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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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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分家进行时
苏有林今天一大早出门,早早候在茶楼外面。
他知道蒋明浩有大集上茶楼的习惯,就是专门过来堵人的,若不然昨天他也不敢让乞儿带话回去。
果然如他所料,蒋里正接过契书,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三遍,越看脸色越难看,然后他将契书抛还给苏有林,转身就走,临走咬牙留下六个字:“我在村里等你。”
看着蒋里正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有林说了一句“我马上回去”,收起契书,淡淡一笑。
这份契书,就是他向米粱帮借银子的借契,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他用苏家田地作质押借出五两银子,他就不信,有了这个东西,村里这些老人还能放任不管。
村子他肯定是要回去的,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了结呢,但他也不能一个人回去,除非他不怕被打死。
苏有林转过身,大步往米粱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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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时分,苏有林带着两个黑衣大汉进入苏家院子,院门关上,院子里只剩下苏老坎、姚氏、和苏家三个儿子,另外就是九里村的里正,并两个德高望重的村老。
院门外面,周氏和秦氏面面相觑,他们一大早赶去镇上,刚到镇口就被里正拦下了。
彼时里正坐在回村的骡车上,让她们赶快回家,还说二郎不久便会回来,这个事他会出面,让他们不用管了。
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里正的话肯定要听,乖乖掉头回家。
幸好里正说的不错,苏有林确实回来了,可看现在这架式,这就完全不想让她们掺合啊,连旁听都不被允许,倒是几个不相干的进了院子,这还是他们老苏家的家务事吗?
两人本想站门外听会儿墙根,谁知紧跟着就听到堂屋关门的声音,秦氏抱起小桂生,转身就走,小声嘀咕一句:“他们都不嫌屋子里黑吗?”
大门一关,所有光线全都来自墙上那扇小窗户,堂屋的光线确实非常昏暗,只这时压根没人在意。
苏老坎坐在板凳上,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一种心慌慌在劫难逃的感觉。
他想不明白里正为什么非要让他关起门来说事,难道他一个当老子的,还不能教训自己家的不孝子?这是哪家哪户的规矩?
再有一个,既然说是关起门自家人解决,放那两个米粱帮的汉子进来又算哪回事?就因为不孝子坚持,里正就同意了?啥时候他这逆子在里正跟前这么有面子了?
以上种种,不唯苏老坎,便是这屋里的外姓人也都想不明白,纷纷看向里正,等待一个解释。
里正心里也烦,他懒得多费口舌,看向苏有林,直白道:“有林侄儿,我们也不绕来绕去,你给叔一个准话,你是不是想要分家?”
苏有林没想到里正如此直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便很干脆地点了头:“只要爹娘愿意,分家我不反对。”
苏老坎和姚氏同时握紧拳头。
蒋明浩转向苏老坎:“老坎哥,你要信得过我,就听我一句,分家吧。”
屋里所有人,除开苏有林,全都张大嘴巴,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们这是听差了吗?
蒋明浩冲苏有林伸出手,苏有林极有眼色地递上契书。
蒋明浩扬扬手上契书,将视线转向众人,平静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老坎迟疑着没有回答,所有人都不出声。
“这是借据,就是借钱的文书,”蒋明浩将契书还给苏有林,接着往下说,“它是米粱帮的借银文书,上面写的明明白白,你家二郎用一亩土地作质押,向米粱帮借银五两,三个月后连本带利归还六两银子,若是还不上,米粱帮就会收走你家一亩田地。”
这下子屋里所有人,不论姓不姓苏,甚至包括来自米粱帮的两个壮汉,全都不淡定了。
米粱帮行事都是这么霸道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不,这都不叫霸道,这都不叫不讲道理,这就是罔顾王法!
姚氏的尖利嗓音划破沉静:“我不信,这不是强抢民田吗?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有田也斟酌道:“叔,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那田又不是二弟的,米粱帮这样行事是不是不合规矩?”
蒋明浩面无表情:“我问你,苏二郎是不是你们苏家的儿子?你苏家是不是有田有地?这田地里有没有他的一份?”
众人一时失语。
片刻后,一个村老颤巍巍起身:“不对,这样不对,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哪有子债父偿一说?”
众人同时点头,又一起看向蒋里正。
蒋里正:“契书上可没有一个字提到子债父偿。苏家三个儿子九亩地,平分下来二郎便能分到三亩田地,米粱帮要的只是他名下的土地,法无禁止皆可为,律法又没有规定你们何时分家。”
堂屋里一片死寂。
平分?!
问问这村里的爹娘,有几个想要平分的!
有些是偏心,有些是儿子中有那不成气的,还有一些,则是当爹妈的想要某个儿子给养老……各家有各家的账,其中的是是非非,谁又说的清?
米粱帮这等做法,是要替他们当家吗?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荒唐透顶,可这样的荒唐事它就发生了,看样子还没地方讲理去。
片刻过后,姚氏才颤着嗓音道:“他叔,米粱帮这样做法,真的就没人管吗?”
蒋明浩皱皱眉,没说话,他已经讲的很清楚了,这女人是听不懂吗?
姚氏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她转过身,无措地看向自家的主心骨。
苏老坎可没心情搭理她,仍旧不死心地询问蒋明浩:“蒋里正,米粱帮这样不讲道理,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
苏有粮也道:“是啊,他们这样行事,难道就不怕……不怕我们上县衙告他们吗?”
蒋明浩一张死人脸终于有了表情,他看着苏有粮一声冷笑:“告?县衙巴不得你去告,搞得尽人皆知最好。”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看向他,官官相护他们听说过,说县衙偏帮米粱帮他们也信,可是,这种事难道不该藏着掖着吗?谁会挑明了说,还要闹的尽人皆知?
蒋里正坐回屋里唯一一张太师椅上,长长一声叹息:“你们呀,见识少了啊。只要多想一下就该想明白,县衙巴不得你们分家,户税可是按户征收的,还有劳役,那也是按户征的。”
有一句话他没有讲出来,他们几个里正私下里曾经谈论过,都认为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县衙搞出来的。
但这已经足够点醒其他人——要说有谁巴不得他们早早分家,可不就是县衙吗!
所有人看向苏有林,这次就连几个外姓人的目光都带上了怒色,姚氏更是恨不得冲上去亲手掐死这个不孝子。
一时间,苏老坎只觉浑身的精神气都给抽走一多半,他知道今天这家是分定了。
他难受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底一片凄凉,沧然道:“罢了,罢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县衙要我们分家,我们就分,生出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是我家门不幸,这样的逆子,不要也罢。”
话一出口,苏老坎整个人都委顿下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姚氏猛地转向苏有林,眼中带出强烈的恨意。
然后,这个小老太太突然跳起,迅疾无比地扑向二儿子,伸手便要去抢那张借据,动作之快,几乎刷新所有人的认知。
堂屋本就不大,苏有林站立的地方离她不远,统共也只五六尺距离,加之毫无预兆,出其不意之下,差点给她得手。幸而苏有林本能地往后躲闪一下,契书没给她抢去,倒是撞翻一条长凳,整个人都被绊倒在地。
苏有林狼狈地自地上爬起来,姚氏被一个黑衣大汉架住,她一边挣扎一边咒骂,苏有田苏有粮连忙冲上去帮忙,却给另一个大汉拦住,屋子里乱作一团。
苏有林只觉不可思议,在他的认知里,他娘是一个很讲体面的聪明女人,至少在外人面前向来如此,怎会做出这等蠢事?
不禁道:“娘,您不知这种契书在米粱帮那里还有备份吗?您要是撕了这一份,他们便可以在另外一份上动手脚,如果他们把一亩地改作两亩或者三田,您当怎样?”
姚氏怔住。
苏有林只以为这下子她该是听明白了,谁知姚氏只消停了片刻,紧跟着便跟疯了一样想要挣脱黑衣人,拼了命也想扑过来殴打二儿子,污言秽语更是井喷样脱口而出,好似苏有林不是她儿子,而是她的杀子仇人,而她誓要将这仇人碎尸万段。
苏有林怔怔看着亲娘,作声不得。
倒是蒋明浩看不下去了,一声喝斥:“你收声!”
然后他也不看姚氏,只冲苏老坎道:“老坎哥,管好你媳妇,大老爷们说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坐在这里,是看她为你老苏家生养了几个儿子的份上,给她一个面子,岂能任由她发疯?”
蒋里正也是一肚子气。
苏家的家务事,只要不打死人,与他何干?
原本他可以好好坐在茶楼里,惬意地品赏茶点谈天说地,谁知出了这档子破事,害怕惹出乱子,这才不得已回来收拾烂摊子。现在他只想赶快完事走人,没功夫听个泼妇骂街。
其他人也都看向苏老坎,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这会儿他们已经想明白蒋明浩将自己叫过来的原因了,无它,这件事一个处置不当,后果太严重了,弄不好半个村子的后生都要跑去借银子。
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尽快解决苏家的事情,不让事情传出去!
气氛顿时沉郁尴尬起来。
苏有粮眼见亲娘被里正震住,亲爹又一脸破败地坐在板凳上,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于是不忿道:“二哥,你咋想的?不分家,还可以跟我和大哥轮换去服劳役,分了家,以后每年都只有你自己去了。”
苏有林笑笑:“去年劳役是大哥去的没错,可前年还有大前年的劳役,可都是我去的,前些天娘也说了,今年劳役又该我去……你们倒是算算,这些年我服过几次劳役,你们又服过几次?难道还想让我每次都代你们去服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