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向她求救》姜漾

1、二零一六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二。

　　绥宁二中刚放了暑假。这是整个绥宁排名第二的学校。

　　和一中不同，这里的学生走的是艰苦奋斗，用纯粹的高考成绩考上好大学的路子。

　　校领导不推崇保送，竞赛，夏令营和什么申请国外名校这些野路子。

　　就像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殷殷勤勤的搞好自己地里那一亩三分田。

　　所以学生也格外艰苦些，每日都是争着抢着向上爬。挑灯夜读到凌晨一两点的比比皆是。

　　陈寻想趁着着简短的假期准备放松一下。去找好友李辰。

　　他开学就高三了，任务量会更重，他准备住校。

　　他们俩是初中同学，最好的朋友，李辰人仗义。朋友也多，就连陈寻这样的书呆子也能玩到一起去。

　　但推心置腹的也就三两个。

　　二人都十分珍惜这段友情。

　　陈寻想了想，从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一份英语综合试卷。

　　又把家里那辆有着十年妙龄的凤凰牌灰色老式带杠自行车推出来。

　　看了看锈迹斑斑的链条。他起身在屋里找了找，从老式黑白大屁股电视机上面拿了一瓶用的只剩一半，用那种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水瓶装着的机油。

　　麻利的给链条上油。又推着车把试了试，最后蹲下按了按车胎，觉得还有气。走到压井旁边的红色洗脸盆里洗了手。

　　将书扔进自行车车头那里破破烂烂的篮子里。对着三间平房喊了一声“奶奶，我去朋友家玩了，今天别等我吃饭了！”

　　屋里传来沧暮的回应声，让他小心一点骑车。

　　酷暑将地面都烤透了，这两年绥宁政府一直在建楼，修路，搞脱贫攻坚，又将“要想富，先修路”的思想贯彻到底。

　　村子里原本泥泞的小路都被水泥路覆盖，高温照射，烤的人汗油都一起往下流。

　　到了李辰家的二层小洋房外，陈寻勾着腿从自行车上下来，又将脚蹬勾下来，放到他家门外一片光滑水溜的水泥地上。

　　脚蹬有点不稳，他挪挪车，将车靠着小洋楼院子的墙上。这种老式自行车车架高，不适合年轻女孩，已经被淘汰了。

　　这两年经济发展的好，高中生都换上了那种骑行能力更强的山地自行车。

　　他见过，李辰家有三辆，其中那辆粉红色的是李之的。

　　不过都被放在他家楼下的车库里吃灰。

　　陈寻从车篮子里拿出习题集。板板整整的走向李辰家。

　　迎面碰上了要出门的李之，陈寻没做声。女孩子见着他就自顾自道:“来找小辰的吧？都在楼上玩游戏呢。说是吃鸡，哎呀，张程也在。”

　　陈寻没直接上楼，将练习题卷成一个筒状，紧紧的捏在手心里。站的笔直，面上腼腆的露出一个笑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姐姐。”

　　李之笑笑，伸手拨弄自己刚做的美甲，用手指着二楼李辰房间的玻璃，笑着说:“快去吧，他们都等急了。”又觑道他手中的那本英语练习题。心里腹诽他:这么认真啊？出来玩还带作业的。

　　陈寻点点头，又轻轻道了谢，他面皮薄，皮肤又白，因为正值青春期的缘故，下颚上新长了毛拉拉的胡子。不仔细看看不清。又被炽热的太阳晒了一路，整张脸通红。

　　他轻手轻脚的上楼去了。

　　李之望着他上楼的背影，暗叹小孩子真的长得太快了。前两年望着还是和小屁孩呢。

　　直到白衣黑裤的男孩消失在楼梯上，李之才笑着掏出手机回朋友的信息。

　　“之之，看电影去不？最近新上映了一部虐恋情深的，还是你喜欢的那个调调。”

　　李之手指飞快的回着消息:“不啦，今天家里来了一大批小怪兽，我妈不在家，中午得管饭的。”

　　对面可以的发了个:“那好吧”加了一个哭丧脸的表情包。

　　李之打开自家车库的门，也不管那辆粉红色的电瓶车多久没被骑过。

　　又从她家厨房抽屉里翻出发锈的钥匙，捅进车孔里。

　　转了转把手，看见还剩三格电，两条长腿一跨骑上车，呜……一声跑了。

　　夏日的热浪里，听到楼上李辰透过玻璃的大声询问:“姐！干嘛去啊？唉!那车好久没充电了！”

　　李之头也不回，顺着热风传来了她的回答“买菜去！”

　　李之是高中就读于绥宁一中，毕业后成功考去了国内某末等211学校。

　　走的艺体。学三级跳的。性子泼辣，今年开学升大二了。

　　她比李辰大两岁，平时这群人来都跟着李辰叫声姐，只有陈寻从来第一次到现在每次见了人都恭恭敬敬的叫声“姐姐。”

　　激的李之头皮发麻。

　　这小孩真有意思。

　　李之的粉红电瓶车停在了回程的半路上。

　　满是灰尘的显示器上显示电量为零。

　　她气恼的看着车篮子里满满当当的排骨，芹菜，南瓜，五花肉……。

　　伸手抹抹额头上的汗，将电瓶车停在路旁。她从热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按键，十一点四十五，这几个字扎进她的眼中。

　　她咬咬牙，拨通了李辰的手机。让他骑着家里那辆蓝色的大架电瓶车来迎她。

　　大架车是爸爸今年新买的，很重，李之第一次碰就差点被压的直不起腰。

　　所以出来从不骑它。

　　李辰那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零零散散的听着几个热血的男孩子喊着“快跳，哎！跳啊，妈的。对面太拉跨了，fuck！”

　　没听到陈寻的声音。

　　李之听着嘈杂的声音，将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又停见那声骂人的外语，忍不住嗤笑起来。

　　死小孩外语只能考四十分，还学人骂洋文。

　　挂了电话，她准备推着车子找个阴凉地等。瞄了瞄周围的环境，她无奈的将车推到大马路上种植的观赏树树下。

　　观赏树都是冬青，树干矮而细，树冠上的叶子也稀稀拉拉的。

　　李之抬起手掌充当扇子，在耳边扇动着，百无聊赖的等着人。

　　十一点五十三，有人骑着她家那个大家伙来了。

　　车把上还挂着她的嫩黄色带玻璃吸管的大肚子水杯。水杯里的水会跟着车的移动而荡漾。

　　来人却小心的没让一滴水撒出来。

　　李之见他来，好奇的围着人转了一圈，佩服的竖起来大拇指。“厉害。看不出啊陈寻，你还挺有劲。”

　　陈寻将车闸刹住，从车把上取下来那只嫩黄色的水杯递给她。

　　李之心满意足的接过去，大口的吸了几下，居然还是热水，她皱皱眉看了一下陈寻，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二人合力将买的那一堆菜挪近了蓝色电瓶车的脚踏上。李之还在那里弯腰费力的搬，陈寻将装肉类的袋子稍微松了松系带。天热，肉菜很容易坏掉的，尤其是李之还在太阳下待了这么久。

　　李之伸出雪白的手腕擦汗，她人懒又怕热，所以穿的吊带加热裤。

　　屁股兜里装着手机，全身上下都没了第二个能装东西的地方。

　　一张雪白的卫生纸递到自己自己面前。不是那种两块钱一包的有着劣质香气的纸巾。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卫生纸，有齿轮的那种。上面还印着李之喜欢的流氓兔印花。

　　李之面无表情的接过纸，累的不想再动，指挥着陈寻搬东西，推车子，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等东西搬完，绳子也从蓝色电瓶车上系好连接在粉红电瓶车上。李之还是不动。

　　她拿起一旁的大肚子杯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吸里面的水，就是不说走的事儿。

　　陈寻就在太阳底下乖乖的站着等她。

　　太阳将他的脸庞烤的红彤彤的。李之喝完最后一口水，拍拍双手，慢条斯理的问他“怎么是你来，我弟是死了么？”

　　陈寻搭下眼，轻手轻脚的去收她放在路边的空杯子，拿出纸巾从上至下认认真真的擦了一遍，又将用过的纸巾塞在黑裤的口袋里，还一边回答她的问话“阿辰他们要玩游戏，说走不开。”

　　李之瞪了他一眼，像是恨他不知情趣，将自己的杯子扯过来随手丢在粉红色电瓶车车头的篮子里。

　　玻璃撞击着铁质蓝框，发出一声“嘣”的响声来。

　　李之昂了昂下巴，像一个女王一样发声“走吧。都大中午了。”

　　陈寻登上那辆大架电瓶车，拧动车把，车前面带着满满的菜，后面拉着的粉红色电瓶车上坐着偷偷笑的女人。

　　不过他不知道。

　　到了家，李之还不解气，冲上二楼将李辰那一批狐朋狗友骂了个遍。

　　周围的人都哄笑着哄着，口中都道“姐，别生气嘛。”

　　又殷殷切切的去拿毛巾给她擦汗，又狗腿的给她按肩膀。

　　她坐在李辰那张软皮的单人座椅上，舒服的眯着双眼。

　　一副享受样，活像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

　　只是不对陈寻露出过这样子。

　　周围的男生眼睛都黏上了她雪白的臂膀，和修长白嫩的双腿。

　　陈寻耷拉着眉眼，手里还提着她脏兮兮的杯子。

　　她毫无所觉。

　　偏偏一旁的李辰还在沉迷游戏，激烈的和张程讨论游戏里的失误，总结教训，争取下次不再犯。

　　陈寻听的头痛。

　　她气来的快也走的快。

　　不一会就自觉的下楼做饭去了。可能是汗湿的的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倒是乖乖换了一身棉绸睡衣。

　　陈寻默默地去给她刷杯子。

　　一顿饭下午两点才吃上。

　　李之好像是被一群小鬼头伺候高兴了，卖力的做了八个菜，什么糖醋排骨，红烧肉，不要钱一样堆在盘子里，还煮了一碗紫菜鸡蛋汤。

　　五六个半大小子围着桌子吃饭，李辰忙着给周围的兄弟们倒饮料。

　　橙汁，大瓶装，十五块钱一瓶。橙色带着果粒的液体摇摇晃晃的被装进杯子里分给大家。

　　因为没有事先摇动，最后瓶底的那一杯最浓稠，都是橙子果粒。

　　李辰将最后一杯递给陈寻，又转过头去和张程说游戏去了。

　　李之瞅见男孩子拿着筷子夹着身边的那一盘小白菜。并没有如同其他男孩子一样去伸长了手臂夹肉吃。

　　她狠狠地扭了身旁弟弟的胳膊。怪他不会摆盘子，这么多好菜，非得在陈寻眼前摆一盘缺油少盐又寡淡无味的清炒上海青。

　　李辰疼的龇牙咧嘴。跳脚的问“姐，你干嘛扭我？”

　　李之暗骂他明明皮糙肉厚还搁这里装柔弱，吐槽他“你是林黛玉啊，我就想打你！下饭！不行么？”

　　李辰看着她的怒气冲天的脸庞，想起自己今天因为沉迷游戏没去接她。呐呐的张着嘴，陪笑着安抚她“行！那我姐打我不得是天经地义。”

　　李之拿起公筷给一众少年们夹菜。轮到陈寻的时候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么回事换了自己的筷子给他加了块糖醋小排。

　　陈寻顿了顿，将碗里那块酸甜的排骨拨到碗边，仍旧闷着头吃自己碗里的青菜。

　　李之早就转着头去和张程聊天了。

　　张程觑一眼默不作声的陈寻，拉着李之的手和她咬耳朵。腻腻乎乎的，看的陈寻牙疼。想打人。

　　“姐！你都不知道，二中有多变态，竟然给每个人每学期都弄一个初始分，每次考不好就扣分，扣了分就得找家长，我爸都去了好几次了。老班念得我头痛。”

　　张程也在二中读书，不过并不是考进去的，他爸是化学老师。当地学校为了照顾教职工子女，同意让教职工子女入学父母所在学校。

　　他是老来得子，父母都快六十了才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所以娇气的不得了。但是心思单纯，所以和李辰成了好朋友。

　　他最看不上陈寻那种只会闷头读书的书呆子。

　　李之津津有味的听着，双手搭着下巴，看向陈寻，好奇的问:“喂，陈寻，你的初始分还有多少？”

　　陈寻吞下口中的米饭，慢慢说:“六十三。”

　　一旁的张程就炸了“卧槽，陈寻你怎么做到的，初始分六十，你搞到了六十三。用力太猛了吧！”

　　陈寻放下手里的碗，里面的米饭都吃干净了，没有一粒粘在碗壁上，也不像其他人似的沾满了菜渍和油。他轻轻的说:“很简单，我每次拿给你们的试题做透了就可以加分。”学校统考进年纪前十加一分。

　　正好三次统考，他加了三分。

　　李辰和张程抓耳挠腮，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们实在对学习不怎么感兴趣。李辰还好。虽然在天一读，学校差了点，理科都挺不错。外语和语文上就很拉跨了。

　　张程更过分，一千个参考考生，他能考八百多名。

　　李之笑了笑，这才知道那本英语练习题是拿给这两个人的。

　　张程并不领情，还要吐槽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还问李之“是吧？姐。”

　　李之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嘛，对牛弹琴。这俩人能学好，母猪都能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