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光》三月暖暖

1、上官兰若

　　“你和他人不同。”这是我最常听到的句子。我似乎始终没有哪种悟性将它理解得通透，但这也似乎可以解释娘亲将我锁于房内的缘由。
　　年复一年不变的作息，早已麻木，早已认命。唯一改变的是日益消瘦的脸颊，日渐修长的发丝，挽起又披下，反反复复，朝朝暮暮。我的房门只有在三餐的时候才会打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随即便有餐盘塞入，除了娘亲外我从未见过其他人。我的世界充斥着满是黑色。
　　娘亲有时会来见我，但不会太久，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但她已是我唯一可以交流的人了。也许是天生性情微凉，不会去追究前因后果，任命地被关于狭小的空间内。
　　娘亲喜欢一遍又一遍抚摸我的发，充满着宠溺，伴之的是重重的叹息。
　　“若儿，你与他人不同。”临走前，娘都会加上这一句。
　　刻意的提醒，为的是深深铭记。

　　直至有一天，我的生活射入了阳光。我不知能否称之为阳光，有时阳光的涵义是“在黑暗翻天覆地袭来前，最后的一丝温暖。”
　　房屋外充斥着各种声音，以至门锁被震裂。我走上前，轻轻一推房门，它渐渐打开。在我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同时有肩负着深深的使命。不断有人从我身边冲过去，四下里一片狼藉。而我的视线被远远的一群人所吸引。
　　娘亲被围在人群中间，一个青衫白衣的男子，手执长剑，反射着耀眼的光，随即，刀锋落下。鲜血绽放开来，氤氲我的眼睛。鲜红的血液似泉水般涌出，然后逐渐变黑，化为一滩墨色的了无生机的死水。明显的厌恶在围观的人的脸上浮现。
　　杀害我娘亲的男子在收回剑的那瞬间看到了我，他笔直地向我走来，毫不犹豫，我没有移开步伐。注定的命数，注定要去承担，又何必逃避？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一片。再次睁眼，他已在我的眼前。他在距我那么近的地方，那把沾满血迹的银剑已被他放入刀鞘内。五官俊朗，真是个好看的男子。可纵然再好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孩童般的微笑在他面孔上浮现，“珞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珞儿，若儿，那么接近的读音，有一瞬间我几乎将他们等同，但毕竟不同。他要找的人不是我。慕容懿，我在心中默念着你的名字。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可你的名字早已多次出现在母亲口中。“他着青衫白衣，眉目清秀，手执沁忻剑。”母亲的话回旋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然而那个在昨天还轻挽着我的手的娘亲，如今却归为一片死寂。恨？怎么不恨？
　　然而我却对他淡然一笑，牵起他的手。偕同他步入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

　　一路上，他一直将头撇向一旁，并不看我，与初见时那种惊喜截然不同。我轻笑，慢慢握住了他的手。他浑身一震，将头转向我，凝视了良久，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张口。
　　“珞儿，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即使你已为人妇，但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他已经死了，在你离开的几天后。”我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你也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吧，所以你才会逃离。对么？”
　　“不要告诉我你只把我当成弟弟，我懂得什么是爱什么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成亲吧。”
　　我将手捂住嘴唇，丹霞飞上双颊。羞涩地将头转向另头。同时也在转头的一瞬间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片刻的沉寂后，我点了点头。
　　你从来不知如何来掩盖自己的喜悦，尤其是在我的面前。

　　你一到家便告诉父母你要娶我，他们一开始并未接受，你是应该去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做妻子的。你们之间起了争执，然后他冲出房门，拉起我的手。
　　“珞儿，我一定会娶你的。”郑重的誓言让我有片刻的错觉。
　　你不顾他人一样的眼光，父母的斥责，执意要带我四处游玩。我第一次发现京都原来是那么的大，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吸引着我的眼球，你任由我从市的这头走向另头,紧紧地捏着我的手。
　　有次我盯着一根碧绿通透的发簪不知怎么的移不开视线。似乎有什么在我与它之间流淌。那么熟悉的感觉，碧色的光散发开来，充斥着危险但又令人无比的想要接近。
　　你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柔声地问我“喜欢吗？”
　　但又摇头。
　　你一时举棋不定，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摊主是个银发苍苍的老人，他在我凝视那支发簪的同时他也在看着我的容颜。
　　淡淡的叹息只有他一人可以听到。
　　“此簪子不卖。但倘若姑娘喜欢，我可以将它赠与你。但是记住，此簪子只可带一次，而且只有和心上人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可将秀发挽起。”听他这么一说，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个老人呢！但还是接受了。
　　似有一种忧伤从他的脸上漫开。他淡淡的看着我，透露着悲悯。
　　我被他看得浑身战栗，拿起簪子便离开了。

　　回到府中，我与他处于房内，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我戴上那个簪子。
　　但在即将戴上那簪子的时候内心突然产生一种恐惧，但还是硬撑着戴上了。
　　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但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那么点怪异。
　　“帮我把簪子拿下吧。我带着不舒服。”
　　他凝视了我一会，沉默。将簪子拿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的秘密花园。”
　　第二天的早上他便来我的房内接我，所谓的秘密花园不过是湖边的一个小茅屋，里面摆设简陋。 “这是我和一个很要好的伙伴一起找到的，每当有烦心事的时候，我们便回来这里，再也没有什么烦恼能够使我们心烦意乱了。”他陷入了回忆之中，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极其美好的吧！
　　“很要好的朋友吗？”
　　“恩，很好很好的朋友，不过她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他转过来看着我，有忧伤从他眼中溢出。我自顾自地看着房内的摆设。没过多久便索然无味了。
　　“走吧。”
　　“好。”

　　离最终的日子很近了，十五号一切都结束了。
　　但我有点害怕了，内心中也有种强烈的声音在告诉着我不想结束。真的要那么做吗？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找不到答案。
　　但这种情绪被我的理智所克制。不要忘了娘亲临终前说了什么，不要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怎能贪恋于虚幻的美好？

　　每当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时，总有一种将镜子敲碎的冲动，那个贴着别人的脸皮的自己，连我都觉得恶心。
　　每看一次我都会提醒自己。他爱的不是我，只不过是这张脸皮的主人而已。而我始终不是她，不是他深爱的那个女子。
　　每次他叫着我的名字，我都知道他叫的是别人，何必自欺欺人？
　　我长得并不难看，和这张脸的主人的容貌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先遇见了她，如果他知道我的娘亲做了什么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杀死吧？

　　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沾有毒液的银针已被我妥善放在小盒子内，只需一秒，毒便会蔓延全身，不会感到丝毫痛苦。这也算是报答这些日子他对我的贴心了，我什么都没做错。安慰自己，麻痹自己。其实我多么想告诉你，我是上官兰若，而不是欧阳珞忻。
　　如果你可以看到我真正的容貌那该多好，我多想做回真正的自己，然后在你的身边。但只是幻想而已，如果我真的变回自己，你会恨我至极吧。我一直都在欺骗你，可是我没有办法逃脱宿命。

　　今天是七月十五。
　　我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银针藏在我的袖子内，一天下来，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紧绷的手渗出的密密的汗。
　　那天你又提出要去湖边的小屋，我应允了，在那个地方死去也许并不容易被发现。
　　到了小屋后，他显得很疲惫，一下子坐在床头。他就那么看着我，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我慢慢靠近他，在他说话之前就将银针扎入了他的脊椎。他没有丝毫震惊，那双眼睛内的光芒逐渐散去，逐渐变得空洞。
　　原来死亡也是可以如此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就像是他的微笑，纯粹干净。
　　我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僵硬的尸体，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滴在他的身上，也滴在我的心上。
　　一切都结束了。
　　不断地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前段时间的快乐记忆像潮水般涌入。
　　终发现我是留恋那段时光的，我不想结束，这才是内心的声音。只是被理智所遮蔽，当真正发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是不爱，而是负担着太多的包袱，所谓的爱情沾染了杂质，便不再澄澈，必以悲剧结果。
　　我抱着他。一直一直。
　　“我不是欧阳珞忻，而是上官兰若。”
　　“你们家族的仇敌上官家的女儿。”
　　“你明白吗？”
　　“我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
　　“从父亲被杀害的那刻起，母亲便决定要报仇，她忍了16年了。她终于成功了。她真是个伟大的阴谋家，她筹划好了一切，只差我将你杀死。”
　　“慕容家唯一的儿子死了，她在下面也该大笑了，可同时她也将我推入了坟墓呢。”
　　心痛的感觉不能遏制。
　　“不过她似乎忽视了一点，她的女儿性情再怎么凉薄，终究是人，有七情六欲。最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爱上你，是她始料未及的。”
　　“与其痛苦一生还不如相随你而去”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你听。
　　可我该如何面对你？灵魂的面容会改变吗？如果是真正的我，你是否会像陌路人一样从我身边走过，走向那个你爱的她？
　　这算是惩罚吗？
　　还是将银针刺入了肌肤，因为刺的地方不是脊椎，毒只能再肌肤中慢慢扩散，1小时后皮肤将会溃烂，我也将会死去。
　　那绝好的面容也将不复存在，再好的容颜到这个时候也只是一片虚无。
　　闭上眼睛，慢慢地体会着那刺入肌骨的疼痛，眼泪越发不可抑止。最后的光也在这个时侯弃我而去。
　　想起了那日你与我在樱花纷飞的树下，你依旧是一身白衣。
　　“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直到魂魄散尽我也不会松开你。”
　　明明知道那只是我们美好的相像，可依旧不住的点头，死心塌地地相信你，相信你所说的所有的话，期待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吧。而痛苦也是从那刻蔓延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