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今天掉马了吗？》衣无雨

20、梁队相信我

　　“汇声绘色”只是省内比赛，却是省卫视的重点项目，请了不少大咖坐镇，宣传马力全开，因此吸引了近千人报名。

　　从海选到总决赛一共六轮，因着人数众多，单海选就会持续三天，每天放出64个晋级后续比赛的名额。

　　晋级有两个方式：一是，根据评分排序，以名次确定是否晋级；二是，表现惊艳到让三名评委都给出PASS卡，就能直接晋级，但PASS卡一天最多只能发14张。

　　比赛安排在卫视演播厅，九十年代的老建筑，没到有朝一日要承担这么大的人流量——门廊走廊大厅，乌泱泱都是人，工作人员们忙得人仰马翻。

　　因为一早的突发状况，朝晖乐队四人来得迟了，只拿到了今天的第133号，拿PASS卡的机会渺茫不说，出场靠后，只怕得分也不会太高。

　　老岳见梁乐意脸色沉重，安慰道：“别太泄气，万一评委们保守，PASS卡都留着没发呢？”

　　梁乐意听不进去，他都发不出声音了，还指望什么PASS卡？

　　一向乐天的他，今天脑内频频闪现一个念头——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这辈子注定不能登台演出了。

　　比赛进程不快，四人从上午等到下午三点多，仍没有进场。

　　好不容易等到第132号垂头丧气出来，工作人员引导四人在走廊候场，直候了十多分钟，也没让他们进去。

　　梁乐意焦虑得快着火时，工作人员通知，说评委老师们需要再中场休息十分钟。

　　梁乐意不恼，反而松了口气，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汗，腿脚发软，只能靠着墙壁借力。

　　工作人员把他这反应理解成了失望，安抚说：“别丧气，好事多磨嘛。多休息十分钟，就是为了等周明昌老师来。”

　　“周明昌？”一整天没说几句话的阿昱听见这名字突然开口了。

　　周明昌是华语乐坛大佬级人物，虽多年不在舞台一线活动，但仍参与大量幕后工作，还带出了不少厉害的徒弟。

　　其中，有一位特别厉害的，也是周明昌以前常挂在嘴边，一提起就赞不绝口的，就是俞之音。

　　俞之音能拿下那么多奖，除了天赋，离不了周老的提携指导。不过，俞之音从乐坛不辞而别后，周老就鲜少在人前提起他了。

　　见阿昱和梁乐意面露惊异，工作人员解释道：“再等十分钟，你们就能见到周老师真人啦！”

　　其实，许多人就是冲着周明昌来的。他们根本不求名次，只求有机会让周老听一听自己唱歌，要再能点评几句，就是天大收获。

　　按理说，周明昌这样的大佬，不用亲自参加海选，找个小辈代替也可。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赶来了。

　　阿昱听罢怔了一下，又恢复了沉默，走到梁乐意身边，把他头上的鸭舌帽给摘了，戴在了自己头上。

　　“你干嘛？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梁乐意皱着眉，哑着嗓子说，只一句话，嗓子就疼得像被割了一刀。

　　“听上去，周明昌老师很厉害的样子。”阿昱解释，“所以你别戴帽子了，让周老师记住你的脸，不是更好？”

　　梁乐意苦涩一笑，满心觉得天意弄人。周明昌要来，这么难得的机会，别人苦等一天不得，他恰巧就撞上了，却偏偏发不出声音。

　　又等了会儿，工作人员引他们到了后台。梁乐意站在帷幕后头望着舞台，恍惚间觉得像在做梦。

　　只不到一个月，他从公司笑柄成了乐队队长，还有了登上舞台的机会，还是面对着周老这样的乐坛大佬。

　　他反倒希望这真是梦，梦醒一睁眼，他还没因为急于求成而把自己的嗓子给练坏了，他还有机会挽回这必败的局。

　　海选没有直播，也不向公众开放，舞台设置得十分简单，没布景，只一盏探照灯打光，台中间竖了个麦克风收音。

　　评委席就在舞台正对面，长条桌铺红布，一人面前一沓打分表，没有酷炫的灯可以拍，更没有会旋转的座椅。

　　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坐了二十多个人，都是电视台内部工作人员和轮班休息的节目组成员，来看个热闹的。

　　工作人员示意他们上台，梁乐意灵魂出窍了一般，半天没动。忽地，后背抚上一只手，手掌宽大，掌心温热透过衣料，让他蓦然回魂。

　　“梁队，相信我。”阿昱在他后背轻轻按了按，“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梁乐意感激地看了阿昱一眼，莫名觉得他格外可靠，像迷茫旅途上突然降临的向导，让梁乐意愿意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前行。

　　二人并排走向舞台，梁乐意从阿昱隐藏在鸭舌帽下的侧脸上，看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自信从容，像帝王回到了自己的王国。

　　四人在舞台站定，梁乐意回头和老岳、花姐交换了眼神，最后望向阿昱的方向，对方向他笃定地点了点头。

　　敲三下吉他面板作为节奏信号，而后抬手拨动琴弦，前奏轻盈，乐声像有锋芒，“噗”地刺破了梁乐意心中和眼前的迷雾。

　　头顶得探照灯光似是皎皎月光，铮铮吉他声熨平心中失意，梁乐意终于自信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向台下。

　　阿昱说的没错，做想做的事就好。既然是唯一的舞台，何必畏首畏尾，既然只有五分钟，那更该酣畅淋漓。

　　朝晖乐队上场时，评委们就交头接耳了起来，自然是因为这奇妙的组合——两个年轻人带着两位老人，这是所有报名选手里绝无仅有的。

　　在这惊讶里，老岳的口琴声恰当响起，一下子刺激了评委们因为听了整天歌而麻木的神经。

　　梁乐意从空气里嗅出了观众们的兴奋，他深吸一口气，凑近话筒，微微张嘴，沉稳厚实的男中音从音响里传出来。

　　音色广袤如同苍茫夜空，低吟浅唱出了极具杀伤力的第一句情话：“你问我爱你有多深。”[1]

　　这句一出，场下立时一阵小声惊呼，可评委席上三人仍表情严肃，坐在正中的周明昌甚至微微压低了嘴角。

　　梁乐意站在灯光里看不清台下情况，只听到惊呼，很是受用，渐渐自信了起来。

　　无论结果如何，他不能辜负音乐，不能辜负老岳、花姐和阿昱，更不能辜负十几年求而不得却还是坚持的自己。

　　他越唱越抛却杂念，越觉得豁然开朗，虔诚沐浴在月光中，用尽全身心的情感反复诉说最恳切的情话。

　　歌曲行至最动情处，其余乐器都停下了，只留沙锤与清唱作伴，沙哑音色突显，更似如泣如诉。

　　款款深深之后，收尾几句近乎念白，那声音带着悲伤，一如梁乐意凄凉的心情，几乎有摧肝断肠的效果。

　　一曲终了，梁乐意闭着眼睛，沉溺歌曲之中无法自拔，只等听见鼓掌声才回神睁眼。

　　观众席上人不多，掌声却在空旷的演播厅不断回荡，也在梁乐意耳朵里盘桓，让他眼眶湿润。

　　可这是比赛，光是观众捧场不够。

　　梁乐意往前一步走出灯光，看见了评委们严肃的表情，尤其是周明昌，仍正襟危坐，蹙着眉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沉默许久，坐在周明昌右手边的乐坛新秀柳冬率先鼓起掌来，而后，坐在左侧的知名音乐制作人王夕闻也跟着一块儿鼓掌，只有周明昌仍是不说话。

　　梁乐意礼貌地又一次带着乐队朝台下鞠躬，而后又是尴尬沉默。

　　柳冬很懂新人的紧张，好心救场：“我先说说，算是抛砖引玉。表演很精彩也很独特，你们的组合也非常有趣，请队长介绍一下吧？”

　　梁乐意凑近话筒，用沙哑到让人心疼的声音说：“对不起各位老师，今天我的嗓子状态非常差，说话像鸭子叫，请各位见谅。”

　　周明昌听了这句，眉头皱得更紧。梁乐意心也跟着一紧，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介绍。

　　“口琴手老岳，是我的亲外公。节奏总监花姐，是老岳的老邻居。两位都是年逾古稀的‘老顽童’了。”

　　“我身后这位酷哥，是我们两天前刚刚找到的贝斯手阿昱。众所周知，贝斯手是音乐圈里最珍稀的生物。”[2]

　　“我是队长梁乐意。说起来不太好意思，我其实是盛景传媒的签约艺人，但估计各位从来没听说过我，因为非常糊。”

　　梁乐意几句逗趣又大方的介绍引得两个评委和观众一阵轻笑，唯独周明昌，还是绷着脸，眼神意味深长。

　　柳冬很会聊天，继续提问：“能不能给大家讲讲，为什么叫朝晖乐队？”

　　梁乐意说：“名字其实是老岳取的。他每次听见别人对他唱‘最美不过夕阳红’都非常不服气，他觉得自己还是朝晖。”

　　场下又是一阵轻笑，梁乐意自己也笑了，不小心吸了凉气，猛烈咳嗽起来。

　　周明昌仍旧不动声色。现场又要陷入尴尬时，出人意料的，柳冬摸出了PASS卡，利落竖在了桌上。

　　柳冬说：“这是我今天给出的最没犹豫的一张PASS卡。我觉得，单是两位老人的音乐精神，就值得这张卡。”

　　她话音刚落，没有任何过渡，音乐制作人王夕闻亮出了另一张PASS卡，简明说：“这张卡是发给编曲的。”

　　“《月亮代表我的心》是一首非常经典的歌，但你们的改编让我发现了这首歌更多的可能性，非常有创造力。”

　　王夕闻也是圈内大师，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自然又引得场下人一阵议论。梁乐意感激得无言以对，只能在台上深深鞠躬。

　　至此，周明昌还是一言未发。

　　如果他不发PASS卡，再高的赞美，可能也无法挽回他们只能铩羽而归的结局。

　　梁乐意脸上还笑着，手却下意识攥紧了裤缝，指尖不受控制得颤抖，不知不觉，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这情景让他一瞬间回到了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那一天，他也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慌乱得手足无措，揪着裤缝儿。

　　半晌，周明昌终于拿过话筒，缓缓对着梁乐意道：“年轻人，你很有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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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词
[2] 关于贝斯手的各种黑与自黑，大家可以自行搜索。但个人觉得贝斯是很酷的乐器，物以稀为贵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