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当家》九溪

36、第 36 章

　　036 峰回有路转

　　蒋阿良看苏有林就跟在看黄大仙一样：“想种你就种成了？你小子怕不是哪个仙人遗在凡间的亲孙子吧？”

　　苏有林一脸得色：“嘿嘿，小弟我这也算是时来运转了吧。”

　　然后又装模做样一声叹息：“时也，运也，我现在也算是信了。当日我也就是想要试试，左右不过半斤蘑菇，就算不成也亏不了几个大钱，没想到还真就给我弄成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我苏有林也有时来运转这一天！

　　蒋二虎蒋阿良看着尾巴都要翘上天的苏某人，都不知该要把这货揍一顿呢还是揍一顿。

　　末了，蒋二虎冲苏二郎竖起大姆指：“好吧，从今往后我蒋二虎谁也不服就服你苏二郎，你这运气……想不发财都难！”

　　蒋阿良也是叹道：“二郎，大哥我就先恭喜你一声财源广进了！”

　　“不至于，不至于，发财说不上说不上，一年就是多挣一二十两银子而已、一二十两银子……而……已……”

　　明明没有喝酒，可是这一刻，苏有林却仿佛灌下了整瓶青田酒，整个人都飘飘然，脊梁笔直，头颅高昂，心里甚至生腾出一种“终于站到了人生最高峰”的豪气云干……

　　嘿嘿，得亏猫儿跑县城玩儿去了，太贴心了咱家的小猫猫……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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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有林请两人过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得瑟。

　　得瑟完毕，藏在心底的某种不太能见光的情绪释放出大半，他终于收敛笑容，正色道：“两位兄长，你们觉得这蘑菇生意做不做得？能做的话，这个生意我们一起做，如何？”

　　二蒋俱都一脸惊讶，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苏有林继续往下说：“阿良大哥，二虎哥，你们都是聪明人，肯定看得出来，别说我现在有正经差事，就算没了这份差事，这生意我一个人也是做不下来的……”

　　苏有林侃侃而谈，蒋二虎蒋阿良也渐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种蘑菇分作两步，第一步是育出菌种，第二步则是用菌种种出蘑菇，然后才是售卖问题。

　　而真正有难度的，只在第一步育菌种。

　　苏有林现在的想法就是，育种他来，种蘑菇和卖蘑菇他想交给蒋二虎和蒋阿良。

　　“我手上还有一批菌种，你们拿回家去种，好生照料，二三十天就能种出第一茬蘑菇，正好赶上过年，”苏有林道，“这东西跟韭菜似的，收了一茬还有第二茬第三茬，年后还能再种两到三次，等到那时，我这边新的菌种又好了，正好接上。”

　　蒋阿良听的两眼发直，咽下一口口水，看向蒋二虎。

　　别看苏有林喊蒋阿良一声“阿良大哥”，但三人当中真正拿主意的一直都是蒋二虎，当然，那是在苏有林当上粮仓伙计以前。

　　蒋二虎沉默好半天，这才哑着嗓子开口：“二郎你手上还有多少蘑菇？我们先帮你卖出去，余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苏有林却是摇头：“不多，我手上只有七八十斤，这批蘑菇我不打算零卖，拿出一些送人，剩下的全部卖给县里酒楼。你们那边刚开始数量也不会多，可以直接送到酒楼，酒楼吃不下再卖给城里大户。”

　　他说的“送人”，是指包括米粱帮唐大管事和药铺洪掌柜在内的几个大人物，苏有林年纪不小了，又在粮仓干了一个多月，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他在码头摆个摊子，就能把蘑菇顺顺当当卖出去。

　　蒋阿良却是不甘心：“七八十斤，不少了，你不方便出面，我去帮你问，在码头悄悄找到口风紧的商船，一斤卖到50文都不成问题，八十斤，可就是四两银子。”

　　苏有林还未开口，蒋二虎已经摇头道：“不成，这样行不通。蘑菇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样做迟早被发现，到那时就是祸事上身。还是二郎想的周到，现在菌种有限，我们两家种出来的蘑菇不会多，这点钱那几家看不上，先过明路，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做生意了。”

　　苏有林点头称是：“就是这个理。现在这点银子那些大人物不会在意的，过明路只是为了防着他们身边的小喽逻。”

　　眼见蒋阿良不再反对，他接着又道：“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手上这七八十斤不算，以后蘑菇种出来，我占五成，余下五成你们两家分，你们看如何？”

　　“不成，不成。”

　　“二郎我们不能占你便宜。”

　　两人异口同声齐齐拒绝，他们都不是傻子，心头略略一算便明白了，哪怕只占两成半，一个月也当有二三两银子，这不是占便宜又是什么？

　　苏有林却是笑道：“二位兄长听我说，这生意我们做不长久，我估摸着头半年还行，一个月该有十来两进项，这点钱大管事他们看不上。但是，一旦数量上去了，挣的钱多了，这生意我可就拿不住了，多半还是要交给帮里。所以，你们也别以为能够挣到多少钱，小弟我能力有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事放到以前，苏有林肯定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将蘑菇生意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可多了这一个多月的伙计经历，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当然，他也不可能将种植方法白白“献”上去，他肯定要为自己谋到最大好处，不过这事不急，他至少还有半年时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蒋二虎蒋阿良听他如此一说，也都冷静下来，细细琢磨起来。

　　半晌后，蒋阿良一仰脖子，将碗中汤水一口喝干，哑着嗓子道：“既如此，我蒋阿良就多谢二郎了，二郎你这次不只是救了我蒋阿良，更是救了我们一大家子。我也不瞒你们，分家我就从家里带出来两床被子一袋糙米，被子还是秋花赔嫁……哈哈，我七岁下地，给家里干了二十年活，春耕当牛使，秋收一家子都回家了，我和秋花还在田里捡麦穗，到最后就落得一袋子糙米……哈哈哈哈……”

　　蒋阿良低笑，笑声压抑又悲凉，没笑几声，眼角便有湿意浸出。

　　苏有良和蒋二虎都没有看他，只默默注视着陶盆上的热气。

　　蒋阿良止住笑，指腹拭去眼角潮湿，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可我能怎么办？那是我爹娘，后娘也是娘，我必须敬着贡着，不然就是忤逆就是不孝……刚刚出来那几天，我躺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那时我想等到20斤糙米吃完，我爬也要爬到米粱河，跳下去算了……不只我，我们一家子都跳米粱河算了，老天爷他就没有给我们留活路……”

　　蒋阿良越说声音越低，直至终不可闻，房间里只余下陶盆里的咕噜声。

　　蒋二虎垂着头，双眼盯着陶盆，心中也是一番滋味。

　　蒋阿良曾经想要一死了之，他何尝不是？

　　他们这群人中，他的运气最好，生在了好人家，遇上了好爹娘，又天生一副好力气，无论种田还是打猎都是一把好手，家里日子蒸蒸日上，以前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走投无路。

　　仅仅因为一次失手，一次受伤，一切都毁了……

　　为了给他治伤，家里积蓄全部搭进去不算，还借了外债，可他心里再是清楚不过，身上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自己要在床上躺上一辈子，却因此拖垮全家人，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实在动不了，前些日子他就自我了断了。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不但毁了自己，还毁了虎子的前程，虎子啊……

　　深吸一口气，蒋二虎打破沉默，低低道：“二郎，好兄弟，我也不跟你客气，我需要这钱，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虎子。谢了兄弟，真的谢谢你，我要谢你，虎子也要谢你，我们全家都要谢你，这份大恩，这份大恩，我们……我们一家子都不知……不知……”

　　蒋二虎越说心神越是激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苏有林却是五味杂陈，一拳击在他肩头，沉声道：“是兄弟就不要客套，从小到大，你塞给我多少包米棒子，还有你娘……算了，不说了，这钱就当我帮虎子的，不就是弟子堂吗，不就是五两银子的入堂费吗，过完年我们就送他进去，他天赋那么好，不能再让他走你的老路！”

　　苏有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蒋二虎终于低笑一声，道：“好，我不跟你客套，我们都不跟你客套。这些天看虎子隔三岔五就往弟子堂送柴禾，天晓得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想告诉他没有人会为了几担柴禾就传给他武艺的，那些人不过是弟子堂的杂役，他们都是在骗他……可是，可是，这话我说不出口啊二郎，我这个当爹的说不出口啊……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我说出来，他就连最后这一丁点希望都没了……虎子那么好的天赋，却给我拖累了，可我是他爹啊……”

　　蒋二虎一直垂着头，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陶盆，竭力将整张脸隐到昏暗中，只因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

　　这一刻，这个敢于直面恶狼，能够从三狼夹击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热泪滚落，泪水中，既有英雄白首的悲凉，也有拔云见月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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