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食肆》幕火

85、长春赋

　　很多时候，魏迟都不明白赵楚。

　　比如放走李复元。

　　这事她太不理解了。

　　谢慎浪迹天涯去了，还拐了个乖宝宝崔令脂；王誉和宋池远走高飞了；萧腾也辞官隐退了，杳无音信。

　　剩下的都是些“乱臣贼子”，又有几个是真心的？

　　李复元倒是忠心，但赵楚竟也把他放走了。

　　赵燧也算是向着他了，可他一到圣旨下去，给了赵燧封底，把人家赶出了皇宫。

　　“你这样做是会孤独终老的——”魏迟尝试着激他，让他把还未远走的李复元追回来。

　　赵楚却只是笑笑：“萧大人说，我还有魏姑娘啊。”

　　魏迟：“……”

　　魏迟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孤独终老的坏处，但赵楚就只是那样可怜巴巴望着她，一句“他们要走我也没办法呀”，最后还是把她说得哑口无言。

　　赵楚委屈巴巴：“不是主动要走的倒是有，但是，难不成我还真要去把她们都找回来充当后宫……”

　　“那不行。”魏迟果断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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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赵楚抱着她，蹭蹭她的脸，“阿迟姐姐，我有你就好了。”

　　魏迟还是担心他，“真不伤心？”

　　“你还在呀，为什么要伤心嘛。”赵楚笑眯眯看着她，又亲了她一口。

　　魏迟耳尖热了热，推开他，撇开脑袋，“好啦好啦，你快批奏折去。”

　　“好吧。”

　　魏迟觉得，如果他有一双兔耳朵，那此时耳朵都是垂下去的。

　　赵楚其实看起来并不成熟的。

　　有很多时候，面对那些大臣，甚至会装疯卖傻。

　　反正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大臣们也都是揣着答案问问题，真正需要他来决策的，他也没有含糊过。

　　只是形象嘛，他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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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迟陪着赵楚批阅奏折，每次都要很晚，看得魏迟直犯困，头一点一点的，魏迟觉得，要是躺在床上，下一秒就能睡着。

　　她真佩服文科生，是怎么能看得进这么多字还不困的。

　　“你先去睡着吧。”

　　“我不困！”魏迟猛的清醒。

　　赵楚叹口气，捧着脸颊歪头看她，“哎呀，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吧。”

　　魏迟立马帮他收好笔砚，“陛下你就该早点睡，早睡早起身体好，这段时日你老是生病，定然就是睡得太晚了。”

　　“好，那我听你的。”

　　赵楚乖乖坐着，看着魏迟收完了桌子，看向对方眨眨眼睛，还没说什么，就被拉着去更衣。

　　不管赵楚是真困假困。

　　反正魏迟是真困了。

　　果不其然，躺到了床上，头刚一沾到枕头，困意立马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赵楚喜欢抱着她睡，从不厌倦。

　　他感受着怀里人的呼吸逐渐平稳，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起身，回到了桌前。动作轻轻的，生怕吵醒床上的人。

　　每天都要忙碌到好晚，他都已经习惯了。

　　房间内灯都熄了，他便只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等快没了，又继续续上。

　　弄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时，赵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熄灭蜡烛。

　　他在黑暗中独自坐了一会。

　　片刻后，起身走到床边去，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头涌上酸涩，他蹲下身去，侧坐在了地上，手轻轻覆在魏迟手上，头靠在一旁，枕在手臂上。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眉头微微一皱，眼泪仿佛就要掉出来了。

　　“其实我都知道的。”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他轻微的声音。

　　“我知道萧大人也不是那样忠心于我，所以我没有留他。”

　　“我不伤心。”

　　“只是有时候……我很羡慕而已。”

　　“李复元既然还是选择走了，那证明他也是不喜欢这里的，他们都不喜欢这里，他们……”

　　说到这，赵楚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更加轻了，“你也不想待在这里吧，我知道，这里不好，你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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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赵楚做了个梦。

　　他梦到大殿内，母后不顾一切护着父皇，他问：“母后你不想出去吗？”母后不是一直都想出去吗？

　　不然为什么，在他小时候，会被关出病来？

　　母后却说他错了。

　　是他错了……

　　可是他错了什么？！母后明明最喜欢骑马了，最喜欢在外面玩了，明明就是啊……

　　他没能杀掉父皇。

　　所有人都拦着他。

　　其实他也知道，母后是萧腾放进来的，他都知道的，可是他不想说了。他宁愿相信，是有人向着他的。

　　他只能选择放过父皇。

　　其实，他也不想坐皇帝这个位置。从小，母后就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他不喜欢，也从未想过跟大哥争这些东西。
　　可是那个时候，他只觉得母后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皇帝的错。

　　所以他不想他好过。

　　可怎么样母后才能彻底好起来呢？

　　他辗转几夜，最后，他的难妹赵凤说：“那就杀了他。”

　　杀了他，母后就可以走了，就再也没有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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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楚什么都知道。

　　赵凤，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他无比清醒着跳入赵凤挖的坑中，只因他确实受够了母后那个样子。也确实，觉得赵凤的一切决策都无比正确。

　　也因为，赵凤是他最亲的妹妹。

　　若是赵凤的目标真是这个皇位，只要她说，他会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

　　可是，赵凤不信他。

　　于是他也如此，像小孩子赌气一般。

　　“赵楚，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母后护着他。”

　　“你这样是成不了大事的！”

　　赵凤总是骂他，骂他懦弱白痴，他无法反驳，这些话，他也听得都免疫了。

　　他也害怕的。

　　害怕杀人，害怕唾骂，害怕众叛亲离……

　　可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出生在这里开始，就没有退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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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迟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她边上。

　　眼角挂着泪，发丝披散在肩头与床板上，宛如画卷。

　　这小子，竟然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她静悄悄起身，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她想到昨夜迷迷糊糊被他吵醒，心头一软，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傻瓜。”

　　赵楚微微皱眉，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了眼，揉揉眼睛看向她，“你醒啦？你饿不饿？”

　　魏迟微愣，摇摇头。

　　她认认真真捧起他的脸，在他嘴唇贴了一下，声音轻柔，“赵楚，我不会走的，我陪着你。”

　　赵楚眨眨眼，好像是没反应过了，呆在原地。

　　魏迟莞尔，手指动动，把他头发捋了捋。

　　“这里有你，我觉得很好，我……想一直在这里，就在这里，陪你到白头。”

　　赵楚眼中立马蓄满了泪水，哽咽了一下说：“我、我其实，只要你心里有我一份位置，我就很开心了，我……”

　　“没有别人，只有你。”魏迟毫不犹豫说，“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

　　魏迟按着他的后脑勺抱住了他。

　　赵楚的脸埋在她颈窝里，片刻后，双手圈上她的腰也把她抱得紧紧的。

　　“好，那你……不可以离开我了。如果，你也走了，我会很伤心的。”

　　“我不离开。”

　　赵楚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嘴唇一勾，眼中笑意都要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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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楚很烦。

　　每天都要早起，每天都要上朝，每天都要听那群老头念念叨叨！

　　太烦啦！

　　而且还不许他去过七夕，管得真宽。

　　说着先皇刚去世什么什么的，巴拉巴拉一大堆，可是……可是他父皇和母后在他登基后没多久不就去世了，那时候他那群哥哥还说是被他气的，他印象深刻得很呢，怎么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这群老头还要把这个拿出来说事呢？

　　他才不管，他就要出去。

　　七夕这天，外面很热闹，人声鼎沸，声乐交杂，赵楚穿着一身浅金色的衣裳，魏迟与他牵着手，提着有些长的红色衣摆，与他漫步在湖边。

　　“那边有人在放孔明灯。”

　　“嗯？我也要放！”赵楚眼睛亮了亮，四处张望，“你等着我！”

　　魏迟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坐着。
　　旁边有孩童玩闹，笑音漫漫，即使走了很远也还听得到。

　　片刻后，赵楚抱着一个孔明灯回来，拉着魏迟就找着地方，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面前就是放满了花灯的湖面。

　　星星点点，相互映衬。

　　赵楚递给她一支毛笔，“我们写上自己的名字。”

　　魏迟点点头，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尽量把字写得好看了些。他们一人写一面，写完了自己的名字，魏迟好奇的探出脑袋，想看看他写的。

　　赵楚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挡住。

　　魏迟歪头疑惑：“……你写了什么？”

　　赵楚的脸肉眼可见变红，最终还是妥协放下手，任由魏迟看了。

　　“赵孟秋……这是你的字？”她听说过，古人都会取字。

　　赵楚点头承认了。

　　“那这个魏……长春？”

　　赵楚笑着：“姐姐不觉得这样很般配吗？”

　　魏迟：“……般配。”

　　赵楚局促地拿手指点了点笔杆子，“我听王大哥说，你们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名字，我就想，既然现在你来了，那我作为你最重要的人，就为你取一个字。”

　　魏迟愣愣看着他。

　　赵楚撇撇嘴，戳戳对方胳膊，“原来，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没有没有。”魏迟赶忙摇头，“我很开心。”

　　她抬手揉了揉赵楚的脑袋，看着那两个名字，“只是，为何给我取这个？”

　　赵楚粲然一笑。

　　“因为，你出现了，给我抵御一切苦难痛楚。”

　　“如心头长春，岁御寒暑。”

　　魏迟笑笑，抬头，望见天空飘满孔明灯，映缀着天空繁星。

　　她也提笔，在写的名字旁，又加上了“赵楚”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