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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5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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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程与漠国边陲,曾经的北境战场一带,夏日烈烈,烤得空气混浊,似要沸腾一般。
马车内,唐朝朝满头大汗躺倒在慕饮秋身上,面色铁青。虽然已经吃了解暑的丹丸,奈何天气实在热得吓人,暑气难排。
严寒酷暑都经历过的慕饮秋也不好受,汗珠子可没有主人那般意志坚强,滚滚而落,昭示着这具身体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马车徐徐停下,驾车之人被烤干的嗓子挤出两个字:“到了。”
言简意赅,也没人会怪他无礼。
慕饮秋虽然不好受,但身子还算吃得消,一把将怀中的唐朝朝横着抱起,下了马车。
车外是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屋外开了一口井,上面立了牌子:“五金一碗。”
抢劫!慕饮秋第一个念头便是这般。但还是只能无奈拿出盘缠,去朝这井的主人买水喝。
主家长得慈眉善目,笑盈盈地收了钱,捧出两碗水。慕饮秋分了一碗给车夫,另一碗则细心灌入唐朝朝口中。
“都给他们了,你喝什么?”主家没少接待过迷路至他这里的人,但这般有钱的是少数,这般舍己为人的更是没见过。
慕饮秋随口说了个没人信的谎:“不渴。”
主家笑笑不说话。
井水冰冷,喝下之后,唐朝朝脸色好转了许多,但依旧精神不振,萎靡地靠在慕饮秋身前。
车夫原是个强壮的武夫,恢复的很快,还剩下小半碗水,对慕饮秋说:“公子,喝点吧。”
慕饮秋也没有道谢,接过碗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主家第一次看到这般亲和的一行人。一般路过他这里的,都是已经到了身体承受极限的人,没有互相血肉而食已是不易,竟还能如此谦让生命之泉,互助共存,更是他数十年居住在此罕见之事。
虽然他一共也没见过多少人。
“既然诸位已经饮完,便早些上路吧,老夫便不多留了。”虽然感叹世间少有,但主家显然更喜欢一个人清净。
此时,慕饮秋怀中那虚弱地连呼吸都需要极大力气的女子却开口:“先生不必着急驱赶,后生们来此,是专程想请教先生一二。”
主家搔了搔缠绕在一起,住满了跳蚤的雀窝头,“先生不敢当,我就一个破乞丐,教不了你们什么,应该是你们找错人了吧。”
“错不了。”唐朝朝费劲地咽下一口口水,只觉得双腿绵软,若非慕饮秋在身后支撑着,早该倒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一指高的石板,边缘已被磨得光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知音”二字,力道不足,反反复复刻制了许多便,使得字样宽窄不一,还有错处,一眼便知是孩童手笔。
“先生腰间,正有此物。”唐朝朝推开慕饮秋,蹒跚向前走了两步,又拿出第三块“知音”石板,拱手道:“这块,乃是家父所赠。”
此人正是神医与唐池幼年的挚友,漠国大巫师的徒弟图勒。
图勒自然知道他们之中有了子嗣的那位是谁,于是轻嗤道:“唐池那老东西果真是不拿我当朋友,这般重要之物,就随便送给一个小丫头。”
随后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们都进来坐吧。”说罢自己先进了屋。
唐朝朝恭敬地作揖行礼,回头看向慕饮秋,惨惨笑了一下,收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应。
慕饮秋冲他做了个崇拜地微笑,立刻上前将她扶住,慢慢走了进去。
几人才坐下,图勒便道:“虽然我与你父亲有些交情,但我可没扯谎,我就一个沙漠乞丐,帮不了你们什么。”
“先生谦虚了,若是寻常病症,先生的确不通,但我们所求之事,正是先生最为擅长的。”
图勒一抬手,大笑道:“得了吧,我最拿手的方才你们已经体验过了。”便是那强盗收费的本事。
慕饮秋开口:“图勒之名,便是漠国也鲜有人知。但毕竟是大巫之徒,说是乞丐,怕也太过谦逊。”
他一开口,屋内气温骤降,气压高升。那对陌生人带着些审讯意味的口吻,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图勒自然也是这般。
他先是慌张地垂下眸子,又有些惊异:“你们……你们从何得知?”这事他连自己的两个好兄弟都没告诉,只是说自己师父是个本事很厉害的人。
慕饮秋浅笑,却不由让图勒骨寒心颤,抱拳道:“在下慕饮秋,曾任大程国游骑将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图勒恍然,低声念叨着。
慕饮秋之威名,在程漠两国都是极有份量的存在,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
他一报出自己的名字,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是没法再藏。慕饮秋曾在漠国战俘营见过他,只是他当时因为试药伤了眼睛,并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可他图勒的样子,确实深深记在的慕饮秋心里。
这一身巫蛊,都是这位漠国大巫的学徒给他种上的,只是他当时是万般不愿,被大巫已师徒关系强迫,才成了如今这样随时可能因为情绪暴毙的慕饮秋。
也是因为自己做了太多亏心事,才最终与大巫断了师徒之缘,成了这茫茫沙漠之中,靠卖救命泉水为生的沙漠商人。
看在两位友人的面子上,加上慕饮秋又是惨遭自己之手变成如今这样。图勒终于低头,违背自己离开师门之后定下的原则——不再使用一身巫医之术。为慕饮秋治病理疗。
慕饮秋的上衣被剥去,将他结实的上身完全暴露在几人目光之中,上面道道疤痕,唐朝朝虽不是第一次看,仍觉触目惊心。
“毒已深入,又多次迅速入侵经脉,根治已无可能。”图勒一番操作检查后,下了一个他们早有猜测,却难以接受的诊断书。
图勒顿了顿,看着慕饮秋的神色十分复杂:“想要治疗,一年之内不能做剧烈运动,一年之后病情好转,武功也只能维持在如今的一半。”
他知道武功对于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若非头脑非凡,武功卓绝,他也坐不到如今位置。
这一半功夫没了,他在军中的威信自然会大幅降低。想必他不会乐意有此结果。
将军死沙场才是他的归宿,他从来最不怕的,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