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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漫长的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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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突兀地一跳。自家相公也是不大乐意的,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有……只是有些闹腾,说是想要个名字。”
老道士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听得夫妇都不太痛快。他慢悠悠开口:“要是真取了,你们这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目光凉幽幽的。
上官夫妇还能如何,只能赔笑,好酒好菜伺候着呗,看能不能把这老家伙住美了,能说出解决的法子来。
他们也不是没哟朝这老道士说过,只要能解劫难,就算是散尽家财也是愿意的,但这老道士就是神神叨叨的,死活也不肯松口。
太耗人精神了。再者就是随着小孩子渐渐懂事,难免就会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没有名字,算是怎么回事呢?
元衍同上官虎豹住在一起,基本只有闭眼时才看不到这小孩狗崽子一般的眼神,无奈有些时候,这小崽子还会拿指头拨他眼皮,强制他睁眼睛,看他丑样子还咯咯地笑个不停,人嫌狗厌的。
“哥哥哥哥……”
把他弄烦了,还会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唤他。
元衍还有什么生气的,揪揪他肉嘟嘟的脸蛋就算了。
生辰宴上,元衍坐在桌上,与杜雨相望,对方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概是有着名义上的师父,举止颇为小心,目光也不时看向小小上官。
小小上官则是怒目而视。他今日是小寿星,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色圆领袍,很是可爱,瞪完那道士后,又歪歪斜斜趴元衍耳边道:“哥哥,你不要跟他玩,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衍跟着若有其事地点头,一手护住他,免得他从椅子上掉下去大出风头,一边夹了个寿桃馒头放他碗里:“快吃。”
小小上官要伸手拿馒头,元衍制止他。李泉候在一边,拿热毛巾替他擦拭,一脸无语。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真是他哥呢。
小小上官终于拿着馒头了,塞嘴里一口,腮帮子都鼓鼓的,艰难地嚼,目光落在杜雨身上,像个小猫一样,很是警惕。
元衍看着他嘴边的食物碎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没有忍住,伸手擦了擦。
那小孩子就两眼弯弯,嘴里食物都没嚼完,吧唧一口亲他脸上。
“哥哥……你尊……好!”
可不是么?饶是上官夫人心头有事,见此和乐场景也很是温柔地笑,对小上官道:“你仔细不要招惹烦了,到时候可别找我哭。”
小上官瘪瘪嘴。
明明娘亲也很喜欢哥哥的。
可不是喜欢么?元衍觉得要是有这么个会给自己带娃的半大小子,自己都会乐醒。无他,这小子太闹腾了。
他也不是没有带过小孩子,第一个世界里的小徒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是这徒弟性子内向,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
很少让他伤神。
现在回想,小孩子哪有什么内不内向呢,不过是看拥有的多少罢了。小徒弟是他捡来的,没有被什么人疼爱过,行事谨慎,生怕给人添麻烦。
想要不敢要。
可小上官不一样,他虽然没有名字,但是他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他想要更多的爱,他就能说出口。你不要跟他玩。
而且他也被教得很好,令人头疼,也十足的可爱。元衍摸摸他的头,笑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杜雨看着这一幕格外刺眼,眯了眯眼睛,唇边的笑意也收敛了。宴席很热闹,上官夫妇先是在这桌上敬酒,让小上官给老道士厚厚的红包,便离席去别的桌子寒暄。
他们来此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平日里待人也亲和,宴席上街坊来了不少,你一句我一句,愣是将小上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元衍这桌上,老道士将红包收到怀里,坐在桌边,不说话。
元衍不知道杜雨能说多少也没开口,席上便有些冷落。小上官有些怕那老道士,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他又很好奇,只是因为这个道士两扇嘴皮子一碰,他家就搬得好远,他连名字都取不得了。
但上官夫妇虽然对老道士颇有微词,却未在小上官面前说过什么。于是这小孩子很磊落地开口问这老道士:“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名字呀?”
他不想叫他,可家教又不允许他空口问人,于是磨磨唧唧地补了一句“老爷爷”。
老道士软塌的眼皮子一掀,露出漆黑似墨的眼睛,摄人得很。小孩子吓一跳,往元衍身侧靠。
这人也不介意。他见着小上官唤他也不觉乖巧,见着小上官怕他也不觉得可恨,只是淡淡答道:“十八那年,或有机缘。”
元衍看过去。十八那年,是之前他们进入的时间段,然而满屋的白布条,很明显。
应谶了。
谶言这种东西,又不是话本的判词。他之前翻过怀中话本,但是被徒弟血浸透了,看不清楚。
然而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天地间万物盈虚消长都是有弹性的,况且这老头说是道士就是道士么,说是谶言就是谶言么?
不贪钱财固然新奇,但也说不准看中的是别的。
小上官掰掰手指头,面露失望:“还有十四年。”
元衍闻言将他手指头摁下去一根,道:“数错了,还有十三年。”
小上官哇地一声哭出来。
杜雨饶有兴致地隔岸观火。上官夫人连忙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元衍耸耸肩膀:“他算错算学了。”
上官夫人听了何小花的转述后,噗嗤笑出声,嘲笑小上官:“怎么还算错了,还有脸哭了。”
她转头又看向老道士,带着笑意问道:“老天师,十八就能过这槛了么?”
老道士眼皮子也没抬,淡淡道:“不一定,或有机缘。”
上官夫人眼睛一热,笑容又大了些,对小上官道:“别哭啦,这又没啥,到时候娘亲给你请个算学先生……”
小上官闻言看向元衍:“哥哥不能教我吗?”
上官夫人拿帕子擦他的眼泪。十八岁就能有希望了,虽是还有十五年,但到底不是未知的,终究是有希望的,脑子里的弦总算松快了些,说话也温柔:“哥哥要回家的,以后咱们每年一次生辰,次次都请哥哥来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然而,他是想要每次生辰元衍都在,但更显而易见的,他甚至都不愿意元衍离开。
五岁生辰宴在小上官的哭声中结束。老道士满眼的淡漠,站在门外时,甚至还稍带些厌烦,杜雨在一旁侍候。夕阳余晖里,上官夫妇一边哄小上官,一边朝元衍使眼色,元衍无奈,接过早已张开双手的小哭包,手刚碰到,就抱了个满怀。
这孩子哭得双眼通红,可怜巴巴,微湿的脸颊贴在元衍脖子上,抽噎声断断续续……
上官夫妇又赠了些东西,十分有礼节地同两个道士告别。杜雨坐在马车前,手持缰绳,目光落在元衍身上。
这时的元衍比之前要小些,脸庞线条柔和,目光笼在不断抽噎的孩子身上,神情恍惚。有什么好恍惚的呢,不过是幻境里的一道影子罢了。
杜雨微叱一声,驾驭着马车离开,马儿走得很慢,除了夕阳落在他衣襟上,没有分得半分的青眼。
呵……
真是……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啊。
元衍被小上官抱住手臂,哪里都去不得。本来定好今日就要离开,硬生生被拖到了夜色四合,上官夫人看他也如半子,笑着劝他再留下来宿,早上早些走,这小家伙就不知道了。
元衍还能如何,只能应下,又或是心甘情愿地应下。
他心太软,见不得眼泪。小上官的喜欢和依恋太浓烈直白,眼泪沾到皮肤上,都是很真实的温度。
之前,他还难以理解魔神和盲女,如今却难免失神。就连上官夫人的提议,也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倘若他走了,小上官睡醒了还是哭怎么办?又或是说,他消失在玉珩生怀里,他有没有心痛呢?
四处游走时,他又是如何捱过的呢?
这些东西他原本想不到的。他只会想,自己很累。神明也是很任性的,能力越强,反而越不愿意委屈自己。
至于珩生……
珩生是如何想的呢?小上官只有五岁,于凡人而言,他若是顺遂还有好多好多年可以见人间的四季更迭,可他仍旧惊恐于十五年等待的漫长。
珩生害怕么?
“哥哥,你在想什么?”
帷幔中,元衍躺在小上官身边,替他掖好被子:“我在想你为什么还不肯闭眼睡觉……”
小上官眼皮子还有点肿,闻言有点不高兴,又巴住元衍的手臂不放:“我……”
“你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小上官瘪瘪嘴,眼睛又含了一包泪:“我一闭眼睛你就走了。”
元衍无奈地笑道:“我是来做客的,自然是要走的。”
“我不要你走!”
元衍没有哄他,反而是慢悠悠地道:“你听哈,我不是你家里的人,我要回自己的家……”至于,他的家是他本体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
“将来长大了,你我各自成亲……生孩子,再长大一些,连父母双亲都不会在了……”
不知道这么说好不好,但元衍几乎是肯定的,小上官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定然能听懂。
然而,这小兔崽子眼神一瞬间黑黝黝凉津津的,转瞬即逝,说出来的话又轻巧又好听,就是不大现实:“哥哥娶我就好了,成亲就是家人了,你我……”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四个字:“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