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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怪异诊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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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6点半,凌风焦急地看表,心里不断咒骂着公司变相的加班制度。今天是母亲去接受治疗的日子,虽然打了个电话说会晚点接她回家,可是对于将母亲留在那个奇怪的地方那么久,凌风的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看看窗外逐渐阴暗下来的天色,总隐隐担心着会出什么事。
母亲这几十年过得颇为坎坷,青春年少时遇见了风流倜傥的父亲,硬是义无返顾的爱上了,为此不惜荒废学业,和家人决裂,带着纯真的少女幻想一头扑向了父亲的怀抱,满以为以后会过上相亲相爱的幸福日子。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父亲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纨跨子弟,不久就移情别恋,冷酷地要求分手。几番拒绝哀求和死缠烂打换来一次又一次满身淤伤后,母亲早产生下了凌风,也彻底伤碎了一颗少女心。心志高傲的母亲不愿回家求父母的原谅,咬牙撑着濒临崩溃的身心出去找工作,不幸在一次夜归时被几个小混混□□,从此彻底神经失常。被警察送回家后虽然几经治疗,收效颇微,还因不时的癫狂暴力举动伤及他人,最后只得送入精神病院。
凌风是被亲戚带大的,因父亲的事没少受白眼,幸得他天性开朗乐观,除了变得早熟和心思偏敏感,倒也没落下什么阴影。他小时候去探望母亲,看到母亲空洞呆滞或疯狂狰狞的神情,护理人员粗暴不耐烦的态度,每每流着泪要求接母亲回家,都一一被拒绝了。幼小的心里那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习、工作,一旦能自立就把母亲接出来,倾尽所有也要把母亲治好,让她过上正常、快乐的日子。十多年的奋斗,现在总算是把母亲接出来了,可是母亲久治不愈的病始终是他心头上的痛。
母亲是有着严重伤人案底的精神病患,多年来情况未见好转,照理说是不允许出院的。可凌风爱母心切,说什么也不愿意将母亲再留在那个冰冷的地方了,趁着当时精神病院急需床位,百般疏通关系,终于顺利将母亲接出。之后凌风带母亲辗转寻了几个有名的精神病科专家,一心想让母亲快些康复,然而效果不大,有些医生甚至建议还是送回精神病院的好。凌风不死心,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靠间断给发作的母亲注射安定剂而忐忑不安地维持着她在世间的‘正常’生活。
后来也是急病乱投医,机缘巧合下,快绝望的凌风寻了个默默无闻的小心理诊所去咨询。诊所不大,只有两间隔室,地处市郊偏僻地带,虽然收拾得整洁利落,静谧无人声的氛围还是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凌风刚乍见时心里就有些忐忑,再打量了一眼医师那年轻绝美却冷漠疏离的面容,当下便打了退堂鼓,作势要告辞。那女医师倒也不恼,只是不愠不火地坚持询问病情,凌风本不愿再谈,谁知却在不好意思对女士过于失礼的心理下被套出了关于母亲的所有情况。之后那女医师就坚持让他将母亲送来治疗,凌风当然不愿意,心想看你那年纪就知道是初出茅庐的雏鸟,态度又那么冷傲,哪里有心理医生的样子,就是看起来还比较漂亮,别是进了黑店吧,骗我几个钱还不要紧,就怕胡诊乱治令母亲的病情更加恶化。忙忙起身推辞,女医师却冷酷地放话说如果不送他母亲来便会抖出其母亲不适合出院的事实,又警告他说他再这样大剂量用安定剂,将来即使是治好也是痴呆人士一个了。凌风又气又担忧,瞪着女医师镇定自若的眼神,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看女医师不像说笑的样子,凌风一面痛斥自己的大意,一面也只好妥协,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咬牙答应将母亲送来,条件是自己要在旁边看治疗。
第一次治疗结束时,凌风是被那女医师叫醒的,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脑中一点关于治疗过程的记忆都没有。大惊之下冲去查看母亲的情况,却意外发现母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明的神色。只是却不认得他,也不愿意离开,一直叫着某个陌生人的名字,缠着医师问怎么能再见到他,情绪似有一种热恋中少女的痴狂。那女医师不知哄了她什么,又说凌风是她的兄弟,让她先跟凌风回去,明天再来这里,母亲踌躇半晌,竟恋恋不舍地点头答应了。
虽然对母亲对那医师言听计从,又将他当做兄弟而感到怪异,凌风在看到母亲那么多年首次出现的‘清醒’神色时还是开心不已。他对自己莫名其妙昏睡过去以及母亲的突然好转当然有着解不开的疑惑,兴奋之中也顾不上那么多,连连道谢后按耐着满心的雀跃激动将母亲接回家里。
回家后他小心翼翼地尝试和母亲说话,和之前在诊所里百般纠缠那医师的聒噪不同,母亲在得到他的首肯第二天一定去诊所后便一言不发,呆呆陷入沉思中,偶尔流露出傻傻的一丝温柔神色,不久竟自顾睡着了。看着母亲安稳的睡容,凌风激动欣慰之余,心里那股怪异中夹杂着一丝恐惧的感觉开始莫名疯长。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那么多专家绞尽脑汁都毫无办法,在一个不像心理医生的医生用不知什么方法治疗下,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竟然就让母亲的情况大为好转,若不是向来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遇着聊斋里描述的妖怪了。还有,自己向来精力充沛,鲜有疲累的时候,这又是关乎母亲安危的那么重要的事,怎么竟一下昏睡了一整个白天?莫非……想到那种可能,凌风心里打了个寒战,却又不可制止地想了下去。
莫非为了吸引生意,那女人对母亲下了毒品或迷幻剂一类的药,让她出现‘清醒’假象的同时让她对那诊所留恋不已?而为了罪行的顺利实施,自己这个妨碍者就自然被下了迷药?之后自然就是母亲因为无法克服的毒瘾而一再光顾,直至最后死亡。而对一个原本不该出院的精神病患,就算凌风去报案,对方也可以说那只是治疗手段的一种而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想到这里,凌风差点跳了起来,心里把那女人骂了千百遍,只恨不得拿把刀把她给剁了。第二天当然不能让母亲再去了,得赶紧带母亲去正规医院检查一下有没什么中毒迹象,他对自己说。
然而第二天,当凌风委婉说出不能带她去诊所而要去正规医院检查身体的安排时,母亲那受伤绝望而充满愤恨的表情却让凌风感到震惊。那不是平素发作时的疯狂被压制的焦躁和愤恨,而是一个正常清醒的人遇到悲惨变故而自然流露的悲哀和强烈不满。看着这样的母亲,凌风被震住了,觉得自己就想个专制的家长般,用卑鄙的手段阻止恋爱中的少女与情人相会。摇摇头甩掉心中突然涌现的这可笑念头,凌风喃喃说着各种想好的理由。母亲却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渐渐浮现之前常驻的癫狂。凌风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暗叫不好,正想制止母亲的行动,却被母亲先行猛力撞开,转身冲入了厨房。凌风越身也冲了进去。可还是慢了一步,母亲已经从暗柜里找出藏好的菜刀,抵在自己手腕上,激动地威胁凌风带她去诊所。凌风被这场面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也顾不上去惊异之前神志不清的母亲如何能在那么短时间找出菜刀了,那可是自己为以防万一而小心藏好的啊。慌乱地说着好好好,你冷静点,把刀放下来,我马上带你去诊所,然后就在母亲的威胁中一同向那诊所奔去了。
到了诊所,母亲的神情一下缓和了下来,扔了菜刀,冲上去抱着那医师又哭又笑。凌风那悬着的心刚放下了一些,那股被人耍弄又无可奈何的怨气就上来了,只觉得自己惹了个天大的麻烦:且不说中毒与否,现在这个半‘清醒’半癫狂的母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他不敢想象今后要怎么才能护住母亲的安全了。怨恨和不甘充红了他的双眼,他用眼睛狠狠地剜那医师,正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冷不防被人在背后劈了一个手刀,晕了过去。
醒来时又是一天将尽,母亲泪流满面,神志倒是比之前还要清醒些,说是愿意和凌风一起去医院检查,但要求如果结果显示正常就必须每天带她来这治疗。说话之诚恳和富有逻辑都让凌风怀疑眼前这人是否真是自己那两天前还是疯疯癫癫的母亲。不过那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凌风赶紧应承下来,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母亲踏进这里一步了。
几天后的检查结果却让凌风傻了眼,除了向来的肌理不调导致的小毛病外,母亲的身体一切安好,没有任何注射过毒品的迹象。他便又去了那诊所好几次,旁敲侧击想知道些治疗的门道及种种怪异的源头,不料都被那医师冷眼回绝,似是话也不愿和他多说一句。凌风想破头都想不出所以然,在母亲的坚持下,无奈之中也只好继续让母亲在那就诊,只是总要定期到大医院给母亲体检一番。
这样大半年下来,体检没任何异常,母亲的神志也一天比一天好,已经能接受凌风是他儿子的事实,之前的记忆似乎也都慢慢恢复了,去诊所的频率也早已由每隔一两日必去下降到一月去一次便可以,最近甚至出现了想学习、出外工作的欲望。对于这样的情况,凌风自然是高兴不已的,对那女医师的观感也由开始的强烈排斥转变为衷心感激。唯一让凌风感到困惑不安的是母亲和医师自己一次偶然试探时母亲谈起前尘往事的态度,仿佛那过往的经历只不过是与她不相干的梦一场似的,波澜不惊。后来留心观察,发现母亲处事竟处处透出种出世的态度,对于一切都似乎无限的祥和包容和淡然,只对到那女医师处接受治疗维持着不同寻常的热情。他多次问起母亲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治疗,母亲只是但笑不语,像是和那医师有了什么约定似的。因为这终究也不曾真正造成什么困饶,凌风也只能安慰自己说是母亲想开了,这样对她再好不过了,对于接受治疗的狂热和对医师的忠诚可能是出于对医师的感激吧,就由着她去好了。
但心里终是不安的,尤其是有一次接送母亲时不经意间遇到了另一个哭叫着不愿离开诊所的病患。他估摸着那医师的治疗方式怕是还是有些禁忌的,所以不便公开。不知这样继续治疗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负面作用。加上最初时几次三番被人用迷药或手刀劈晕的事又暗示着这医师是有些来历的(之后因为戒心降低,加上母亲的要求和工作的需要,他没有再“观看”治疗,也没再被迫昏迷了)。他想着还是尽量少让母亲和那医师接触,尽早远离这诊所的好。
不过那医师也确实古怪,对着他客套疏离,冷若冰霜,对着病患却非常温柔,常常露出如同阳光轻拂大地的温暖表情,在受惯冷遇的凌风看来说不出的怪异。
“去,管他的,只要别害我老妈就好了!”凌风好不容易把临时追加的工作完成,时间已经快8点了,赶紧穿上大衣,把思绪丢一边,出门打车接母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