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39、迹梦

　　江城的雪，风冽寒湿，稀薄的云层着透射弱弱的太阳光线。
　　季旌的手渗进到雪里，速度很快塑造出个个雪球，堆叠拼积，憨撖的雪人逐渐成形。
　　孟琳默默欣赏他独自造出的‘艺术品’，少年颔首，浓长的睫眉低垂，桃花眸半阖，专心志致捣鼓地面存留的残雪，手指被雪冻得微微泛红。
　　模糊记忆翻涌，肆意清俊堆雪人的背影，与幼年深处角落的影子重叠，既陌生又熟悉。
　　似乎好像也有人，亲自堆了次只属于她的雪娃娃。
　　雪总是突如其来的，倏地间，天空飘落起粒粒点点的雪花。
　　“下雪了。”孟琳自发出声道，打破了雪日的宁静。
　　季旌闻言回眸，手捧着雪，盐粒的白球扬落，轻轻嗯了声。
　　少年侧着脸，鼻粱直挺，再接往，薄削的唇紧抿，喉结因他仰起下巴而微微凸出些，骨结性感撩人。
　　常听闻，薄唇的人最为冷情。孟琳如今遇见他，不以为然。
　　雪粒恰合时宜落到棕黑色的发梢，格外显眼，孟琳情不自禁迈着步伐，俯视少年脑袋上的发旋。
　　“落雪了，季旌。”孟琳道。
　　季旌一把抓住上方虚晃的手，转头朝戴毛线帽的她看了眼，将手往自个脑门按，“帮我扫掉。”
　　孟琳触碰冰冷的手，猛地一激，短茬的发梢有点硬，扎掌心。
　　她动作僵硬地扫落雪粒，移到耳边时，不由自主顿了顿。
　　浅淡类似圆月刀的疤痕。
　　耳垂很暖，孟琳慌忙收回指尖，“耳朵这儿怎么有条疤？”
　　少年眼底闪过诧色，“刚刚发现了？！”
　　不，之前你给我送饭卡就发现了。
　　孟琳表面静静望着他，似等待他自己主动交代。
　　咯噔咯噔——
　　季旌思绪混乱，过了片刻，他抬手揉揉那条疤，扯唇角笑了，“很丑么？”
　　“没。”
　　“你骗我。”语气隐隐如小孩子的质疑般，笃信又委屈，“疤哪有不丑的？”
　　“不丑。”孟琳半蹲下，模样极度认真，“反而有些好看。”她安慰道，“近年很流行耳纹，你这多帅，既不用遭罪纹耳的痛，又酷。”
　　“真的？”季旌半信半疑。
　　孟琳忍住笑，完全像是在哄小孩，“帅的帅的，你在我这里最帅。”
　　少年眉尾轻挑，显而易见被取悦到，满脑子都想∶你在我这里最帅。
　　她不嫌弃。

　　雪球融化，季旌甩甩手上残留的雪水。流畅向雪娃娃划了笔笑容，“喏，石子。”
　　孟琳从口袋掏出两颗相似的石子，绕过他，亲自给雪娃娃添加眼睛。
　　他由着她，浅笑地走了两三步，随便找了树枝充当雪娃娃的手。
　　孟琳端佯雪娃娃，总觉得差点什么。不一会儿，她挑选季旌找的树枝中的细枝，啪地掰成小截。
　　插进两颗石子正中央的下方。
　　雪娃娃鼻子，完成！
　　“完美。”孟琳满意道。
　　季旌看了看，道， “等会儿……”
　　她疑惑地看着季旌，捡起掰弃的那截细树枝，身躯遮住雪娃娃的胖身。
　　再次起身，雪娃娃圆滚的下身多了行字——ML&J

　　宽敞的学生会专用室荡着季砾邡的声响 ：
　　“你要跟孟琳参演晚会？！”
　　十六岁的少年双手插兜，慢悠悠扫视着周围学生会成员被吸引过来的视线。他若无其事，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慵懒地说道：“不行？”
　　季砾邡挥甩手，“别看了，事都忙完了？”
　　其他学生会成员连忙一惊地摇摇头，立马收回目光，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弟弟啊……跨级啦——”季砾邡有些头疼。
　　自建校以往，从未听说过跨级，一般都是同年级互相搭档参演晚会。
　　“你高一，她高二……”
　　“这有什么？”季旌打断他，“学校有规定必须同级？”
　　“这倒没。”季砾邡试图劝说他改变主意，“你的人气在同年级算高了，虽然肯定比不上堂哥我，但你需要搭档，轻轻松松一句话，多得是有妹子上赶。”
　　少年眼睑垂了垂，语气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仿佛季砾邡不答应就要掀桌的势头，“我就要她。”
　　他坚定地重述，“只要她。”
　　敏感锐利的发言着实把季砾邡吓一跳，沉默半晌，醍醐灌顶。
　　他震惊道，“你小子，竟然敢惦记——呜唔——唔唔唔……”
　　季旌干脆利落身子前倾，隔着桌子捂住他，“闭嘴。”
　　学生会办公室还有人，凭季砾邡一喊，直接阵亡，过五分钟能传遍校园轻而易举。
　　季砾邡猛地点头，拍打捂着他嘴的手背，随即被松开，稍带埋怨，瞪着眼前眉眼与他相似的季旌。
　　“非她不可？”
　　“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季砾邡道，“申请通过的几率不大。”
　　毕竟优明附中晚会，没有跨级搭档参演的前例。
　　“所以。”季旌道，“我直接来找你。”
　　季砾邡嘴角一抽，无可奈何地哼了声，苦笑道，“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的俊脸了。”
　　敢情知道他任位学生会主席，使用私权给季旌护航。

　　转眼间，晚会如期而至。后台挤满人，洛子琪带着‘装备’摆在眼前，对着孟琳的脸开始化妆。
　　孟琳生得样貌皎美，皮肤白皙，粉底液妆乳只浅浅涂抹了薄薄的一层。
　　“哎呀，白费我带这么多了。”
　　洛子琪虽没参演，却抵不住爱美，钻空子化了妆，杏眸圆溜溜，颇比平常娇俏。
　　孟琳闭眼，笑道，“等会帮我同桌化一个。”
　　她倒未见过高中时期的洛梓化妆，趁机瞧瞧。
　　洛子琪兴冲冲答应，给她化眼妆，嘴碎碎念念夸孟琳如何好看。
　　星灯紧粘在镜框周围，灯光印衬镜面倒映反射的皎白脸庞。
　　“好啦。”宁子琪简单轻轻地刷了刷，“噔噔，睁眼吧，我漂亮的小美人。”
　　雾蓝深海吊带长裙，精致的锁骨落落方方展露。眼尾末梢巧妙画了颗栩栩如生的海星，少女的脸颊涂抹些少许的亮片。

　　梦境瞬时跳转到晚会那日，孟琳稀里糊涂化完妆，稀里糊涂穿上黎姿芳送来的礼服，稀里糊涂在后台等待上台。
　　一切都准备就绪，唯独未见季旌。
　　“小学弟呢？”洛梓偷跑进后台，迅速找到形单孤影的孟琳，她嘟囔道，“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啊。”
　　孟琳跟个没事人似的，不咸不淡地点头。她翻出当年爱听的歌，回觉音调，想着如果季旌不来，便改主意唱这首。
　　皇上不急太监急，绝佳体现洛梓的焦急，“他是你搭档啊？！你搭档要没啦！！！！！！”
　　孟琳镇定自若，“他来不来，无所谓。”

　　周遭静了。
　　“噢？”
　　磁性的男音荡响，皮鞋踩踏地板的声响俞渐俞近。
　　孟琳倏猛抬起头，隔着人群，西装少年缓缓走向她。
　　孟琳瞳孔骤然一缩，他身上的黑西装与2027年充当季砾邡婚礼的伴郎服，款式几乎无异。只不过，墨蓝色的领带换了浅橘色。
　　一侧阴影笼罩，少年笔直站立，“抱歉，我来得有些迟。”
　　孟琳熄了屏，摇摇头，“还有四个节目才到我们。”
　　“你来得刚刚好。”她实话实说。
　　季旌轻哼，显然记得她的那无所谓，“我就不应该来吧。”
　　口是心非，明明想来的。
　　如今，孟琳已悄无声息地摸遍他的脾性，她潜意识里，语气轻哄，“你失约，姐姐可要伤心。”
　　少年挑挑眉，半信半疑。
　　孟琳心虚，“你听岔了。”她冲身旁的洛梓使劲眨眼。
　　“啊对对对。”洛梓配合道，“刚还见琳琳着急问呢。”
　　“那啥……我得偷溜回去。”话音随洛梓消失。
　　叩叩——叩——
　　修长的指节敲敲化妆桌，手背脉络青筋突起，力量感十足，接着，他将附近的另把椅子拉过来，径直坐在她旁边。
　　“我们唱——”她等他接下去。
　　他道，“蒲公英的约定，周杰伦的歌。”
　　孟琳惊悸，周杰伦的歌放在哪年都很火，因此至2027年，她仍会唱。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紧，很多的梦在等待着进行……

　　“趁这时间，我们再练练？”孟琳试探问道。

　　梦镜场景转换过快，印象中，她昨日答应参演晚会，眨眼间，今日便来了。
　　说白了，孟琳压根没有同他一起排练。等会上台，危啊！
　　冷冽的瞳眸深深望着她，竖立食指，飘悠悠晃了晃，拒绝道，“你放心，我们配合得很好。”
　　孟琳吸了口气，她放心P。
　　回之假笑，咬牙切齿，“这么自信？”
　　“嗯。”他道。
　　“好，很好。”她僵笑。
　　孟琳错了，并非他自信，其然则是无论她如何，节奏快或慢，季旌皆会紧追着孟琳，改变自己，适应她。

　　主持人结束进场语，孟琳确认妆容无碍，起身，“我们该上场了。”
　　乐器提前摆放，伴随吉他的鸣弦，乌漆黑的舞台刹那间，出其不意地照亮，烁了白日的阳。
　　钢琴少女半绾发丝绕成辫，殇梦蝶翅膀夹扎，余落的发烫卷，披于肩后，温柔优雅。
　　白皙玉指落键，星眸闪目。
　　吉他少年酷炫的三七分发型，发胶喷定，沉稳且帅气。
　　指骨明晰，弦乐跳跃，音符飞舞。
　　钢琴少女，吉他少年的俊男靓女搭配令场下欢呼雀跃。
　　孟琳起了歌曲前奏，歌喉放，季旌拨弦，歌喉放，配合得体完美。

　　男音：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女音：
　　在走廊上罚站打手心，我们却注意窗边的蜻蜓

　　男音：
　　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紧，很多的梦在等待着进行，一起长大的约定
　　……

　　演唱完毕，孟琳正欲鞠躬毕幕，却被西装少年一把握住纤瘦的手腕。
　　于孟琳的疑惑目光，于观众的不解注视，黑西装少年缓缓单膝跪地，变魔术般地掏出一束玫瑰花。
　　瞬间，全场沸腾，欢呼尖叫！！起哄！！！！！
　　“亲一个！”
　　“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
　　两两相望，孟琳愣怔片刻，迫碍众人的注视，别无选择地接过季旌的玫瑰花。
　　她以为这就场闹剧会因此结束，然而，终究是她单纯了。
　　“别急。”
　　季旌起身凑近耳边说了句，只见他到话筒前，大喊：
　　各位，我们的表演还没结束！抱歉，请再耽误大家五分钟。
　　台下给力捧场，掌声震耳欲聋，彼连起伏。

　　冲动，热烈，莽撞，肆意。

　　孟琳无措呆站，眼睁睁瞧见少年跑过去，背跨吉他，干脆利落拉高话筒。
　　桃花眸含笑，比黑夜里的舞台的灯光还要闪耀几分。他回到她身边，眼神渐渐柔和。
　　灯影憧憧，光束聚集照射舞台中央。少年重新拨动琴弦，含情脉脉。
　　嗓音清冽似汩汩流泉，磁性透含温情，歌声一点点落入她的心坎。

　　飘飘雪日初见，互彼陪伴，堆积冬季的娃娃
　　炎炎夏日重逢，唯我保留回忆，站在原地等你转身
　　硕硕秋日再逢，天意泛凉，落叶回不去树干
　　我试图走近你的生活，靠近，
　　梦——
　　我的慰籍，那里的你，属于我
　　我盼望奇迹降临，迹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