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临门一脚 ...
-
夏季里五番队中唯一凉爽的地方也就是队舍了。
这也造就了平子真子连续三个月以来毫不懈怠地迟到的夸张记录。做上五席后的任务往往只有两种——久保竹也到执务室前已经抵达的话，就轻松点坐在阴凉的室内同七席一起批阅公文，挑拣些重要的，下午送去久保那里；若是不幸被发现迟到，则是丢去室外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清扫队舍的后院。
介于久保竹也平日里几乎是临近中午才拖拖拉拉地来到执务室的前提之下，平子真子仅有五次被罚扫地。
但是今日显然有些不同。他睁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挣扎很久最终慢悠悠地穿上死霸装穿过走廊缓步走向执务室时，距离正午已没有多少时间了。不过当他拉开执务室的门打算主动跟久保竹也请罪时，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说久保队长不在的话，平子能相信；但亲眼看到七席也翘班，他就觉得有些蹊跷了。
瞥了一眼桌上几大沓静瘫着的公文，金发男子果断地决定先去揪出本该待在执务室的两人。令他比较欣慰的是，这两人的灵压正相聚在五番队队长的队舍前，相距不远。因此待他迈着散漫的步伐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面：
——五番队七席梶本赤京正不厌其烦地敲着自家队长的房门，嘴里还用不小的音量孜孜不倦地念叨：“队长你就出来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该来的还是要来啊，早……早超生啊队长……”“我是不会出来的啦赤京，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想多活几年啊……还有，赤京你那个省略号是怎么回事啊喂！！”接着房内又传出久保竹也难得振奋的声音。
“……”看于此，平子真子即刻面色不改地旋身打算在两人耗着的期间回到执务室再好好补眠，却不想梶本已眼疾手快地叫住了他：“啊啊，平子！！”“……说过叫我真子就好了，赤京七席。”无奈地驻足转回身，平子抬手不顾形象地撩了撩鼻孔。
“我也说过不用加上‘七席’啊。”后者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但声音马上就被屋内久保竹也激动的声线掩没过去：“啊真子！！你来得太及时了，今天的队务就都交给你和赤京了哈~我身体不舒服大概要请假了~~”
“队务哪天不是交给我们两个的啊，队长。”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真子龇牙淡淡地出声，“而且你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来身体不舒服啊。”“就是说啊队长！而且我记得您几个月前就答应过森川三席回来的那天我可以放假啊，为什么又要我跟着掺和啊……？”赤京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惊跳起来，拽着门嚷嚷道。
……
周遭倏地就弥漫起诡异的安静气息。
“噢。怎么，”顿了顿，平子真子微眯起眼乜斜着紧闭的房门，打着呵欠随口叹道：“原来是森川三席要回来了啊……”“……真子你还敢说风凉话……”房内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泄了气，不难想象久保竹也靠着门掩面欲哭无泪的神情：“这回从现世带来的礼物肯定会没我份的啊啊啊啊……阿澜阿澜阿澜阿澜——呃？”哀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呆滞的疑问音节。
平子听着他发出的古怪声响，亦稍稍蹙起眉，手伸进袖管里，凝视着突然喜形于色的梶本赤京。“是森川三席的灵压……”后者一脸激动地小声告诉他，习惯性抬手抹去了额角的汗水，而后难得张嘴傻笑了起来，声线里全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平子你先劝着队长，我去执务室看看，森川三席的灵压是往那边去的~”赤京笑逐颜开地转首对金发男子说着，语毕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敲门劝说，脚步轻快地朝他来时的方向跑去，甚至用起了瞬步。
“赤京你个混蛋——居然丢下我孤军奋战啊啊——”房间里爆发出的绝望怒吼响彻了整条门廊，平子抬手用小拇指掏了掏鼻孔，挥挥手沿着门廊往相反的方向悠哉提步：“队长您就自生自灭吧。”接着自动屏蔽了身后一连串抱怨和谩骂声，驼着背打算绕一圈队舍，等待那个森川三席的灵压离开执务室后再回去施行补眠计划。
[至于队务什么的……今天这么混乱就当不存在吧。]
令他有些郁闷的是，森川三席似乎被队里热情的队士们缠住了，灵压一直停歇在执务室没有移动。考虑到自己的睡眠时间，平子决定找棵结实的大树随意休憩一下再说。待他懒散地瘫在树干上闭目酣睡后，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许久后一个路经树下的米金色长发的女子抬眸看向他的不满的眼神。
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已是黄昏。
夕阳似是被云层压迫的盛满红色汁液的橡胶球，将内里的鲜红液体溢上了天际，随着裂开的云朵布满苍穹的罅隙，染满了绯色的晚霞。
微红的光轻蹭树叶，微风拂过好似沾上色彩的泛动这粼光的水面。
半睁着暖橙色的双眸，平子真子双手放在脑后，枕着头凝神了好一阵才跃下树，打着呵欠向执务室的方向挪动脚步。
只是还没踏出几步，他便看到急忙冲过转角闯入他视线的梶本赤京。“平子！”梶本步履匆忙地来到他面前，轻喘着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道：“森川三席要你把这个拿给她，她现在在队长房间门口——你看到浅金色长发的就是她了。”
“哈？”闷声憋出个疑问的音节，平子挠挠自己丝毫没有凌乱的金发，一手接过盒子，狐疑道：“叫我拿过去？”“嗯。”点点头，赤京又转身离开，不忘回首叮嘱：“最好动作快一点，森川三席是说等你醒了拿给她，但你睡了很久了。”
抬眼看了看他莫名欢快的背影，又低眸瞅了瞅手上的盒子，金发男子龇牙咧着嘴，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才发现自己连午饭都没吃，睡得的确够久了。
鉴于赤京七席的好心提醒，他决定瞬步赶去队长房间——对于还未曾见过面的上级，还是小心点，至少别留下坏印象的好。
当他这日再度来到久保竹也的房间前时，落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伫立在门口的娇小身影——死霸装将消瘦的身型落拓出来，一头顺直的米金色长发随意披散，由于背对着他，看不到面容。“队长，您躲在里边再久也还是得出来的。”少女平静地开口，淡然无味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接着他又听见门内传来的久保哭诉的声音：“阿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平子真子不禁囧起了脸，下意识地开口道：“队长，你躲在里面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想吐槽啊喂。”
森川澜听得身后响起的陌生男声，旋过身来，敛眸便见到正蹲在自己面前撑颚将盒子递在她眼前的男子——垂长的金发首先便扎眼地进入眸中，偏瘦的脸，整齐的刘海懒散地搭在额前，狭长的双眼在光线稍暗的地方就会没入刘海投下的影子里，眸子里竟是温暖而略带不羁的橙色。
“这是你要的东西吧，森川三席。”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平子真子拖着惯有的散漫语气说道，亦打量起面前少女清瘦白皙的脸和生得清秀干净的五官，因光线原因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
[呀类，是个严肃的家伙啊。不过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倒是蛮顺眼的。]
她稍移视线，注意到他的动作后，面无表情的脸僵硬了一下，接着额角的青筋暴起，反射性地抬起右腿，一脚踹上了平子的脸——
她的动作显然是始料未及的，他刚反应过来便迎面挨了一脚，蹲着的身子一个重心不稳就仄歪着向后栽下，而后不顾从手里滑落的盒子，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被惨击后淌下鼻血的鼻子，震惊地看着眼前神色恢复波澜无惊的森川。
[五番队的家伙果然都喜好袭脸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不要踢脸啊！我好歹也是靠这张脸混饭吃的，不要断我后路啊喂！！”颇为激动地嚷嚷，平子真子抬眸才发现肇事者居然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低眼略带不屑地看着他：“站起来说话。”
语调倒是依旧没有变化的淡定。
……
半晌的诡异沉默过后，房间里趴在门上的久保竹也都开始怀疑发上了什么，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他还是横了一把心，抿唇望向头顶的天花板，一脸的舍生取义的决绝表情。
[真子，为了明哲保身，就别怪我弃你于不顾了……]
“你以为……我在歧视你的身高？”仍然持着捂住鼻子半跌在地的动作，平子迟疑地看着米金色长发的少女，问道。结果自然是又正面挨了一脚，一声哀嚎。
森川澜瞥了他一眼后，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盒子，轻叹口气，稍稍欠身向他伸手：“你就是新上任的五席对吧。我叫森川澜，多指教。”没有多做思考，平子真子抬起手便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借力站起了身。
“平子真子，多指教。”漫不经心地塞了句式相同的回应给她，他低头整理起刚才折腾过后有些凌乱的衣服，动作依然是慵散的不紧不慢。森川调整角度昂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果真站直身后是瘦高的身架。
默契地没有将目光再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她偏首望向紧闭的房门，捏了捏手中的盒子，扬声道：“既然您没有提前通知，那么这次的礼物就给新上任的五席好了——队长您不会有意见的对吧。”“诶？”略微惊讶地看向她的侧脸，平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到坚守了一天阵地的久保竹也“唰”地拉开了门，哭丧着脸激奋地扯住森川澜的袖管，以一副悲痛欲绝的姿态往她身上蹭：“阿澜你不能这样对我啊！！你照顾一下我幼小的心灵……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比亲爹还亲……我我我……”
站在一旁的平子差点风化。
结局是，森川澜贯彻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精辟观念，优雅地抬膝击上他小腹，让他顺利闭嘴。
晚饭过后，平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礼物的真面目——电灯。
据说森川澜常去现世执行定期任务，而她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将现世最新的实用发明引进尸魂界。电灯其实是她上次带回的东西，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已在西流魂街和瀞灵廷普遍使用，但要推广去三十区后头的落后区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兴许百年后都达不到全尸魂界范围的使用。
“考虑到经费问题，瀞灵廷每间队舍也只是按一人一只灯泡的数量安装电灯，这样的情况依旧会带来很多的不便。”踩在椅子上踮着脚利索地旋上灯泡，森川低声说着，“我这次成功申请后又带来一批电灯，这样至少在执务室和一些重要场所多装上一盏。”
平子真子微弓着背站在椅边，手插在袖管里，咧长着嘴拉下嘴角，橙眸一直盯着她，根本没在意她说的话：“你这样站着不会麻烦吗……即使再怎么不想别人歧视你的身高也不用逞强——”话还未说完，从天而降的盒子就砸在他脸上，强硬地逼迫他收嘴。虽说几个小时的相处下来已知道不能踩中这女人“身高”的爆发点，但平子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提起这事。
“平子，把那个螺丝刀递给我。”一只手稳住灯泡，另一只手垂到身侧，她展平了掌心道。边捎起一旁的螺丝刀给她，金发男子边龇牙喃喃着：“都说叫真子就好了。”“我不是队长，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直呼名字。”随口答着，森川专注于旋紧螺丝，而后又顺手将螺丝刀递回给他，打算开始套上灯罩。
他眯眼看着她的下颚，低声嘀咕：“哪会有人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这么残暴……嗷！会砸到我的脚的啊森川！！”余惊未散地拿起被她刻意丢在脚边的螺丝刀，紧接着便听到了头顶响起的声音：“好了。”
抬头时她正松了口气地站稳在椅子上，拉了拉垂下的开关，就见到柔和的白光照亮了阴晦的大半个房间。
视线里总算不再是往常的昏暗。
敏捷地跳下椅子，森川澜抚了抚衣摆，看了看他无意识地摆出的囧脸，正色道：“听梶本说，你每天都会迟到？”
“……”平子保持着仰望新装好的电灯的动作，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道：“森川，这灯好亮。”
“明天早点起来。”森川澜显然功力比他深厚，同样采取无视手段直入重点，搭配上面无表情的脸，皮肤调节成相反的色调就俨然一个女伴包公。
他有些能感受久保竹也的痛苦了。但稀奇的是，他是下属，他无法翻身；久保竹也是上司，却不懂得利用权威。
当然，多年以后当平子真子做上五番队队长却仍旧对这个米金色长发的女人束手无策时，就在心底里收下这句话了。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是亘古以来的真谛——平子真子在翌日一如往常的迟到了。他醒来时才发现已临近午时，本想再拖沓一阵，迫于脑中惊现出的昨日的临门一脚事件，他还是紧张地坐起身换上死霸装，加紧步伐赶去执务室。
令他宽慰的是，执务室里只坐着一个人。
令他绝望的是，坐在执务室里的是森川澜。
她正埋首批阅公文，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转过来施舍他一眼后，安之若素地继续手中的活。风平浪静的场面顿时让平子觉得诡异，踟蹰好一阵，他才小心翼翼地来到另一张桌前，将早已分配好的文件扯下一打，执起笔心不在焉地开始阅览。
由于昨晚反复辗转地睡不着，他精神上仍处于混乱不清的状态。拿起文件都只是粗略地看了几眼便开始签，遇到繁复的队务开销计算就干脆扔去一边。这样坚持了约摸三个小时，他终于按耐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完全没有要抬头的迹象的森川，便趴在桌沿磕上眼睡了。
出乎意料的是，平子真子居然是睡到自然醒的。原本以为被森川发现后会立即被拍醒，但她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抬眸时，眼前是一杯煮好的凉茶，坐在对面桌前的金发女子已经离开。
再扫一眼自己桌上的文件，竟都批阅完毕，分类整齐地摞成三打，一小叠离他最近的是需要交给久保批阅的重要文件。
他愣了愣，直起身喝了口茶，紧盯着杯子沉凝了好一会儿。
[什么啊，不是很难相处的人啊……]
胸腔里刚有一丝欣慰漫上，就被他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抛去了九霄云外。
平子转首看了看窗外，午后的灿阳闯进窗来兴师问罪，暖风拂面，带着夏季的躁动，扰乱了回荡在空气中的聒噪蝉鸣。
[那家伙……果然是故意不叫我起来吃午饭的吧……]
他无奈地瞥眼看着要送给不知跑去哪里闲逛的久保竹也的文件，又看看窗外恣睢张扬的烈日，再一次确定了森川澜是恶毒的蛇蝎女后，捎过文件，循着久保竹也微弱的灵压踏出了执务室。
金发顺直地垂下，笼罩在阳光里的身影温暖而模糊不清，仅有步伐散漫依然。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临门一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