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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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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朝接过那盛满浓郁酱黑色,散发着腐臭味的药的瓷瓶,抗拒道:“您确定这东西,不是以毒攻毒?”
医士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拍着胸脯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我的医术很正经。”
说着又灌满了一个瓷瓶。
那一大锅的黑药装了足有十三个婴儿拳头大的瓶子,被唐朝朝搂在怀中,脸上尽是嫌弃。
她忽然又有一刻庆幸,这要是喂给慕饮秋而不是她。
此时那老医士说:“这毒呢,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要不受到他不愿想起的事情,便能与人安稳相处。一旦情绪波动严重便会毒发。不仅会是中毒者丧失神智,变得极具攻击性,且会损耗阳寿。”
“损耗阳寿?”唐朝朝虽然惊讶,但这毕竟不是现在就致死的毒,心中波澜没有太大。
医士收拾着他的熬药台:“若是发病频率过高,暴毙也是常见的。”
像是朝小水坑中砸了一颗石子,唐朝朝心中咯噔一下,声音弱了下去:“会死吗?”
医士漫不经心:“他今年发病几次?”
唐朝朝担忧地道:“两次。”
“临近年前有过吗?”他继续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盘问着。
“……有。”
医士拍了拍手上尘土,抬起头正色道:“你跋山涉水来此,想来那人对你而言很是重要。若是不想让他早早离世,要时刻关注他的情绪。在他发病前夕将药膏涂抹在颞颥处,可压制毒素扩张。”
唐朝朝看着怀里的一堆药瓶子,沉默着。
医士继续说:“所以你需得时刻关注他,让他远离一切引毒发作的诱因。一年之内控制其发作次数不多于五次。用药抑制的算半次。”
偏方这东西,唐朝朝只是抱着试一试,万一有用的想法。她对这岛上医士的药并不信任。
但听他说的这般真切,不似说谎,即便心中存疑也难免担忧。
她虽然不懂医术,但是方才医士用的草药她还是认得出来的,都不是什么有毒之物,又是外敷使用,还是值得一试的。
她道谢后打开荷包,欲给他些报酬,却被拒绝了。
他如是说:“在下行医只为有缘人,顺便行善积德。银子姑娘还是自己留着,添置些好吃好穿的吧。”
唐朝朝愣了愣,随即道了声多谢。忽然想起什么:“还想请问,若是想要彻底根除此毒,需去找谁?”
“漠国大巫师——卡托特。”
唐朝朝回到小舟,朝着福州方向飘荡驶去。
她这一去便是一整日还要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将自己从岛上那医士拿来的药收好,去院子里找了找,却没见到慕饮秋的身影。
阿喜这个时间应当是去操练了,也不在宅子。这里只剩下自己和满宅子的下人。
这些下人受了上面的命令,整整齐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命,虽然都是低着头,却总给她一种被人盯上了的压迫感。
于是她出了宅门,那感觉消失一些了。
一出门便看到挂着两个眼袋的慕饮秋走过来。他那两个黑眼圈实在太显眼,若非知道他是将军,唐朝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给人揍了。
唐朝朝轻笑:“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
慕饮秋一靠近她便倒了下来,试图投入温柔乡的计划被识破,使得他扑了个空。
唐朝朝躲到一边,无声地笑看着他。
慕饮秋悄无声息的失落了一瞬,转眼便换了目标,抓起唐朝朝的手来。
这次她没有躲开,任他捏着自己的手心,听他说道:
“这里的官员实在难缠,硬是把我留到现在才放过。”
唐朝朝笑了一声:“你也有今天啊?”
“少幸灾乐祸了,你何时回来的?”慕饮秋松开手,问道。
唐朝朝答:“才回来没多久。”
慕饮秋低低“嗯”了声,刚要开口,阿喜便叫喊着朝他们跑来。
二人疑惑地看向他,听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刚才看见,看见有人抢人,抢了好多!”
他这一说,慕饮秋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垂眸自语:“怎么提前了?”
唐朝朝离他很近,抬起头:“什么提前了。”
“匪贼,他们不该这个时候行动的。阿喜!”他看向还处于蒙圈状态的阿喜,命令道:“查一下他们绑走的人的身份。”
“是!”
慕饮秋再一次握住了唐朝朝的手,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的试探,握的很紧,起码唐朝朝挣脱不开。
他声音严肃:“跟好我,别松手。”
唐朝朝不明所以地点头,被他拉着向县衙走去。
匪贼出动,便是见到衣着华贵之人就抓,反抗的人立即格杀。在福州本地的人都知道这些匪贼的行事风格,为了保命,许多人都会积极配合绑匪挑选。
虽然带着她直冲匪患严重的县城中看起来很不负责,但这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留唐朝朝一个人,他不确定会不会有分散的匪贼将她擒获。若是唐朝朝奋起反抗,结果更是他无法接受的。
唐朝朝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几乎刷新了她对于百姓遇到匪贼的认知。
大街上没有慌乱,没有奔跑,没有叫喊。安静地像是遇到了皇帝游行,街上的人们乖巧地站在街道两面的墙根处,任由前来的匪贼打量,随后抓走塞进囚车中。
光是唐朝朝所看见的就不下十辆,一辆能挤十人左右,进去的全都是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妇孺,且从衣着上看,家中定然不会贫穷。
一路上,慕饮秋一言不发,拉着她快速在无人的小巷中穿梭,偶尔才能看见一些大街上的情况。很快就又被高墙阻挡。
慕饮秋来不及解释,唐朝朝也有眼色地将疑惑咽进肚子,沉默地跟着他走,看到的愈多,抓着慕饮秋的手便越紧。
她每一次紧张都有回应,抓着他的手会在她一次次担忧收紧时,将她锁得更加牢固。
即便二人都不说话,也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交流,这一路上的压抑,都在这一次一次的互动之中得意缓解。
直到二人踹开县衙的大门,看见里面那一张张惊恐抬起的脸逐渐变得激动,惊喜。
“刺史大人!”众官员纷纷起身。
慕饮秋闩上门,抓着唐朝朝的手至此也没有松开,只是稍稍放松了些。
他眉头皱着,质问道:“不是说他们还要一个月才来?这是怎么回事?”
县令坐在案前颓圮扶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之前那个冒死拽着慕饮秋前去议事的县丞说:“从前的规律的确是这样,他们突然这般,我们猜是上次索要的钱财用尽了。”
几个官员与慕饮秋说了几句,唐朝朝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大约听懂了。
福州的匪患与一般的□□烧不同,他们人数众多,训练严格,构造分明。以掳掠富贵人家人丁,索要赎买钱财为生。
因为整个团体人数众多,花费巨大,没三月便会在福州各地开展行动。
他们不轻易杀人,为的是使家属信任他们交钱就放人的准则,以此获得长久的利润。
至于那些死掉了的,大都是反抗太过激烈的,试图逃跑的,和一些潜入探查他们内部消息被发现的。
这两年来,福州百姓都已经被驯化,他们知道只要足够乖顺便能免于一死,于是对于这样猖狂的绑架行为束手就擒。
官府得不到有关绑匪集团的情报,也是因为返家之人担心被匪贼发现,致使自己丧命。对于官员甚至亲人的询问都闭口不言。
福州之事进度如此缓慢,其中一半都归因于此。
“官府不能用兵,不然会激怒他们大开杀戒。届时我们的敌人就不只是这些绑匪,还有整个县城乃至整个福州的百姓。”县令支着额头,声声无力。
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偶能听到外面被选中抓走之人的低声啜泣。似一把铁锤,一下一下将早已插在他们心上的长刺钉得更深。
沉默了许久,一个从不属于这环境的女人声音响起。
唐朝朝拽了拽慕饮秋的胳膊,小声道:“缺情报的话,我可以去试试的。”
“不行!”
唐朝朝被这声吓得缩了缩脖子,她虽然见过慕饮秋发病时恐怖的样子。却从未见他真正生气过,还是如此这般怒吼出声。双眼沉的如寒泉死水,拉着她的大手收紧,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唐朝朝忍痛道:“没有人敢向府衙供出情报,你们都是官,他们不会抓你们。冲破这道瓶颈的机会不多。”
感受到慕饮秋的手微微松开,她看向他,眸中含着自信的笑意:“将军,你说好一定会带我回家的。”
“我带你来福州,就是为了让你避开危险,避开为难。不是让你来破案,以身犯险的。”他语气严肃,担忧中尽是不容置喙。
他不在乎自己这样剥夺她意志的行为会不会惹她不悦,他要的只是她乖乖留在他身边。
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放她离开。
唐朝朝不再说话了,默默退到慕饮秋身后。她决定自己去试试,也是做了许多挣扎的。
没有人会喜欢主动把自己送入不安全不稳定的环境之中。何况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自保之力。
充其量也就是个稍微冷静一些的普通人,如果他们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会提出这个想法。
她这么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唤醒慕饮秋对百姓的那份关心。
这座房间里,每一个官员心中都充斥着自己对百姓受苦却无能为力的自责。独独慕饮秋神色自若,沉默只是因为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破局的点子。
他曾经可是一个为了国家与百姓拼死征战的人,如今却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