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今天掉马了吗？》衣无雨

46、物极必反

　　一如梁乐意所料，俞之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简单的“不会”两个字终结了话题，也没多解释原因。

　　听着对方用这么拘谨的语气做出了明显有所保留的回答，梁乐意忽然觉得二人的关系又变得无比疏远，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期。

　　随着俞之音身份的坦白，那个对他关照有加的昱哥，也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二人又回归了那种彼此知道名字却不太熟的状态。

　　梁乐意心里自然是委屈的，明明他们连身体都交换过了，甚至，他偶尔会在梦里再回忆起那晚身体的极度疲惫与极致欢愉。

　　这么说来，极度疲惫与极致欢愉都是梁乐意的，他确实不知俞之音对那晚作何感想，也许，只是出于同情，心善地满足了一个空虚绝望的灵魂。

　　因为一句话便胡思乱想了许多，梁乐意几乎抑制不住心中沮丧，原本还想再问问俞之音现在在哪里，这会儿算是问不出口了。

　　俞之音听电话那头很久没出声，担心问：“梁乐意，你怎么了？”

　　梁乐意，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只用大名称呼自己了？

　　“没事，今天送老岳，有点累了。”

　　“那早点休息吧。”俞之音劝了一句，其实他还有话想叮嘱。

　　可梁乐意只从这话里听出了想要结束这次通话的敷衍意味，失落更甚，疲惫地顺势倒进老岳放在院中的躺椅里。

　　躺椅被他压得发出“吱嘎”一声，被俞之音敏锐地捕捉了。

　　“晚上院里冷，别再把自己冻感冒了。”

　　“嗯。”梁乐意还沮丧着，没听出这句话里的不妥。

　　沮丧归沮丧，好不容易有勇气打电话，还打通了，梁乐意舍不得挂。这次挂了，也不知以后还能用什么借口再联系。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

　　“等等，那个视频。”梁乐意一听对方要结束通话，立刻慌了，随口又找了话题，“我没介意，视频拍得很好，剪得也很好。”

　　俞之音能从这突兀的话题里感到梁乐意不舍得挂下电话，他又何尝不是。只可惜，如果梁乐意已经决定了要回公司，他们的关系就该结束了。

　　他换了个严肃的语气，主动说：“梁乐意，关于视频，我有个事想提醒你。”

　　“盛景是很看重艺人经济效益的公司，我猜，他们重新签你和视频有关……也许，后续公司会再往这个方向给你配置资源。”

　　“让我继续做视频？”虽然是严肃的语气，讨论的事工作的事儿，可梁乐意爱听，因为这是俞之音在替他着想的意思。

　　“不是，以我对盛景的了解，他们也许会用老岳的事再做文章，你可能得做好心里准备。”

　　“什么意思？”梁乐意没想明白，可单只听见这说法已经让他不适。

　　“总之，你要做好准备，如果实在不喜欢，拒绝也没关系。”俞之音斟词酌句，怕说得太多会让梁乐意心生顾虑，不敢回公司，“还有，有什么需要，联系我。”

　　“吱嘎——”躺椅又发出一声惨叫，是梁乐意突然坐直了，因为听见“联系我”这三个字，叫他惊喜得不能自已。

　　俞之音隔着听筒听见了，把梁乐意的动作猜了个大概，忍不住勾了嘴角，说：“今天天不亮就起了，早点睡吧。”

　　有了下次还能联系的“许可”，梁乐意这下终于能放心挂电话了。

　　一通电话，慌乱都落了地，心里一下踏实了，梁乐意又倒进躺椅里，望着夜空，回味着方才俞之音的每句话，越回味越发觉不对劲。

　　什么叫“再冻感冒”？俞之音怎么知道他感冒过？什么叫“天不亮就起了”？俞之音怎么知道他今天什么时候起的？

　　难不成……

　　“吱嘎——”松垮的木头躺椅被梁乐意这样猛坐猛躺折腾得快要散架了。

　　他在夜色里四处张望，周围漆黑自然是看不到俞之音的身影，可一想到，这么久以来俞之音一直在某处关注他，那点踏实的欢喜让他又要失眠了。

　　……

　　清明后又过了一周，梁乐意把一切处理停当，告别了海源村。

　　来时，他的行李被偷走了，最后只找回一把不值钱的旧吉他。走时，他仍是两手空空，只背着那把老岳和俞之音一起帮他修好的吉他。

　　来时，他满心是被公司解约抛弃的失望和不甘。走时，他心里多了老岳给的无保留的爱和俞之音给的无条件的支持。

　　一趟海源村之行，和来时相比，他似乎没有收获更多的机遇，可整个灵魂却被填塞得满满当当。

　　四月中旬，申城春意正浓，梁乐意正式回归盛景传媒，很快就接到了第一个工作——去一款慢综艺做一期飞行嘉宾。

　　节目形式挺简单，一群不太红的年轻艺人和一群来自各行业的年轻素人，在两位资深娱乐圈老前辈的带领下，在一座舒适放松的小别墅里谈天说地。

　　梁乐意才刚回归，人气和同来参与的艺人比差了一大截儿，只能算是半个艺人，他便也没打算太出头，只求不出错。

　　开始录制前，也许是因为公司打了招呼，节目导演找梁乐意私聊了几句，特地叮嘱他不要有心理负担，真情实感地参与聊天就行。

　　录制正式开始，小别墅里，三四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准备晚间涮火锅的食材，梁乐意只和俞之音学过一点三脚猫功夫，也不敢显摆，安静在一边洗菜，存在感几乎为零。

　　忙碌间，老前辈起了个头儿，让他们说说自己印象最深刻的美食。

　　做艺人的几个都不约而同地说了自己家乡的美食，参与工作的素人们则提到了许多加班到深夜时路边摊售卖的夜宵。

　　问题落到梁乐意这儿，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说是咸菜黄鱼面。

　　大家觉得好奇又追问，梁乐意便不情愿地说起了自己时隔多年回到海源村，被自己亲外公误认成诈骗犯的趣事。

　　这么“跌份儿”的故事一说，梁乐意不仅博得众人一笑，也很顺利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涮火锅时，众人边吃边聊嗨了，话题又被老前辈引到了家庭亲情上。梁乐意不敢加入这个话题，便在一边安静听着，一杯杯地喝汽水儿。

　　可前辈们似乎没打算放过他，聊了一圈，问题果真又转到了梁乐意这儿。

　　母亲的事情他不想让外人知道，和父亲的关系又不怎么亲近，原本还有老岳，现在也没法聊了，梁乐意只能敷衍地说自己工作忙碌，对家人疏于问候。

　　不料，他刚自责完，前辈就拿出了朝晖乐队的视频，说是梁乐意对自己要求太高，明明是个孝顺又体贴的孩子。

　　素人里有柳冬的粉丝，自然知道朝晖乐队和老岳的事，顺势就感慨起来，说是像梁乐意这样对老人家有耐心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梁乐意不敢做出头鸟，敷衍了几句，只想赶紧跳过这个环节。

　　可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拐到了朝晖乐队和老岳身上，大家都默契地撺掇梁乐意再多说些朝晖乐队的视频里没能播出的排练趣事。

　　梁乐意本是有意要回避这个话题的，他怕自己一聊起老岳会控制不住情绪，可众人如此期待，摄像机又一刻不停地在拍摄，他无法一直推脱。

　　纠结再三，他又说了件自己出糗的趣事，一是觉得说出来不显得卖弄，二是回忆逗笑，不至于勾起心中愁绪。

　　说完趣事还是没完，话赶话的，大家又起哄让梁乐意现场弹唱。

　　梁乐意的心理障碍还没克服，怕自己会在镜头前跑调，只能提议唱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节目组蔫儿坏，好像早有准备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口琴，让一位前辈和梁乐意一起合奏。

　　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承载了关于老岳的太多回忆，口琴声一响起，几乎只一瞬间，梁乐意心里的防线就松动了。

　　梁乐意不想在镜头前落泪，只能用力绷着，眼睛都不敢多眨，一曲终了，他才偷偷抬手捏了捏憋得发红的眼睑。

　　只是，摄像机下再细小的一举一动都无处遁形。

　　节目一播出，这一幕非但被刻意剪辑了出来，镜头还特意给了梁乐意泛红的眼眶一个大特写。

　　梁乐意也是看完了播出后的节目，才后知后觉明白为什么导演要刻意强调让他表达“真情实感”。

　　只这么一期，梁乐意的孝顺暖男人设就立稳了。

　　他本想做个“小透明”，不想节目效果却出奇得好，他竟因此又收获了一波热搜。

　　公司看到了可能性，打算让梁乐意借着“朝晖乐队”的“东风”再收割一波人气，又接二连三地让他上了不少类似的综艺。

　　每次上节目，谈话嘉宾总是想方设法地把话题引到老岳身上，而后期剪辑还偏偏就爱紧着梁乐意聊起老岳的片段剪。

　　起初，梁乐意还只能勉为其难地配合，越到后来越觉得不妥，可觉得不妥的，又岂止梁乐意自己。

　　物极必反。

　　很快，除了夸赞梁乐意孝顺，感慨梁乐意情感细腻，围脖和节目的评论区里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总是朝晖乐队，梁乐意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别人火都是靠才艺，梁乐意火是靠卖惨？]
　　[是只有梁乐意有外公吗？还是只有梁乐意的外公去世了？]
　　[能不能别再拿外公去世炒作了？良心不会痛吗？]
　　[用逝者换人气，老岳能安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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