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之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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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梦境
天空黯黑无光，太阳被一点点吞没，无月，只有一颗妖异的彗星，拖着长长的暗赤色尾迹，划过空中，割裂天穹。血红色的裂痕下，另一个世界从天而降。
我惊坐而起，脑海中闪动的画面渐隐，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头痛。星光如水地披落下来，洞彻如同佛陀的目光。而我是一颗沉默的石子。
取过火石点亮了室中的灯烛，一焰灯火闪动，天地缩小为斗室。屋子里装潢精美，用具华贵。
太师府。
不知道陈哥哥和拓拔姊姊会不会以为，我携三样神器夜入太师府，是为了那些荣华的浮云。
他们也许永不会原谅我。
门上传来指叩的声音，空而清，是梨木特有的声响。我开门，裣衽为礼：“太师。”
“叫我宇文。”那人靠着门框，眼睛深湛如夜色。
毕竟是昔日的仇敌啊！我犹豫：“这……”
“同是上古神器，有什么客气。”宇文拓关上门在床沿坐下，我垂首，白发披散如月光下的雪。“……宇文。”
“夜好深了，三更还不肯睡？”
“怕。”
“傻小雪！”他站起身将室中十几盏灯一一点明，一时间夜如白昼。“亮着灯睡罢。”
“可是……梦里并无光明。”
他微一怔，随即醒悟：“是我的缘故。二更时我再次以神镜之力穿梭时空，想来亦曾将你意识一同带入。”
“宇文，那些幻象，何时降临？”
“当赤贯割裂天穹时，神州结界将撕裂出伤痕。你，我，你的陈靖仇，所有的人都会目睹这一惨烈情状。”
陈哥哥，你听到了吗，魔境将至，你浑然不知，而我孤独无依。我们不能互相理解，是否是最大的悲哀。
“还在想他。”身边的男子笑起来：“小雪，痴情最苦。下次轮回转世记得莫投胎做女子。”
“男子可脱此相思缚否？”
宇文拓错愕，轮我笑将起来：“宇文，你说过郡主很美，而你素不肯赞人。”
他默认般微笑：“我尝以昆仑镜之力预测我们的未来。六百年之内，神镜所见，一片混沌，是以我一无所知。这是从未有过之异象，她灵性大异中土。”
“六百年后又如何？”
“斯时我身在西方，携一韶龄女孩。女孩背有雪白双翼，面容酷似宁珂，然而终非。”
“怎会如此？”
“不知。”
“那，”以全部的勇气，我望他的脸：“我们三人的未来呢？”
宇文拓闭上眼睛避开我的目光，月光在他脸上投下磊落的阴影。良久，他缓缓道：“很久之后……你们三人在仙山岛的海上，乘鲸相戏。吹笛抚琶，兼有白发相梳。”
“我们三个都在一起吗？”
“是的……永远在一起。”
心里滚过一阵怅惘的欢喜。那是多么美的画面啊。陈哥哥会吟一些奇奇怪怪的，听不懂的句子，然后吹着笛子。拓拔姊姊会弹着镶玉的琵琶。夕阳光影下，有三千霜白长发，随风拂动……
我们会在一起。
“不过，一切都要在封印天裂之后。”宇文拓语气沉重：“如果刚才我描述的是天堂，那么现在，我们在地狱的入口处。
他抬手指向黯黑的天幕。那里，有一颗赤红色的妖星，正沿着既定的轨迹，割开半个天空。
二梦呓
拓拔姊姊死了，陈哥哥离我而去。
“宇文。”我抱紧双肩。
“想哭就哭。”
“不。……陈哥哥不喜欢眼泪。他说我们要永远快乐。”
“傻小雪。”
“宇文，你曾说过我们三个会相守。”
“是。昆仑镜所见决不会有差。纵她已死，然必有复生契机，只需机缘巧合。”
“则我将倾全力周旋。”
“而你将付出极大代价。”
“于小雪以女娲石之名起誓，决不言悔。”
我还怕什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可是，我宁愿一切一切，天狗赤贯，海桴山菔均未有过。我只是平常的女孩子，与他们一起变老，直至下世轮回，生生如是。
“记住，我们现在所有的痛，都是为了未来的飞翔。”他把手按在我肩膀上，用了很大的力，生疼：“我们必须成功。”
“如果不成呢？”
“则，这上古神州，将为你我之墓，一草一木，均为无字之碑。人生于此，亦无所憾。”
“是。”
“我们所做的，是无翼的飞翔。”他俯首注视我瞳孔。
“宇文，为何你会有双色瞳仁。你并非妖物。”
“我与妖的命象纠缠几世，无可超脱，又兼昆仑镜神力，是以有此异象。”
“那么，金银妖瞳代表什么？”
“夜之无涯与风之游离。”他幽幽微笑：“神秘么？我自己都看不明白我这颗镜心。可惜大事临近，无暇借用伏羲琴洞彻心灵之力了。我所能倚仗的，只有这上古一剑而已。”
轩辕剑散发出强大的灵力，剑身锋利，冷光闪烁。“十年之前，我还跟着义父姓杨的时候，尝以一击之力，将十万陈军化为飞灰。想不到十年之后，昔时的杀人利器居然又以拯救苍生之名重出。”
“世事难料。”我也失笑：“月河村曾被目为妖物的的少女，今朝却成了补天的神器。”
“纵世事如白云变幻，然总应恪记，你我所背负的，不是一朝一代之兴亡，而是整个神州。”
“是。”
传说对着镜子许愿是很灵的，要不要试试。‘分明是为了排解我的愁绪，他故做笑语。
我闭上眼睛，心底落下寂寞的大雪。恍惚间，有悠远的笛声琵琶，飘拂在天际。睁开眼，他笑“说来听听，第一个。”
“愿天痕可补，生灵无须涂炭。”
“其次？”
“愿拓拔姊姊复活，永世相伴。”
“最后？”
我笑：“愿郡主和宇文永不分离。”
“真是……傻小雪！”他蓦然大笑，随即背过身去，眼底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过。过了一会才复笑道：“陈靖仇是个大笨蛋，都不知道珍惜。”
三梦痕
再次见到陈哥哥，是在通天塔上。斯时我们已拔剑相向。
“为了确保计划的完成，我一直谨慎保存超过十分之九之实力。”宇文拓笑容冷锐，缓缓抽剑。
身为太师的宇文，这一次剑下决不会留活口。然我无法阻挡。时辰将至，天空正在开裂。
陈哥哥，我们注定无法相守，那么，当一切结束后，请在天上等我。
我闭上眼，感到彻骨的悲哀，如同千万柄利刃穿透身体。但是并没有剑气的纵横，只有颈上一阵凉意，听到宁珂郡主的声音：“宇文拓，你敢动一下，我就要你的失却之阵永远少一个神器！”
他转过身，看着抵在我咽喉的银蓝匕首，看着这场生的背叛，良久，终于开口：“……西方魔界，撒旦的女魔将。”
那一刻，我听到他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清脆如同琉璃。
刹那光华。陈哥哥拔剑而起，一击天地失色。轩辕剑重重跌落，宇文拓捂着伤口缓缓坐倒，眼中充满了绝望了哀伤和痛楚。，而陈哥哥在他的反击下陷入昏迷。
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天空缓缓洇成血色，裂痕终于划开了整个天穹，一颗颗赤红色的流星坠向大地，通天塔顶血与火的交错中，天空仿佛在血液里焚烧，西方魔界，轰然而下。
苍天之痕！
在所有人震惊之时，宇文拓暴起发难，以仅存的左手一手就夺回了轩辕剑！他伸手递给我，厉声：“带他们走！从这里逃出去！”
“宇文！……我带你一起走！”
他盯着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眼神是空的。
“我出不去了。我累了。”
在地狱般的魔界降临之时，以轩辕剑之力，我从通天塔顶杀开了一条血火之路。回头看宇文拓的时候，能看见，他的身体，被血色的花所禁锢了。
我不知道，生死一刻，他是否甘心留在了地狱里，却交给了我仅有的一片天堂。泪水终于猝然跌落。
在后来的日子里，曾有无数次，我藉神器感应之力试图与他沟通，而只有一次成功。我相问，宇文，你可知拯救神州之途。
“金银妖瞳，象征海之冰封与天之陨落。”他答非所问，然后就再没有消息。那是体力不支的缘故。
重回仙山岛，前往魔界中原，夺回崆峒龙印与神农铜鼎，再上通天塔。宇文，以神器之名起誓，我必救你。
再见到宇文拓，他在血色的花中昏迷。身为昆仑镜他仍有一搏之力，然而废然若斯，是心先死。他身边是宁珂郡主，花容玉颜，背后有小小的恶魔黑翼扇动。
我必杀你！我与陈哥哥同时拔剑。
被击败的独孤宁珂笑着，将撒旦之果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
“让你的外表与心灵同样丑陋罢。”宇文拓口齿交激，声音冷如冰雪。宁珂的笑容却哀伤而绝望。她望着宇文拓，良久，忽然开声笑道：“我输了……宇文大人，我终究无法在你面前服下它……”她身子慢慢软倒。只有我的角度才看见，银蓝色的匕首，没入了郡主的胸口。宇文拓的眼神忽然充满彻骨的悲哀。
“你分明有杀我之力，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动手……”
恍惚间，宇文拓以神镜之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我听见自己的笑语，从遥远的天上传来。
“愿，宇文和郡主永不分离。”
四梦殇
回忆汹涌卷来，图象在脑海中清清楚楚闪现。红衣的女孩头上插满饰物，在皇家林苑里奔跑着，不小心摔倒了。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拉起。那是个少年，英挺俊秀，剑眉下是色泽相异的瞳孔。
郡主，到处乱跑是很危险的。
你是谁啊！要你管！
微臣宇文拓。
啊……就是一剑击杀十万人的宇文拓啊！……那你保护我不就好啦！
………………
郡主，微臣要去边境，特来向您辞行。
嘻……干吗单单向我辞行啊？
这……
好啦！我等你回来就对啦！
等我……回来？
怎么，你不欢喜么？
不……欢喜得很。
………………
宇文拓！巴别之路的开启就是为了今天啊！让西方魔界从天而降罢！
独孤宁珂！终有一日我用轩辕剑砍了你！
嘻……好啊，我等着你！可是宇文大人，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呢？……呵呵……
………………
“六百年后，我身在西方，携一韶龄女孩。女孩背有雪白双翼，面容酷似宁珂，然而终非。”宇文拓褪色的声音从天空寂寞地飘下来。
宇文，那里是否你的天堂。
现实渐渐浮现，宇文拓望着美艳绝伦的宁珂，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是轻一躬身。
“郡主……宇文拓谢你不杀之恩！”
通过神器的灵力，我听到他的心里，泪水渐涌。
“陈哥哥……或许郡主是坏人，但是她临死的眼神好悲哀哦……”我轻轻说。
陈哥哥一时无语，只回头望住我眼眸，他眼中万象俱来。
“若有一日，我为你和拓拔姊姊而死，陈哥哥，你是否会记得我。”
“小雪……不说这些傻话，我们都会在一起。”
五 梦奠
异次元空间的闪回，山山水水。拓拔姊姊如果能看到这些，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时空之门——赤贯星！我们是站在星星上啊！
在忧伤的伏羲宫殿里，天女白玉轮之阵訇然呈现。
“宇文，我已决定。”
“不，小雪，你可能会化为石子……”
“记得我向你发过的誓。”我微笑：“穷九天十地之力，上抵碧落青冥，下循紫陌黄泉，我也要救回拓拔姊姊。”
穿过无可渡越的生死，三千弱水，彼岸此岸，且允我一叶扁舟，载魄沉浮。力气仿佛从身体里消失了，话都说不出来。拓拔姊姊，你回来了，真好。
上天注定我们三个一路同行。拓拔，如有来世，请让我做你嫡亲的妹子，只为聆你一曲琵琶。
且尽今世之欢。
补天之阵名失却。原来支撑天空要的是梦想。陈哥哥，你在乎什么。
当赤贯中央支柱剧烈摇晃的时候，天空仿佛下起大雪，我再次感到了彻骨的哀伤。上天为何残酷如斯，夺去了陈哥哥的师父，还要抢去他的回忆。
他的眼睛曾如是哀伤，却不曾放弃这次封印：“让该来的都来罢，毕竟我还是陈辅的弟子。”
天空中仿佛回荡着宇文拓的声音：“我们现在所有的痛，都是为了将来的飞翔。”
无翼的飞翔。以梦为寄托，天空被缓缓地补起。
而我已无力。眼前出现无数褪色的幻象，月河村美丽的河涧，雷夏泽动荡的水波，黑山镇温暖的流风，大雁岭雄奇的日出，卢家渡袅袅的炊烟……楼船的刺杀，茅屋的相守，东莱的惊梦，大梁的取药，雷夏泽的物是人非，海上的笛箫……氏人族，仙山岛，天外村，所有的浪漫和传奇，长沙，杏山，大兴，所有的瑰伟和奇丽，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炼妖壶，昊天塔，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昆仑镜，女娲石……那是我永远永远的梦啊！
身子好轻，一点力气都没有，平素镇定的宇文拓大惊失色：“小雪！小雪！”
“宇文，若有来世，请你当我的哥哥。请为我促成陈哥哥和拓拔姊姊罢。”
“小雪！……”陈哥哥刹那间泪水迸流。“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陈哥哥，拓拔姊姊，我们一起过往的那些曾经，你们都记得吗？……那是我一生最美的回忆啊……请以你们的记忆，为我做奠罢……哥哥说过，我们终会重逢……”
光芒刹那间充满整个天地，然后渐渐褪却。失却之阵的中央，留下的只是一颗沉默的五色补天石。
六梦徊
我梦见，天上一日，人间十年。
我梦见，大唐盛世，垂首花开。
我梦见，陈哥哥将炼妖壶送给了宇文拓，而宇文留下了他的轩辕古剑。
我梦见，陈哥哥和拓拔姊姊终于携手。
我梦见，宇文拓放弃了一切，带着郡主的灵魂，徒步前往西方。
他和郡主，或许真的可以永不分离。
………………
宇文拓曾以心灵之力与我沟通。
“小雪，我是宇文。”
“哥哥。”
“靖仇娶了玉儿。我在西方等候宁珂的转世。”
“哥哥，请代我祝福他们。”
“小雪，你是否至爱靖仇。”
“是。……我至爱陈哥哥，至爱拓拔姊姊，也至爱宇文哥哥……”
“我会在人世等你。六百年后，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是你与几度转世之陈靖仇，拓拔玉儿相约于仙山岛之期。届时我会引导他们前去。”
“是。”
“我们曾经相逢，便已足够。六百年后，以金银妖瞳，雪白双翼，七角海笛，如玉琵琶，三千白发为证，永世不离。”
“这一次，金银妖瞳象征什么？”
宇文轻轻笑将起来，大雪终于簌簌而落，覆盖天地。遥远的笛声和琵琶，从天际传来，缥缈如同天籁。“象征心之永恒与梦之轮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之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