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gl）》姬岁

12、星星

　　人真的是个很矛盾的生物，我明知道我只是她人生道路旁长得稍微特殊一点的小草，引得她驻足多看了几眼，迟早会被扔下，可还是巴不得将自己都燃烧殆尽去爱她。

　　江月榭也一样，她夸我做饭好吃，说没有我在就睡不着，她不断地对我发出邀请，邀请我爱她，可是真的等我赴约了，她又把我推出门外。她的心墙是一座严防死守的堡垒，我连个狗洞都找不到。

　　我有努力过，在上一次登上金顶后我有问过更多关于她的事，想试图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结果她的人生经历简单又残酷得可怕。

　　三岁后的江月榭就已经失去了家庭的概念，父母离婚后父亲去其他城市成立了家庭，母亲去了国外追求梦想，只有她留在原来那个家，两人花钱请了保姆照顾她的起居，而名义上的监护人则是很久才会来探望几次。

　　她也曾有过短暂的恋情，可都是没留下一点痕迹地像水消失在水中，她自己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做出所有的决定，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在人生的二十七年里，却没有人爱她，她也不会爱任何人。

　　描述自己过去的时候，她没有刻意掩盖什么，坦然如同一个旁观者，平静的眼神让我浑身发冷，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已经想要踹开我，我卑微地乞求她留下来，表示给我一点时间，她喜欢什么样的我我就变成什么样的我。

　　她只是回头，用一模一样的平静眼神看着我，语气很温柔，却像锥子一般给我的心捅了个对穿。

　　她说，小风，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不爱你。

　　没有比这句更让人绝望的话了，所有的东西都能通过努力去争取，量变在理论上总有质变的那天，可唯有一样不能，那就是她人的爱。

　　在我监督下完完整整吃掉我带来的两个三明治后，江月榭提出先去浴室冲澡，抱着换洗的衣服下了楼，留下我一个人在二层。

　　天窗上的雨水不断跳跃着，我张开手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它，妈的，是幻觉吗，怎么感觉它透过玻璃直接滴在了我脸上。

　　我用手抹了抹脸，居然真的有液体，不过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雨水，是自己偷偷从泪腺里跑出来的眼泪。我很害怕被江月榭看到现在这个样子，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扯了几张纸巾想把整张脸擦干净，可越是擦就往外涌得
　　越多。

　　白天在车上的时候，江月榭问我最近过得好吗，我没有回答她，可现在的处境无言地说出了答案。

　　这三个月，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崩溃中度过。

　　毕业之后，我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离开那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我拿到了本地一个小出版社的offer，工作室的地址甚至离她的事务所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

　　白天我勤勤恳恳地打工，想尽量把体力耗尽，可到了夜里，我还是翻来覆去的失眠，我清楚我的心理出现了某些问题，我乖乖地去看医生，老老实实地吃药，可还是越来越陷入漩涡。

　　我想起冬天的时候，平安夜约定好她来商场门口接我，那天晚上突然下起好大的雪，又罕见地遇到她有应酬，我一个人在已经打烊的商场门口等了她好久，久到直播里已经在报圣诞节倒数五分钟的倒计时，我以为她不会来了。

　　我拎着的袋子里装的是特意排队去买的姜饼人，压在最底下的小人已经和我的心情一样碎成了渣渣。

　　可江月榭答应我的从来都说到做到，她的身影在倒计时还剩三分钟的时候在大雪中逐渐清晰。

　　那时候我被冻了很久，又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是不是在和其他人正把酒言欢，委屈值和愤怒值都攒到溢出来。

　　我把手提袋不管不顾地向她身上一扔：“你和其他人过平安夜啊，不用管我，还来这里干什么。”

　　“今天有很重要的委托人，脱不开身。”

　　烦躁到不行的我只选择性地捕捉到很重要这个关键词，不由得变得更咄咄逼人：“什么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和你一起上床吗？”

　　“宋风亭。”

　　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叫我小风，我和她从来没吵过架，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听到她那么严肃地叫我全名。

　　她朝我又走近了两步，把我因为心虚而低下的头抬起来，皱着眉和我四目相对。

　　“我愿意和你上床，但是不代表和谁都可以，我不是个□□。”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狠狠地刺痛了我，她在我心里是塞勒涅，是常羲，是世间最完美的存在。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我到底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疯狂地道着歉，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伤害到她而愧疚。

　　好了，没关系的，她边帮我擦眼泪边轻声地哄我。

　　可强烈的愧疚感灼烧着我，我根本止不住喷薄而出的难过，我在她面前真的敏感到了极点，我从念幼儿园开始到进入大学，掉眼泪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在她面前多。

　　小风，别哭了，她打开她的大衣，双手一合将我藏了进去。没关系的，我不怪你。还有。

　　Wish us a merry Christmas。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一刻，倒计时归零，商场广场上那颗巨大的圣诞树亮起了光芒，流动的彩灯在雪夜里朦胧得像近在咫尺的星星。

　　小风，她吻了吻我的鼻尖，下次我们去看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