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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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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连空气都凝滞一瞬,秋缨面色都白了几分,而纪临则是漫不经心地打量她,眉头微微挑起,眼中满是讥诮与不屑。
秋缨只觉得他那眼神似刀,一刀一刀割着她,让她的心尖都有些发颤。
她反驳道:“我没有用方子骗人,我只是……”
“只是……只是……”
她陡然顿住,剩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方子不假,可她的确骗了纪临,她倒是想解释,可对上纪临那双含着冰霜的眸子又将话吞了回去。
原本挺直的背也因底气不足慢慢收了回去,此刻只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
纪临见她又如同鹌鹑一般,却是满意的笑了,眼中的蔑视更甚。
他哼道:“可是什么?说不出口?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语气慢悠悠,带着上位者的自负与傲慢。
秋缨猛地抬头,瞳孔颤了一下,脸上带着愠怒:“我这样的人?王爷才见过我几面便可以断定我是怎样的人…”
盛怒之下她忘却了对纪临恐惧,直直的对上纪临的双眼,严重迸发出的全是怒气,还带着几丝委屈。
她嘴角也牵起一抹冷笑,反问道:“王爷说我骗人,那王爷呢?说要帮我救人,拖拖拉拉几日都未见影子,难道又不是失信与我吗?”
景王纵使失势,但若是只从秋家捞一个女子,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她才冒着风险与他谈交易。
未曾想,这人记仇还小心眼,如今讽刺的话更是一箩筐。
纪临愣了几秒,显然是没想到秋缨竟还有这样的一面,瞧着是只乖兔子,内里却还是只炸毛的猫。
他蹙眉,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一抹冷笑:“若不是你先骗我,你师姐早救出来了。”
今夜叫她来本就是想让她见她的师姐,但瞧着她现在这气焰嚣张的样子,纪临偏不想开口,见她着急的样子可比波澜不惊时有趣多了。
思及此他靠在椅背上,眼神玩味的瞧着秋缨,想瞧瞧她那张嘴巴还能说出什么话。
秋缨也恼,毁尸灭迹得不干净,让他抓到了把柄。
他的话一出,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秋缨头上,她的气焰也瞬间被浇灭了三分,说出的话也有些底气不足。
“是,我是为了让您救我师姐使了点心眼,可我也并未说那药方只有我师姐知道,是您想岔了。”
纪临笑了,却是冷笑。
她倒是敢说。
“若不是留你有用…”
他扫了一眼秋缨,眼中满是寒光,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秋缨被他这一扫,心都提起来了,早没了方才的气焰,只是强撑着不肯低头。
双唇嗫嚅,还未发出一个字音,便听纪临强硬又厌恶的声音。
“滚出去。”
他转动轮椅,喊了一声梁内官。
外头的内侍早听见他们的争吵,提心吊胆等了许久,生怕王爷发怒处死王妃,好在只是怒骂几句。
梁内官进里间伺候纪临,留下卢内官送秋缨回去。
秋缨快速撇了眼里间,拒绝了他的好意:“你照顾王爷吧,我自己回去。”
她取了内侍递来的灯笼,迎着夜色独自走了。卢内官瞧着只叹了口气,想来王妃是气急了,连静水居的奴婢都不愿再看见。
秋缨回到寝殿,额头上还顶着一团红,冬枝吓坏了。
“王爷打您了?”没听谁说王爷还会打女人啊。
秋缨回答:“没有,我自己撞的。”
她虽然与纪临吵架,却也不会将罪名按到他头上,更何况是她自己想些乱七八糟的这才撞的,哪好意思说给旁人听。
冬枝哦了一声,忙下去找冰块来,翠鸣也从翻了药膏来给她擦,只是药效再好,明日只怕也还有红印,只能多上些粉盖住了。
她与王爷争吵的事冬枝不知晓,而刻翠鸣却是知道的,只是看秋缨此刻神情恹恹的,也不好开口劝,只干巴巴说了一句王爷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可秋缨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只应付着嗯了几句,由着侍女带去洗漱上床。
翠鸣闭了嘴,只专心给躺在床上的秋缨擦药,今夜是冬枝守夜,她嘱咐冬枝两个时辰给秋缨换一次药便走了。
秋缨躺了半晌却是有些睡不着,心里头泛起丝丝后悔,早知道烧方子能惹出这些事端,她才不会烧。
纪临恐怕又因为今夜之事生气,救师姐的事只怕又要再拖。
她懊恼地用枕头盖住脸,终是忍不住懊恼的哀嚎了几声。
早知道这样她和纪临吵什么吵啊,他脾气本来就不好,又小气又记仇的,她当时应该忍住才是。
罢了,做都做了。
她又锤了几下被子,翻了个身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要去长公主府赴宴的日子,吃饭的间隙教习嬷嬷都在与秋缨交代礼仪,生怕她出什么差错。
秋缨左耳进右耳出,景王一个无恩宠无权势的王爷,娶了一个无教养的小户做王妃,这种事情就够令人笑话了,旁人也不会再盯着她的礼仪挑剔。
便是她做的再好也是有人指指点点,将就看得过去便行。
况且她还记着昨夜与纪临吵架的事,今日又要一同乘坐一辆马车,想想便有些尴尬。
王府侧面停着一辆楠木马车,很低调,倒是很符合景王的风格。秋缨由翠鸣扶着率先上了马车,她坐定后,却好奇纪临如何上来。
等了半晌没什么动静,她正想问翠鸣,却见马车的尾部开了门,王府小厮搭了板子,成言在后面推着纪临上来。
纪临面上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息仍旧是淡淡的,冷冷的。
马车内很大,却只有一边有软垫,秋缨便是面对着纪临坐着。
她快速看了一眼纪临,他今日一身滚银边玄色衣袍,整个人显得更为难以接近。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车内燃着的熏香依旧是昨日秋缨闻到的那种,凝神静气。
纪临一上车便闭上了眼睛,但仍能察觉秋缨的目光落在身上。
他心中没什么波澜,只是任由她打量,半晌,他睁开眼,睨了她一眼。
她像是被他猝然睁眼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移开眼神。
纪临心中划过冷笑,心中又是给她记了一笔。
秋缨偏过头,红润的嘴唇微微抿起,面上有被抓包的尴尬,道歉的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只能兀自低着头。
车内静的只能听见外头的声音,秋缨只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只盼着快些到长公主府。
她正想着,忽的听见纪临冷冽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会儿安分些,若是闯祸我可没本事替你兜着。”
他说完又阖眼,只听秋缨闷闷的一声“嗯”。
秋缨微微侧头,又偷看了一眼他,眼中却是含了笑意。
他肯主动说话,想来是气消了。
秋缨心里也欣喜,将昨夜争吵后留下的阴霾一扫而空,人家都递了台阶了,她若是还不下真有点不识好歹了。
“昨夜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对不起。”
既想通了,道歉的话自然也更好开口了,这道歉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更多的也是为了让纪临看到她认错的态度吗,好腾出手快去救师姐。
纪临闻言睁开眼,一双没有波澜的凤眸扫过她的面庞,她今日上了妆,是京城闺秀中时兴的妆发,令她清丽的容颜也添了几分艳丽,很难说不美。
可纪临却觉得这妆令她生了几分俗气的感觉。
还有些碍眼。
他移开眸子,语气淡淡,却不失威严。
“在王府走动不许化成这样。”
秋缨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是。”
管这么宽,真是闲的。
她应下,车内又安静下来,景王府离长公主府较远,且还有一刻钟才能到。
秋缨身子往前挪了挪,有些好奇地开口:“王爷,您与长公主关系如何?”
她入王府四日,除了第一日见几个皇子与贵人观礼,并未见到其他大人物。
纪临没看她,说的倒是实话:“不如何,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笑了笑:“若是关系好些,我自然亲近些,若不好,我自然躲着些。”
总不能人家瞧不上他们她还上赶着才是。
纪临微微垂眸,将心底浮起的异样压了回去:“翠鸣跟着你,若不清楚问她便好。”
说罢,他便闭上双眼,只靠着椅背。
秋缨还想问什么,见他这幅不太想交谈的模样便也止住话头,只安静地坐着。
长公主府坐落于朱雀大街,门庭若市。
此番赏花宴邀约的不仅有宫中皇子公主,宫外的王爷与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都递了帖子,多少人想攀上长公主的门楣。
纪临他们到的不算晚,长公主府门前有小厮来引路牵马。
秋缨由着翠鸣扶下马车,不少刚到的夫人小姐都缓慢地往长公主府走,也是想瞧瞧这位从乡野寻回来的秋家四小姐是何等风采。
她背对着那些人,留给众人的只是一个背影。
翠鸣说他这几年出门的极少,去皇宫的日子更多谢。秋缨也能想到他去皇宫时也未曾有这么多人敢围着看,可此刻在公主府门口却有诸多人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往这边来。
她有些担心纪临。
纪临只是一脸平静,仿若这些目光并不是向他而来。
实则早已习惯了。
成言推着纪临,长公主府特意在门口搭了板子好让纪临入府。
秋缨跟在一旁,众人见到也都屈膝行礼,齐声同他们二人问好。
纪临木着一张脸并未作答,秋缨见此也并未开口,今日来赴宴便是要以纪临“马首是瞻”的,决不能做他不让做的事情。
长公主府的木板搭的不太好,纪临便是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向后倒得厉害,成言推着都比平时要费力些。
秋缨蹙眉,忍不住想搭把手,却被翠鸣拉住,小声提醒秋缨:“王妃插手,会让王爷更为难堪。”
她低眸,纪临扶在轮椅两侧的手也微微泛白,青筋凸起。
门口等着的胆子大些的也瞧瞧抬眸观察,嘴角浮着若隐若现的嘲笑,她藏在袖中的手也不由握紧了些。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纪临好歹是一个有封地有爵位王爷,她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仅仅是因为废了一条腿。
纪临并不知她所想,今日这一遭年年都要上演,早就习惯了,今年只是多了个秋缨。
他微微抬眸,只见秋缨绷着一张脸,眼中似有火光冒出,整个人似乎散着一股怨气。
纪临手指蜷了蜷,收回了目光,果然还是让她怨上了,也是,这种委屈并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他只望着前方,身上的暮气更重,那双眼睛更是灰败。
入了府,男女便要分开,纪临要往男宾处,秋缨则是跟着府内侍女去往女宾处。
一入门秋缨便见西角有几棵还未开花的千叶曼陀罗,而她也闻到了空中飘散的丝丝香气,想来府中也种着已经开花的曼陀罗。
她稍一沉思,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塞到纪临手中,她微微弯腰凑近纪临,轻声道:“以防万一随身带着不能丢,若是发觉不对,里头有两颗解毒丸,小毒没什么,若是无法解决便来寻我。”
她说完还朝他安抚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跟着翠鸣离开。
纪临怔在原地,有些愣愣的瞧着她的背影。
她方才凑近时,先飘过来的是香气,不同于旁人的熏香,她的则是药香,淡淡的幽幽的。
而后才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让人瞧一眼便忍不住沉醉三分。
纪临捏了捏她塞过来的香囊,好似还沾染着她手指的余温,上面绣着的是一只胖胖的鸟,针脚散漫,一看便是随意绣的。
他瞧得认真,嘴角勾起一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