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问情》惊鸿一笔

2、昔日恩怨

　　见她爽快答应，幽雪让店小二取了些吃食来，又让其在隔壁加了一间房。

　　烈天星看了眼桌上的糕点，竟然还有她儿时最爱吃的龙须酥，心中一喜，毫不客气的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幽雪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着糕点的样子，神情欢喜满足，如孩童一般，不禁笑道：“吃慢些，当心噎着。”

　　这话说的熟稔，像是已经相识已久，烈天星却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觉得幽雪温润有礼，很是谦和。

　　烈天星嘴里含着东西，模糊道：“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幽雪眼角染着笑意，“我知道。”

　　烈天星有些奇怪，“嗯？”

　　幽雪微笑不语，她也并未在意深究，一心吃着手里糕点。

　　等了一会，见她吃的满足了，幽月开口道：“阁主本就有意除去霍家庄，你要杀霍炎，不妨等到九幽阁的人到之后，与我们一同前去。”

　　烈天星咬着糕点道：“我只杀霍炎，你们其他的事情我才不管，我也等不了，我今晚就去要了他狗命。”

　　血海深仇，烈天星等了十几年了，如今她得了宝剑，出了仙灵谷，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若不是那些恶人，她本也是个可以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可以和父母撒娇，承欢膝下，可如今，她甚至都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子。

　　烈天星说此话时，语气中带有强烈的杀意与愤恨，与少女娇俏的模样格格不入，如此柔软的声音，却说着狠戾的话语，让雪、月二人都不免有些怔住。

　　幽雪道：“烈姑娘，你身上还有伤，且霍家庄此刻定是戒备森严，此时去，并不是好的时机。”

　　烈天星不屑道：“就他们那些弟子，那刀使的，还能拦得住我？”

　　小小年纪，却如此傲慢，幽月不禁轻轻冷哼了一声。

　　幽雪闻言，微微皱眉道：“烈姑娘昨夜是如何行刺霍炎的？”

　　烈天星道：“嗯？从大门走进去的，我说要见他们庄主，他们就带我去了。”

　　然后她见到霍炎就拔剑相向了？

　　幽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虽知仙灵谷门下剑法举世无双，可眼前娇滴滴的少女，总让他觉得那不过是个孩子，想到此情景，不免有些惊异。

　　幽雪亦是苦笑一声，自从白芷前辈身故后，十四年间都未曾听闻江湖上有莫忘剑的消息，况且南宫一直都在留意她，先前并未有她出师的消息，想来她是刚出仙灵谷，就直奔霍家庄来了，如此横冲直撞，果然还是个孩子，好在并未出什么事情。

　　烈天星吃够了点心，欲回到隔壁房间，忽而想到什么，回身道：“你们既救过我，看样子也大我许多，我姑且就喊你们哥哥，你们也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星星就好。”

　　雪、月二人，今年都已年满二十，而烈天星还未到及笈，加之她身材娇小，才将将勉强到二人胸膛处，哪里是妹妹，简直就是个小妹妹。

　　不等他二人应声，烈天星便一溜烟跑去了隔壁屋子。

　　幽月道：“昨夜去霍家庄之前，我已飞鸽传信回去，这里离九幽阁不远，此时南宫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三日内定会赶来。”

　　幽雪笑道：“南宫他，肯定很高兴。”

　　*

　　傍晚时，幽雪让店小二送吃食去烈天星房中，叩门却未听着回应。

　　听着动静的雪、月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

　　破开房门一看，果然屋内空无一人。

　　幽月皱了下眉头，不悦道：“小孩子就是麻烦。”

　　幽雪担忧道：“她白日就说了会去，是你我未曾放在心上，眼下只能快去追。”

　　“霍家庄至少三百余名弟子，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幽月深吸一口气道：“若情况不好，到时你只需带着她先走，我来断后。”

　　此次雪、月二人来芜城，就是来探查一番霍家庄的情况，九幽阁虽有意除之，但并不是此刻。

　　霍家庄的子弟，武艺自是不能与两位护法相提并论，可也不是什么乡野山寨那般羸弱不堪。

　　但眼下并无他法，只盼烈天星是刚走不久，能在她到霍家庄之前拦住她。

　　*

　　刀光剑影，雪亮的白刃划破夜色，声声惨叫和铁刃声，宣告着激烈的战况。

　　霍炎看着眼前独自闯来的烈天星，心中觉得可笑至极，霍家庄建业数十载，虽比不上九幽阁、飞花楼那般高手如云，却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小女娃娃一而再的孤身来犯，当真是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

　　烈天星手持莫忘剑，身型灵动，在一众人之间来回飘动，莫忘剑在空中划出数道绯色剑光，少女剑法轻盈飘渺，却带着破竹之势，兵刃交击的声音如雨点一般密集。

　　那些霍家庄子弟平日里，不专心练功，多在城中放泼撒豪，此时交手，大部分在烈天星手下走不过三招。

　　红衣少女面纱后的眼睛，本是一双如星星般灵动明亮的眸子，可此时，透出的是决绝杀意。

　　霍炎昨夜被莫忘剑一剑穿膛，虽因身体特异，未伤及性命，可也伤的不轻。

　　此时他站在屋前台子上，并未出手，只讥笑道：“能从庄门杀到这里，还是有两下子，不愧是师承仙灵谷，可那又如何？当年你爹尚是我手下败将，如今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还想翻天不成？”

　　烈天星闻言，心中怒火更盛，出招越发狠戾。

　　虽然不知当年父母遇害的具体经过，可却知父母是遭一众人陷害，其中为首的是仙灵谷弃徒姜晟，他霍炎算哪门子东西，也敢出言折辱爹爹！

　　霍炎冷笑一声，激两句就如此大反应，不堪大任，烈澜一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霍炎时不时在一旁冷嘲热讽，让烈天星怒火中烧，不免分心。

　　对方人手众多，烈天星年纪尚幼，内力不足，并不擅长久战，随着时间流逝，略微有些吃力。

　　左肩的伤口在剧烈的打斗中传来一阵阵疼痛，一个分神，让对手钻了空子。

　　只见眼前长刀自下而上斜削而来，她心中一惊，迅速后撤旋身闪躲，刀刃贴着发丝而过，挑落了她的面纱。

　　那红色面纱翩然飘飞，烈天星回过身，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如同疾风一般掠过，一手接过面纱，与她身型交错之时，另一只手抽出她左边腰间的莫失剑。

　　那白影出手如鬼魅一般，瞬间斩杀烈天星周身数人。

　　看清来人，烈天星诧异不已，“师父？！”

　　那日比剑，烈天星赢了沈情一招半式，兴奋的直跳脚，吵嚷着要出谷去。

　　沈情曾允诺过，若她能赢了自己便允许她离开仙灵谷，事已至此，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虽然应下此事，但沈情心中却不免忧虑，她虽在剑法造诣上颇有天资，甚至已超越她大师兄。

　　可真是要打起来，若不能在百招之内出奇制胜，她是肯定敌不过墨儿的，星儿年幼，内力极差，若是遇到高手，久战定要吃亏。

　　但话早已放出，沈情也只能将莫忘剑传于这个小弟子，并且破例将莫失剑也一并给了出去。

　　烈天星离开仙灵谷后，两天时间里沈情总是忧心不已，念她年纪尚幼，又不谙世事，左思右想，终是放心不下，沿路打听，一路追到此处。

　　沈情手持莫失剑，白色剑光浮动，伴随着霍家庄弟子的哀嚎，烈天星看的呆住。

　　只听沈情边打边道：“平日里，为师要你多修习内功，叫你平心静气，不要冲动莽撞，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烈天星咬了咬嘴唇，挥剑跟在沈情身后。

　　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在见到沈情后，溃不成军，不少人弃剑而逃。

　　沈情！那可是上一代仙灵剑仙！

　　霍炎见情况不妙，欲趁乱溜走，沈情剑光闪过，一剑挑断了其双脚筋脉。

　　只片刻，死的死，逃的逃，庄内活着的，就只剩下沈情、烈天星和摔倒在地惊慌失措的霍炎。

　　霍炎心知大事不妙，口中不断求饶，“是姜晟，都是姜晟逼我的，烈澜一不是我杀的，我没有碰过他，你们放过我……”

　　而沈情并未理会，走到烈天星身旁，将莫失剑插回鞘中，沉声道：“我知你生性要强不服输，但江湖险恶，人外有人，这次为师尚能护你，以后不是次次都有人护你。”

　　烈天星垂下头，小声道：“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沈情将面纱交到烈天星手中，心中感慨，这孩子，半分没学到墨儿的沉稳冷静，一身傲气倒是学了个十乘十。

　　沈情微微叹息，“幸好这次我跟来了……你且记住今日教训，江湖纷乱，自己保重，为师回仙灵谷去了。”

　　说罢沈情便拂袖离去，烈天星见师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转而看向一旁在地上滚爬的霍炎，紧紧的握着手中莫忘剑
　　“今日便取你狗命，为我爹娘报仇血恨！”

　　敢出言折辱我爹爹！烈天星带着心中一腔愤恨，一剑削下霍炎的舌头。

　　没了舌头的霍炎，大口大口往外呕着鲜血，再说不出求饶的话语，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惨叫。

　　紧接着，她又斩挑了霍炎双手筋脉，一剑刺进他右胸口。

　　她手腕轻轻翻转，剜着这霍炎血肉，霍炎疼的青筋暴起，一双眼睛诅咒一般的死死盯着烈天星。

　　雪月二人赶到山庄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朦胧月色下，山庄内横七竖八的满是尸体，红衣少女带着凌厉的杀意，拔出刺进霍炎胸口的长剑，反手一挥斩断其咽喉。

　　妙龄少女，却好似地狱使者。

　　烈天星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几缕碎发随风而动，白皙的脸上溅了几滴殷红的血点，一双眼睛泛着泪光，眼神却凛冽决然。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警惕的横剑转过身。

　　看清来人，烈天星放下了剑，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霍炎，抖落剑上血珠，收回腰间。
　　“我的事办完了，可以跟你们走了。”

　　幽月心中震惊，简直不可置信，她一人灭了这霍家庄还毫发无损吗！

　　虽然知道，仙灵剑法举世无双，实乃沧玄武学之巅峰，可眼前的少女，如此年纪，当真能参透那些深奥精妙的剑法内功吗。

　　烈天星解释道：“不要那样看着我，是我师父。”

　　依稀记得烈天星昨日说过，他的师父是沈情，既然是沈前辈来过，眼前的景象也就合乎情理了。

　　幽雪看着眼前的少女，方才如罗刹一般冷厉狠绝的取人性命，此刻又面带倦容，满眼的落寞，心中泛起一丝心疼。

　　他柔声问道：“可有受伤？你师父呢？”

　　烈天星摇了摇头整理了下心绪，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道：“师父他回仙灵谷去了，不是要带我去见你们阁主吗，明日就出发吧。”

　　幽月道：“不急，南宫他不日就会到这里，你且随我们在芜城等两日吧。”

　　烈天星之前也只计划来找霍炎报仇，并未想过更长远的安排，眼下霍炎已死，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等些时日也无妨。

　　如此想着，烈天星抬起小脸道：“那你们且带我在这芜城玩两日，如何？”

　　此时的烈天星纯真一笑，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与刚刚眼神狠厉的她判若两人。

　　两人均微微愣住，这还是方才站在尸山血海里的那个人吗？

　　平日里，雪、月二人处理南宫莲安排的各种事物，是四处奔波，但不是游山玩水，听到如此要求，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见二人犹豫神色，烈天星娇声道：“我第一次离开仙灵谷到这么远的地方，从前也就只去过谷外的镇上，我哪里都不认识，也不喜欢一个人，你们若是不答应，我就不去见你们那个阁主了。”

　　哪里都不认识，不喜欢一个人，还孤身闯霍家庄，方才还是那般心狠手辣如同地狱修罗，此时又像天真无邪的孩童，彻彻底底的两幅面孔。

　　幽月不置可否的冷冷一笑。

　　烈天星语气有些娇纵，想是平日里师父极其宠爱，又不谙世事，那话语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在撒娇。

　　见她如此娇憨可爱，幽雪忍不住笑起，“这两日，我会与阿月陪你四处逛逛。”

　　烈天星闻言，一扫方才的娇蛮神色，立刻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嗯！”

　　之前烈天星一直在赶路，入城也只是休息一晚便又出发了，并没有闲心四处游玩赏乐。从前偷偷跟着大师兄偷溜出谷，也是提心吊胆，总担心被师父责骂，玩的并不尽兴，因而此刻在芜城四处逛着，心情甚好，脸上一直流淌着笑意。

　　雪、月二人跟在红衣少女身后，少女东张西望，一会看看这个小贩的胭脂，一会瞅瞅那个摊子的折扇，幽雪一脸温柔，而幽月则没什么表情。

　　正走着，烈天星被一个卖钗环的小摊子吸引了目光，忍不住伸手拿起一支簪子端详起来。

　　幽雪见状，笑问：“喜欢吗？”

　　突然的发问让烈天星措不及防的紧张了一瞬，她慌忙放下簪子道：“没有，觉得新鲜，看看罢了。”

　　幽月在一旁将烈天星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发现，她发辫梳的很简单，只用了几根红色的发带，身上也没有一件钗环配饰。

　　可尽管如此，也并没有掩盖少女的娇俏容色，反而更显脱俗清秀。

　　烈天星从小由沈情抚养，玩伴也就只有大师兄一人，他们哪里会懂女子的这些物件，所以烈天星从前对这些钗环首饰，也并不上心。

　　幽雪道：“那我们去前面茶馆吃些点心吧。”

　　一听到吃点心，烈天星瞬间喜笑颜开。

　　三人在茶馆中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烈天星无聊的晃着小腿等着点心。

　　“那霍家庄当真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

　　“那可不，之前从未听到什么风声，就在前天夜里，一夜之间，百名弟子，全都被杀了！”

　　“那霍家庄的弟子，成天打着霍家庄的名号，竟干一些强盗之事，被灭门了也是好事，是九幽阁做的吧？”

　　一旁的桌上，坐着的是几名中年男子，桌上放着剑，应该是行走江湖的剑客，或是哪门哪派的子弟。

　　纷乱江湖中，消息流通的很快，昨日灭门，今日便成了大家酒足饭饱后的谈资。

　　店小二端来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蜜饯，又上了一壶茶水，烈天星便迫不及待的抓了一块，小口吃起来。

　　“可不是九幽阁，听说是仙灵谷的剑仙！莫忘剑和莫失剑的新主人！”

　　“哦？好像都已经十四年没有听到过那两柄剑的消息了，我只知道仙灵谷有个用莫愁剑的云少侠，好像也就是前两年的事情。”

　　“那是当然，当年用这两把剑的是烈澜一和白芷，他们死后，两把剑就被带回仙灵谷了。”

　　“那两名剑仙，我知道的，挺惨的，据说那烈澜一，被斩了头颅，连一具全尸都没有，那个白芷，好像还被那姜晟百般折辱，所以才自刎的。”

　　听到一旁的言语，幽雪微微皱眉，面露担忧的看了眼烈天星。

　　只见她垂着眼帘，指尖微微颤抖，手里的桂花糕捏的不成形状。

　　“那姜晟原本就跟白芷是师兄妹，后来被逐出师门，白芷才跟烈澜一好上的，谁知道之前是不是……哎哎哎，这位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把剑横到了自己面前。

　　幽月面色阴冷道：“再乱嚼舌根，就把舌头留在这。”

　　“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管老子，我自说我的，唔唔……”

　　一旁的男子看着幽月手中的冷月剑，慌张的捂住了兄弟的嘴：“不知是九幽阁的月护法，是，是我们冒犯了！”

　　他扯着那兄弟就往茶馆外逃去，“快走，那是九幽阁的人我们得罪不起的。”

　　烈天星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小声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幽雪不知该如何回答。

　　烈天星又问道：“师父从来不与我说父母遇害的事情，他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爹爹他……”

　　烈天星的语气哽咽，眸中水色泛滥。

　　幽雪瞳孔微缩，万般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中有些后悔带她来了这里。

　　“你若想听，我可与你讲当年的一些事情。”
　　不知何时，三人身侧来了一位着天水碧色长衫的男子，男子面容清俊，眉宇间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烈天星抬头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眼里充满疑惑。

　　“阁主。”
　　雪月二人起身作揖道。

　　南宫莲看着眼里带着点点泪光的红衣少女，温柔笑道：“是天星妹妹吧，我叫南宫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