个暴雨倾盆的早上，年少的苏卉和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道尊站在石壁顶上进行了一场极有意思的对话，从道尊那里，苏卉知道了山洞中的那抹灵光，所携知识只是附带，实际那是一道神魂印记，是一道来自天道的印记，有了这道印记，她就成了道尊眷者，可以享受几乎与道尊同样长久的寿命。
天地不灭，道尊不死。
道尊不死，她苏猫便能一直一直活下去。
这简直都不是天降大运可以形容的，当时的苏猫只有一个念头：何德何能，她苏小猫何德何能啊！
不就是拒绝了卓老的提议吗？
常相公想要离开是人之常情，作为修者，谁不想更进一步？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是这方世界的人。
而她，拒绝离开同样很正常，这里有她的家园，有她在意的家人和师门，若是抛弃所有一走了之，她的下一世都会活在愧疚中。
何况她一直都对卓老心存忌惮，没可能卓老说什么她就信什么，选择与家人一起面对末日面对死亡，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不是吗？
面对她的疑惑，道尊一笑：“送你这道印记，只是我一时兴起，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便会知道我的所思所想跟你们不一样。比如，你以为天雷劈下，是因为常怀玉的背叛，天道因此发怒了，实则只是因为这方世界不能支持灵台境，而你们突破用去了太多资源，我只是要将那些资源尽都收回来而已。”
苏卉：“……”
竟是如此简单！
道尊：“所以，印记不是嘉将，嘉奖在这里……”
对话的最后，道尊说鉴于苏卉最后时刻放弃出逃，帮他成功灭杀卓老，于是给出两种奖励，苏卉可以二选其一：
第一，留在此方世界，她可以想活多久活多久，直至她不想活了，或者道尊被另一个道尊给灭了。
第二，等苏卉此生寿元耗尽之后，便将她的神魂送入另一方世界，她可以不停地转世下去。不过鉴于她的神魂中有道尊的印记，每个世界大概率都只会让她存活一世，下次转世便要去往其它世界。
至于那些世界为什么会接纳她，原因有很多，比如那里的道尊正在长眠并不管事，又或者是希望引入一个变数，还有可能是早已乱成一锅粥，并不介意多她一个，过来再添一把火。当然，偶尔也有可能只是天道腻烦了，想要找点乐子……总之，如此多的世界，总有一个接纳她。
苏卉几乎没做多想便选了后者，长生不老虽然很有吸引力，但仔细想想，一成不变的世界也挺无趣的，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加有趣。
至于道尊留下的神魂印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没这个印记，她就是偷渡客，有了这个印记，她就是道尊眷者，就是过了明路的打工人。
至于这个印记会不会为她招来祸事，几乎没有可能，因为所有的道尊印记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即便是天道也没可能仅从一道印记就推算出她的来历，主要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的来历，在她的记忆中完全没有此方世界的名字和空间坐标。
按照道尊的说法，这道印记也不是不能抹除的，当她成为道尊时，便是印记消失日，所以，路阻且长，慢慢转世吧，苏小猫。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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