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藏着一本日记》迟荒

56、帮忙

　　风呼呼地吹动，夜色里扬起发丝的舞蹈。

　　萧菘坐在副驾驶，心情平静，但又不是完全地平静。她坐得难受，又将车窗放下来了些。更清爽的海风吹进来，沁人心肺。

　　萧菘阖上眼，让心感受风的洗礼。

　　须臾片刻，她睁开眼，余光瞥向一旁的陆芜。

　　陆芜也是一个她看不懂的人。每个人的身上大概都充斥着矛盾，但总有人矛盾得自己都看不懂自己，更别说让一个外人看得明白了。

　　陆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过去，在萧菘的眼里，陆芜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对象。她的成绩，她的性格，她的美貌，她在学校那个小社会里，游刃有余的一切。

　　她能轻而易举地就得到萧菘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学生间的友好，老师的友好，周围所有人的友好……就好像，世界在陆芜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困难。

　　她想走就走，可以去往任何地方，不会因为在一个地方受到伤害，而想走走不了。

　　萧菘从前做梦都想要走，想要一脚踢开门，背着自己空空的包，说走就走。

　　她一直都很羡慕陆芜，羡慕陆芜身上光亮的一切。她从不知道，那些光亮带着怎样的痛苦，因为她的痛苦是想逃，于是看见陆芜轻而易举的离开，除了看见离开，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以前，不是挺会逃的吗。”萧菘冷不丁地开口，风将她的话语吹得模糊不清，在风里飘忽着。

　　陆芜专心开着车，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萧菘在说话，更不知道萧菘说了什么。

　　她偶尔偏一点视线，瞥向中控显示屏上的时间。

　　萧菘看着陆芜的模样，她忽然提高了些声音，问：“陆芜！你的心动卡，给谁了？”

　　陆芜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分离出来，她愣了一下，古怪地瞥了萧菘一眼，淡淡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菘白了陆芜一眼，她想说点什么，想到程远霭对她摇头，她又咽下去，说不出话来。

　　陆芜见萧菘不说话，又主动地提起：“那你呢，你的心动卡，又放进了谁的信箱？”

　　“……”

　　萧菘不想说话，她撑着下颌，偏头看着窗外，怕自己心里一烦躁，就把堵在她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吼了出去。

　　陆芜余光瞥了萧菘一眼，轻叹一口气。

　　她跟萧菘连同学情的算不太上，陆淑经常说她是个性格淡漠的人，即便她看起来善解人意，和每个人都聊得开，当上班长之后，看起来关心班上每一位同学。

　　但她其实压根都不想管。吵闹的人群围绕着她，她时常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碎掉，但她不得不跟吵闹的人在一起。她害怕，害怕安静下来的周围，她会看到小时候看见过的每一双厌恶的双眼。

　　她跟萧菘在照城二十四附中的时候，连交际都没有。萧菘总是躲着人群走，陆芜的印象里，她就是相当孤僻的一个人。如陆淑所说，她确实是一个相当冷漠的人，没有利于她的行为，她向来懒得做，关心一个孤僻的人，只会给她带来一堆的麻烦。

　　过去有那么些时候，她很庆幸，陆淑在每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在她耐心耗尽之前，她还能逃离烦人的聒噪。

　　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拯救他人的想法，也不愿意干涉别人的苦难，她承受不住。即便她注意到萧菘，也没有跟她有过什么交流。

　　直到她转学，直到高三转学，她还沉浸在又离开的事实里的时候，萧菘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她确实没什么存在感，围在她身旁的人都只会注意她，而看不见最外围低着头假装看书写字，实则偷偷听着什么的萧菘。

　　那是萧菘和她有了第一次的交集。她不明白萧菘为什么突然对她感兴趣，直到看见程远霭一切才有了解释。

　　同学情都算不太上的萧菘，更何况，萧菘目睹了全程，学习会的全程。萧菘说得对，她不使绊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会帮她呢。

　　嗡的一声，车子速度缓缓地慢了下来，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驶入一座欧式风格的建筑。

　　陆芜停好车，松开安全带，伸手拿起后座装着衣服的袋子。

　　“到了。”陆芜先行下车，简单布置了一下场地的工作人员也迎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身后跟着的摄影师。

　　萧菘后一步下车，她是换好了妆造过来的，古典风格的蓝黑色长裙，缀着血红色宝石的各种装饰，贴合在身骨的每一寸，神秘而优雅。仿佛高高在上的血族。

　　她们下车，隔着车身对视一眼，就忙不迭地瞥开，仿佛多看几眼就要忍不住翻白眼似的。

　　“你快一点，我不喜欢等人。”萧菘淡淡地撂下一句话，就走向鸟笼王座形状的布景，随意坐下。

　　陆芜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没有和萧菘呛声，急急忙忙地跑地就跑去了更衣室。

　　摄影师没有跟来，陆芜刚刚踏进更衣室，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陆芜浑身一个激灵，有些忐忑地拿出手机。

　　手机上不是嘉宾里的任何一个名字，只有一串数字，在波动地跳跃，仿佛无声地催促。

　　陆芜咬咬牙，她的手碰到挂断，狠了心想要挂断，但……

　　要摁下去的瞬间，她叹息一声，身子往后撞上门，砰地一声，缓缓地滑下来。

　　陆芜蹲靠在门边，手不自觉地攥紧，她仿佛感觉不到疼，攥着手指，压着手腕，甚至放到唇边，用力地咬了住手腕。

　　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露出痛苦的脸色，她皱眉，她发出难忍的呜咽声，快要把手抓烂。

　　“哈……呼。”陆芜松开唇，仰头晕眩的目光，望着天花板上的照灯。

　　良久，她如同傀儡，机械似的接起了电话。

　　“终于接电话了。”

　　“陆芜。”

　　对面的声音幽若空灵，带着轻佻，带着尽在掌握的从容。

　　“……”陆芜没有说话，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的照灯，眩晕的视线，让她还没有将那唯一的照灯聚焦。

　　“真有趣，真有趣。”对面的人并不在意陆芜的沉默，她好像在什么舞会听着悠扬的古典音乐。

　　“陆芜，你想走吗？”

　　陆芜眨了眨眼，她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也听得清对方的声音了。

　　陆芜沉默一瞬，缓缓开口：“走？走哪里去。”

　　“我又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为什么要走。”陆芜撑着门，慢腾腾地站起来，手里的袋子落到地上，她盯着那袋子看了许久，等到眼镜不花了才弯下腰去捡起来。

　　她扶着墙，往更衣室里面走。摸到一张椅子，又缓缓地坐了下来。

　　“是吗，那你昨晚去了谁的房间？”

　　“啊，对了，你的心动卡，放进去了吗？”

　　“我猜你应该不需要我提醒，晚上十点，是淘汰的时间。”

　　“陆芜啊陆芜……你真的，不想走吗？”

　　陆芜将白色古典长裙从袋子里取出，又拿出另一个盒子里装着的各种装饰。

　　她将手机放在一旁，先把饰品一次戴上。

　　“不想。”陆芜斩钉截铁地道，随及又反问，“怎么，你的公司就要倒闭，供不起我这个一无是处的花瓶了？”

　　“……”对面沉默着，没有说话声响起，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单纯的暂时不想回应陆芜。

　　陆芜深吸一口气，拿起衣服走向一旁的隔间，也不管放在外面的手机了。

　　她迅速换好衣服，整理好发型，将繁复的金色装饰挂上长裙。她走出隔间，在镜子前看了看，仿若光明典雅的圣女，不染纤尘。

　　陆芜皱了一下眉，她现在还真不想看见这一身。

　　什么无欲无求，不染纤尘。她现在只想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点的。

　　“陆芜。”

　　可惜时间不会听她的，一切都不会如她所愿。

　　陆芜朝着手机走过去，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仍然不说话。但对方知道她回来了。

　　“你想要节目的奖金吗？”

　　陆芜冷冷地反问：“要来做什么。”

　　对方轻笑了声，留下一句：“比如，脱离我，还有她。”

　　话落，手机挂断，只传来一两声忙音。

　　“……”陆芜死死地盯着那手机，良久，她才颤抖着手伸向手机，随着衣服扔进袋子里。

　　推开门，她走了出去。

　　不要想，不要想。陆芜克制着自己，手心抓出一道道痕迹。

　　拍完，拍完就好了。萧菘不会帮她，但至少，至少也不会耽搁太多的时间。

　　苏书，最后只有苏书了。

　　陆芜一副视死如归地表情走向布景，她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商量好想拍的感觉，萧菘一个冷眼就斜了过来。

　　“你什么表情。”萧菘奇怪地盯着她，隐约的还能从那眼神里看出一丝怒气，“你不想快点拍完了？”

　　“……”陆芜怔愣一瞬，她偏头，从身旁布景的巨大落地镜里看到自己的脸。

　　压抑不住的烦躁在脸上一览无余。她和萧菘没什么好说的，谁都不想拍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只是随意拍一组契合古神话主题的照片而已。

　　陆芜吐出一口浊气，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脸。

　　她看向萧菘，咬了咬牙，又一次开口：“萧菘，你能帮我吗。”

　　*

　　程远霭在花园里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风刮在身上，又让她感觉寒冷，她才起身，回到房间。

　　房间里的摄像头又重新恢复了工作，任钟也不能随意地进出了。

　　洋房里安安静静的，明明出去外出的萧菘陆芜，其余人都在，但就是安静得可怕。

　　巫湫待在房间没有出来，苏书下午见过她之后，也没有再出来过，客厅里只有谷听枫和伊眷初两人。

　　程远霭出来，想接杯水喝。路过客厅，和两人对上一眼，只是略微点头，程远霭便径直走向了厨房。

　　再出来，却发现两人都堵在了她回去的路上。

　　程远霭不明所以，看了看两人，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谷听枫和伊眷初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伊眷初开口：“那个，程老师，我们，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程远霭低头看了眼时间，微微点头：“去哪说？”

　　谷听枫指了指花园，花园的收音不如屋内的好。程远霭看了一眼，了然地点头，道：“我换个外套。”

　　片刻之后，三人都到了小花园里，夜里的风吹得格外的冷。

　　程远霭坐下，她只是看了两人犹犹豫豫的目光一眼，在两人还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口之前，低下目光，轻声地道：“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你们。”

　　谷听枫和伊眷初两人皆是一愣，异口同声地问：“什么？”

　　程远霭抬起头来，她今天的笑容格外的多。只是此时的笑容，带着淡淡的离别怅惘。

　　她说：“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