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令杳

2、第二场雨

　　第2章
　　照常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孟允桉从淋浴间出来，身上还带着热气，发梢有微小水珠滴落，随手抓过毛巾擦了擦。
　　随口唤道：“福宝。”

　　没有回应。

　　福宝一向乖巧，今晚却不见狗影，不知道跑哪儿拆家去了。孟允桉走出卧室，终于在阳台处发现了福宝的身影。
　　他抱胸站在客厅，好整以暇地看着笨蛋小狗被人逗得摇头晃脑。

　　绿植掩映，看不清对面的情形，但看得出福宝被逗得乐呵。对方应该是个小姑娘，女声笑呵呵地叫：“福宝，想不想吃呀，哦，不能吃，小狗勾不能吃桃酥~”
　　隐约间可以看到对方披散着如瀑的长发，套着件米黄色的针织衫，手上拿着……眼熟的袋子里装着桃酥，一晃一晃地诱惑福宝。

　　阳台还有些距离，隔了两个空调外机，福宝自然吃不到。对方见福宝着急，兴致更高，“你是叫福宝吧小宝宝？”
　　福宝哼哼几声，“汪”了一下。
　　对面的人明显的愉悦，声音中却刻意带着几分遗憾，“可惜，小狗吃不到哦……唉，真好吃。”

　　孟允桉听见被人故意放大的咀嚼声，看着福宝焦急转圈的身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直到脸颊上的肌肉渐渐拉紧，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深夜窥视着邻居小姑娘逗狗，还笑，简直像个变|态。
　　指腹缓缓抚上唇角，听着一人一狗互动的声音，又缓缓放了下去。

　　眼神落在绿植重重掩映后的身影上。
　　正是初春，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

　　*

　　舒榆觉得自己一向是个很坚定的人，比如打定决心毕业全职，就真的做到了；比如想要搬出来，只花了一晚上便做好了决定，第二天就开始联系中介看房。但此刻……
　　她抱着航空箱从机场接到狗狗，出现了少见的恍惚。
　　——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那天晚上一时兴起，看着隔壁家的福宝实在可爱。等逗玩狗狗回到室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生出一阵寂寥。
　　似乎是有些……孤单。

　　舒榆生活中朋友不多，又搬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平日里交好的也就一两个网上的基友，但这不能消解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寂寞。
　　起码她内心的空缺，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里，越发明显。
　　认真盘算了一下，她目前不缺钱，租的房子也宽敞够大，职业时间安排自由，而且长时间在家不怕陪伴时间不够——
　　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劝退的理由。

　　于是一周后的现在，舒榆抱着航空箱，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小狗在里面哼哼唧唧，仿佛对这个世界很好奇一般。也许是在箱子里憋久了，难耐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舒榆紧紧抱着箱子，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听着里面细细的响动，幸福得差点想要流泪。

　　出租车缓缓驶入小区，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慢慢停住。
　　舒榆扫过钱，“谢谢师傅。”
　　“好嘞姑娘，”师傅爽朗一笑，“东西要我帮你拿下来不？”
　　舒榆听见声音过头，余光正好瞥见一个身影牵着萨摩耶，从容不迫地进入单元门。
　　看着自己一身狼狈，忍不住撇撇嘴。
　　怎么每次遇到，差别都这么大。

　　“麻烦师傅了。”舒榆甜甜一笑，后备箱还有狗狗的过渡粮等等，自己单手拿不下来。
　　她原地站定，身子慢慢看向那处。男人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温润，不带一丝锋芒。但即使只是牵着狗狗回家，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疏离。

　　仿佛与这个世界无关一般。
　　从第一次看到他，舒榆就这么想。

　　虽然没有看到长相，但看气质，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这样，独立于世间的人。
　　这样极具反差，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融于一身，格外显得神秘。
　　只是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似乎搬家那天也是，看来工作不忙。

　　身影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舒榆收回目光，对着司机师傅说了声谢谢，提着东西进入单元门。
　　电梯不出意外地在上升中，舒榆忽然有种掌握了对方行踪的隐秘快感，摇了摇头将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甩了出去。
　　职业病，总是习惯打量人并且猜测其背后的故事，甚至展开。
　　不太好，要改。

　　*
　　舒榆回到家，一周的时间足够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围栏和狗厕所都放在了客厅一角，开辟了一块专属于狗狗的空间。
　　小家伙在箱子里转来转去，急于知道自己来了一个怎样的地方。舒榆的胳膊都随着箱子晃动，忍不住笑道：“还挺有劲，好狗！”
　　小狗听到人说话，安静了一瞬，接着又闹腾起来。舒榆赶紧收拾好东西，将航空箱的小门打开。

　　即使在犬舍视频中看过照片，舒榆看到狗狗的时候，还是激动了一下。
　　她买的是一只小柴妹妹，打开门时正愣头愣脑地往前冲，光线骤然进来还有点不适应，迷茫地睁开眼看着她。
　　舒榆心化得像一滩水似的，柔软得不成样子。
　　小柴跌跌撞撞地往前试探着走几步，鼻头微翕，熟悉这个陌生环境的气味。

　　她心动了很久的小黑柴头部圆圆，现在还是幼犬形态，黑乎乎的眼睛迷茫地打探着这个世界。小短腿扑腾着，看着是想往前的样子，却一步步走歪不进反退，憨态可掬。

　　舒榆怕它会害怕，先将狗狗放进了围栏里适应环境，自己去忙别的事情。
　　明明在小狗到家前已经看了很多攻略，买齐了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一遍遍检查，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打扰正在探索世界的小狗。
　　手上忙着收拾东西，眼睛却止不住往那边瞟，眼神跟随着黑乎乎的一团在围栏里打转。不知什么时候，哼哼唧唧着急的小柴犬安静了下来。坐在了软和的坐垫上，看向装作忙碌的主人。
　　舒榆猝不及防跟它对上了视线，只觉得小小短短的脸十分可爱，又见它难得安静下来，唇角上扬，走进几步蹲下来和它对视。

　　这是她最喜欢的品种，就喜欢那股劲劲儿的感觉，曾经刷短视频刷到柴犬总是看个不停。如今一起那养狗的心思，心里就止不住地想着柴犬。
　　多可爱啊——
　　小狗还小，听犬舍的人说才两个多月，嘴管粗短，后脑勺很圆润，爪子看起来也还算有力。
　　最重要的是，很有精神。
　　舒榆觉得自己现在最缺这种活力，家里有了这个小家伙，就不怕没有生气了。

　　给它放了恒温水和狗粮，看着小脑袋一动一动地埋进碗中狼吞虎咽，舒榆心里温暖，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顶。
　　还没太适应触碰到毛发的感觉，手放上去的一瞬间，狗没什么反应，倒是她像触电般缩回了手，柔软但前端有又一点硬的短毛带着狗狗脑袋热热的温度一下子传入指尖。
　　舒榆第一次摸到它，双眼忍不住弯起，秀气的眉毛都皱了起来，试探着再伸手感受那温暖的触感。

　　若是方才在车上只是心头酸涩有点微微的泪意，那么此刻就真的是鼻头微酸，忍不住觉得内心圆满，整个人都被荡漾着的幸福和满足灌个十成十。想着自己如今终于不是孤身一人，恨不得将小狗抱在怀里亲。
　　但她不行……她还有一点怕这个小家伙。
　　因为太小，指甲还有些锋利，舒榆不敢剪，甚至不敢拿起爪爪看。
　　方才狗狗吃完东西，尝试着逗了几下的时候被刮到了，指甲透过不是很厚的针织毛衫从细嫩的皮肤上划过，虽然没有破皮流血，但还是留下了几道白痕。

　　舒榆叹口气，正好小家伙也累了，舟车劳顿，吃了东西，看着它喝了点水。舒榆最初的那点新鲜劲儿也过了去，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拍了几张小狗的照片发给基友。
　　木俞鱼：【看狗[图片][图片][图片]】
　　魔仙小喵：【6啊鱼鱼，你这效率真行。】

　　基友是最开始写文的时候就认识的，认识了四年，现在大学毕业，两个人都默契地走上了全职的道路。
　　舒榆这个人吧，自问还是有些不太好相处。
　　其实人挺随和，但就是很难交到知心好友。到了现在，现实生活也就从小认识的一个偶尔联系联系。但在网上很混不错，从最开始写文到现在，也有几个很不错的基友。
　　但感情最好的，还得是小喵同学。

　　舒榆的文赶着年末完结了，小喵却还在连载期，聊了几句便匆匆下线赶更新。
　　时间不早，外面的天都黑沉沉地压了下来。舒榆看了看窗外，懒得折腾，给自己叫了个外卖。

　　外卖拿到手的时候，香味一下子从门外飘了进来，顿时耳边响起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小狗在窝里睡了会儿，这时正好醒了。
　　舒榆有些石化，温馨的房间里环绕着小狗嘤嘤嘤的叫声和爪子努力扒着围栏的声音。

　　她背对着小狗不给看，赶紧将外卖放到餐桌去，远离了客厅。飞速将外卖吃完，收拾碗筷。
　　小狗没人搭理，又慢慢恢复了安静的姿态，静静地坐在原地，透过围栏看着她。
　　舒榆去摸了摸它，进书房处理一下上本后续。
　　等打到第三个哈欠的时候，睡意慢慢袭来，十一点了。
　　给碗里添上水和泡软了的狗粮，舒榆蹲着观察小狗吃饭的状态。等它摇摇晃晃吃完，她也已经腰酸背痛，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目光透过阳台看向窗外。

　　今晚还好，没有下雨，但初春的天气处处透着寒凉。
　　狗狗年纪小，怕着凉了，这边也没有暖气，舒榆考虑了下，还是打开了空调。

　　暖气从空调中吹了出来，舒榆看了看懵懂的小狗，做出了评价：“吞金兽。”
　　小柴听不懂她的话，看着眼前的奇怪生物进进出出，看得狗头晕。
　　索性趴下，下巴搭在前爪上，在窝窝里看着她。
　　舒榆想着着空调都开了，自己不用白不用，拿了被子枕头就躺到了沙发上，听小狗细细地哼唧几声，幸福地蜷缩好身子，关灯睡觉。

　　半小时后——
　　舒榆头都要炸了，烦躁地打开灯。
　　“怎么了嘛，有什么好叫的呀！你是小狗不是嘤嘤怪！”
　　灯光骤然照亮，刚才还在嚎叫的小狗顿时安静，仿佛刚才又叫又闹的狗与它毫无干系。

　　舒榆头发都气得乱糟糟的，随手抓了一把揉了揉，走到小狗身边。
　　一人一狗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可怜小狗先低下头，退了几步，前爪不甘地在围栏上抓了抓，轻微地呜咽了一声，看起来委屈极了。

　　舒榆冷哼，“小东西别装可怜，我才是被你欺负的那一个！”
　　见小狗安静下来，她还不放心地看了看门窗。
　　新小区，住户再少肯定也是有人的。她不怕被吵，但若是扰民吵到了别人可就不妙了。
　　去阳台关窗的时候，隔壁的灯还亮着。
　　舒榆陡然一阵心虚，莫不是因为这边太吵弄得人家还没睡……

　　舒榆再三确认小狗没有缺水，喂过粮，盯着它瞧了瞧，没有再叫的迹象后关上了灯，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睡好。
　　三分钟后——

　　舒榆：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好过明天被邻居砸门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