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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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铃响过三遍。应裳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满是尘沙的斗篷，对旁边站着的向导说：“此去不远，就是天山了吧？”
年迈的向导睁开他快要睁不开的眼，慢条斯理地回答：“是啦，快要到啦！”
“快要到啦，”她心里想，“总算快要到啦！”想着想着，就从面上浮起一丝笑来。
是啊！如今十年罕遇的大风暴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难得住她呢？她将要与他相见，并长此相守下去，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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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在鬼城，风声呜咽得紧，睡不着的应裳七手八脚地爬到了城顶上去。这座历经千年的城池早已腐朽，每一个牢靠的搭脚处都显得十分可贵，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高高的穹顶上，远远地眺望着。
“从这里再走十里，”她掐住手指仔细地盘算，好像个刚学算术的孩童，“不，现在连天山的影子也看不到，应该还要再加十里——二十里……嗬，二十里！还要走上多少天啊？他会不会等不及，就此娶了别人呢？”
“谁要娶别人？”有个冷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
应裳记得这个声音，是烙在她心里一样忘不掉的音色。她倏地回过头去，急不可耐似的望着他的脸。
追了这么久，他果然是一身的风尘仆仆。往日里俊美的面孔被虬髯覆盖了大半，灰尘均匀地在他曾白皙无瑕的脸颊上刻画下图腾，他的眼睛也浑浊地像是找不到绿洲的老骆驼——他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吗？怎么会变化这样大？
“他不要你了！你怎么还这么执着！”男人一巴掌打在发愣的应裳脸上，“你就这样犯贱，要送上门去叫人笑话吗！”
她脸上火辣辣地疼，五条印迹一寸寸浮现出来，却不知该说什么作反驳，只木讷地继续望着他。
男人皱着眉，眼里表情均看不出喜乐，只是突然蹲下身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他实在太过担心，生怕一松手，这女人就又会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一去无影踪。
“他纳了小妾，你该知道。即便她死了又怎样？他曾许诺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个，可他做到了吗？你怎么还不愿意死心？”男人的声音颤抖着，快要哭出来，“你回头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好吗？”
应裳迟疑地伸出手，安抚似的摸了摸怀里男人的发梢，“赢秦，你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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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导对骤然多出来的旅伴并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尽责地将他们领到了天山下最后一座有人烟居住的城市，然后收下旅费，带着他的骆驼就此告辞。
盘沙镇。
这里尽是异域风情，每一个姑娘都风姿绰约，每一个儿郎都英气勃发，更不用说这片土壤所养育的甘甜葡萄，醇香美酒；咸的乳酪，腥的生肉，新奇又特别。
赢秦整理了身上的衣着打扮，剃掉了脸上的胡须，重新出落成他潘安宋玉的容貌，因为着了一身胡服，愈加显得长身玉立。
应裳喜欢他这样打扮，时不时地开口称赞。
赢秦便得意了，“只消你喜欢，我一辈子这样打扮也值得。”
应裳笑一笑，“回去被你爹爹数落，可别来怨我。”说完掐着嗓子作了个老头子的声调，“逆子！好端端一个汉人少年郎，偏生搞这些个邪门歪道！是被这祸水迷了眼去了吧！”
赢秦一把捂住她的嘴，笑闹道，“哪有管自己叫祸水的姑娘，真不知羞！”
应裳直勾勾看他，看不够似的，“你这回出来，老先生知道吗？”
赢秦摇摇头，没个正经，“等我带你回去成亲，他就知道了。”
应裳弯着嘴角浅浅地笑上一笑，“算了，不提这个。都说西域稀罕事物多，我们去街上走一走！”
镇上有长街一条，繁华得一如中原主城。两边俱是琳琅满目的商家店铺，卖的什么都有，因这里盛产玉石，玉器铺子便尤其多。
应裳挑了一家走进去，拣了一支就要往赢秦头上别。不料他一个避让，竟是不肯让她试。
应裳跺跺脚，“小孩子脾气！我看这支适合你，快让我看看！”
赢秦偏生不让她如意，左右绕着闪避，眼角眉梢都是笑。两人在店里闹成一团，碰翻了店里许多展示物，气得老板操着一口胡语又跳又叫。
临了还是赢秦赔的钱，所幸他是富家子弟，从来不少这一两贯钱。
只是应裳始终没能把手里的鹤簪给他戴上，余下的一路都是闷闷不乐。这种不愉快一直持续到走进卦寺里头才作罢。
寺庙是个幽静的地方，不适宜贪嗔痴，所以纵她有再大脾气，到了这地界也都消散于虚无了。两个人慢悠悠在林间小径上走着，老人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往昔来。
“我们认识了有六个年头了吧……”赢秦偏过脸去看她。
应裳点点头，“是有六年了，这六年可真是辛苦你了。”
赢秦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手摆在自己的手心里详加端看，“可不是，真是累人。不过两人在一起，总好过江头江尾，相思也没个指望。”
应裳沉默下来，任由他把玩手指。
赢秦等了半天见她没吭声，“还记得你头一回学刺绣的事？”
应裳淡淡答了一声，“不记得。”
赢秦笑盈盈道，“绣的鸳鸯好像个老鼠精。”
应裳忍俊不禁，“想起来了，你还笑话我。你个男儿家会刺绣才招人耻笑，居然还敢来笑我！”
赢秦假装愠怒道，“忘恩负义！是你非要学刺绣，又总不成气候，我才替你学了一二好指点你的，这会子恩将仇报来了？”
应裳哈哈大笑，“可不是可不是！”
赢秦看她笑，心里就高兴，乐颠颠道，“还有还有，你养只河狸当兔子疼！呀，可着实是疼在心头上啊，每天买了青菜去喂。”
应裳抽出手打了他一拳，眼睛都笑弯了，“这事还提什么，追究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唬我这是只兔子，叫我好生养着？”
赢秦任由她打，“行了吧，你也太好骗了，我哪料到你当真连河狸和兔子也分不明白？”
应裳叹了口气，“你这坏小子。”
赢秦一把搂住她，“嗯，我坏成这样，哪里有人要？施主行行好，降了我罢！”
应裳靠在他的肩头，讽刺道，“施主？你何时去做了个和尚？”
赢秦掐掐她柔软的耳垂，“倘若你当真嫁与他人作妻子，我就是和尚啦！”
应裳不以为真，“你要做了和尚，老头子给你找的三妻四妾可怎么办？”
赢秦松开怀抱，与她四目相对，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给我簪？因为一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结果你跑了……趁我满心欢喜试你给我做的衣裳时，你跑了。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家里女人多，但赢家家业甚大，我又是独子，赢家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赢家。现在整个家都把持在我爹爹手里，故而我不能随性而为，事事仍要倚仗他的安排。但待到他日，我真真正正能将家业收入手中，不再受人掌控，我就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迎娶你。我不愿做无谓的承诺，只想叫你知道，如果有了你，即便有佳丽三千，我都一个不要；如果没有你，我便连红尘也不要了。”
应裳望住他的眼睛，倏然发现他的眼睛明净如许，再没有鬼城里的失魂落魄，就好像是因为多看她一分，才明净一分，在以她的神来濯他的魂。
“很久以前总说要同你一起算一卦，看我们的缘分如何……”应裳若有所思地盯着解签人，“难得有机会又聚在一起我们算算如何？”
见她拙劣地岔开话题，赢秦仅仅苦笑一声，“好。”
应裳踮起脚尖，把怀里捂热的簪子簪在他的发髻上，“我不跑。我答应你，我只去天山上看一眼，只是去看他一眼，跟他老朋友似的聊一聊，看过了我马上就回来，从此只守着你，只等着你。”
赢秦牢牢握住她纤弱的肩头，仿佛她此刻就要不知所踪，“……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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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寺中。应裳同赢秦双双跪在一处蒲团上，手中的签筒随着心意抖动。
啪。啪。
两支签相继落到地上，他们各自拾起来看了。可惜文字晦涩难懂，两人商量了一番犹是解不开，便携同前往门口的解签人处询问。
赢秦求的是姻缘，解签人说是中签，不上不下，可有可无，他听得心不在焉，漏耳去偷听旁边应裳的解文。
“姑娘是上上签……”另一边的解签人笑容满面，堆砌了无数赞誉的词藻来形容她的签文。
赢秦耐不住，趁两名解签人都沉浸在解说里时悄悄拉拉她的袖子问：“求的什么？是为施耐之求的吗？”
应裳微微一笑，“同你在一起，当然是为你求的，为你求的，自然是个为你好的愿。”
赢秦还是不放过，咬着她的耳朵问，“是什么愿呢？”
解签人从神游中回来，见他如此不敬鬼神，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喝一声，“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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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没能问出结果的签就此被打落了，掉在时间的罅隙里，再没有得到过解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