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魔王与蛇(16) ...
-
来到醉品楼，门外侯着人偶侍女，雨水浇打，鲜亮的颜色一点点离开人偶的脸。
“请。”
陈岁安抬头，李万振依旧昏迷不醒。他胸口的大洞已经没再流血，即使在夜色遮掩下夜让人觉得可怖。刺鼻的血腥味让南栀不自觉的皱着眉头，他转头，陈岁安的表情很淡漠，只是眼里的颤动出卖了他。
一路直走，到了一处敞亮的阁楼，红罗躺在榻上假寐。
“我猜到了一件事。正想告诉你，你就来了。”红罗睁开眼，眼神直直看着前方没入大雨中。
“你这应该有什么治人的法子。”
“救他？”
红罗摇摇头，示意南栀将人放下。
“可以。”
“什么条件?”
红罗嗤笑一声，仿佛陈岁安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我可不敢跟您提条件。”
陈岁安看向他，红罗脸上精致的面具遮挡住他的面容，他的眼神却没有语气里那番嬉笑。
“碎风影真的在你这里吗？”
“自然。”红罗不知为何哑了声，微微抬手，陈岁安感受到了属于神器的振荡。
“救他，我可以答应你另一个条件。你要见舞翩妮的真正原因。”
“好！这人一天就给你活蹦乱跳的带回来。”红罗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喜笑颜开，指挥这人偶把李万振抬下去。人偶为了不碰到他的伤口七手八脚的忙乱，中途让李万振的剑落了下来。
好一把利刃。
陈岁安收好剑，若是把这剑丢了也应当不会如何。可又能改变什么？他对李万振的了解太少，就像他也极少提起“魔吉”的过往。不过萍水相逢，非要弄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南栀走到陈岁安身边，拉住他的手，静静的陪着他。
这一世，他的爱人不爱说话，连世间风物都未曾见遍，只能一直追随着他。似乎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切都关于他，陈岁安。
“南栀，谢谢你陪我走到现在。”但之后的路，就不必了。
等我处理完一切，解决我身上的所有恩怨，我就回来找你。等我没有那么多多余的牵挂，坦坦荡荡，清清白白，我们一起去经历风雨。
南栀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陈岁安的头。
醉品楼里的确有不少宝贝，陈岁安看见人偶准备的药浴材料，天山雪莲。陈岁安忍住偷拿一个的冲动，带着南栀回了房间。
本以为难得一个可以好好歇息的夜晚，不到天明，外面突然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
南栀早就被吵醒，拿手捂着陈岁安的耳朵，陈岁安还是皱着眉头被吵醒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睁开眼是南栀的俊脸，然后是房间门被撞开的声音。闯入的人明显愣住，周围一下子静了不少。
接着十几个人偶挤进来，红罗拿着把扇子遮了遮眼睛，“咳，抱歉，打扰了。把人带走！”
陈岁安整理好衣服，就着在南栀怀里的姿势靠着，看着一脸鄙夷的李万振，疑惑的挑了挑眉头。
李万振被十几个人偶团团围住，胸口的那个伤口看起来好了许多，已经不是一个大洞。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大抵是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李万振的表情跟吃了苍蝇屎一样。脸上的不耐烦直冲冲的，毫不顾忌。
“放开我！恶心！”
“哈？”陈岁安忍不住笑出声，南栀不明白李万振语气里带着的厌恶，听见陈岁安笑把头乖巧的埋着。
红罗眼看不妙，赶紧把人拖走，临走前贴心的把门合上。
“放开我，你们这些怪物。你这个无脸怪，这什么恶心地方！”
陈岁安听着大呼小叫的李万振被拖走，忍不住探寻了神机的气息，脑内的震鸣如此清晰扰人。如假包换，李万振。
难不成出了什么叉子，给人治傻了。红罗看起来的确不是什么治人的好料子，把人托付给他终究是太过冒险了。
不过，总感觉太巧合了。
陈岁安揉揉南栀的脑袋，抱着人继续睡回笼觉。
万事不急，继续做好梦到天明就是。
等两人起床洗漱完毕，门外的人偶领着两人回到隔楼。
阁楼多了张桌子，桌上只摆了三双碗筷。
红罗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入座，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李万振已经没有鄙夷陈岁安的力气，安安静静做个哑巴。
“治好了，起码他身体没问题了。”
陈岁安看面无表情的李万振，“有问题。”
红罗不明意味的扬了扬嘴角，“我不过封住了他几条经脉，他情绪大动，伤势又严重，还有人对他做了手脚，暂时失忆什么的也正常。”
“失忆？当是写画本呢？”陈岁安夹了口菜，“李万振，你记得我吗？”
李万振没有给陈岁安一个眼神，冷漠的直视前方，“……”
“沉默就是装蒜。”
李万振终于转头看他一眼，没有想到什么反驳的话，于是把头转回去继续沉默。
红罗看戏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陈岁安无法，如今也只能这样。毕竟，现在他也不能直接放任对方不管。
“所以，该兑现承诺了不是吗？”
陈岁安擦擦嘴，按住准备起身的南栀，“南栀，你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陈岁安跟着红罗来到了楼顶，这醉品楼几乎触碰得到这遥不可及的天空。
红罗的步子放得很慢，看不到表情，陈岁安也看出了他的忐忑。
“魔族有一圣物，魂玉。你这幅身子就是魂玉打造，只是这打造的人技艺不够精湛，所以是如此模样。”
陈岁安仰着头看着茫茫天际许久，听红罗顺带着损了一句自己。
“我该答应你吗？”
红罗木着不说话，脸上的面具给陈岁安一种他要泫然欲泣的错觉。
“哈哈哈，我又不是不答应你。只是牵引灵魂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帮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红罗终于松了口气，随着陈岁安的目光注视着他早已经遗忘的天际。
凌晨，陈岁安带着五花大绑的李万振即将离开。
南栀的眸子出奇的平静，没有陈岁安意料之中的慌乱，深藏着什么，陈岁安仔细描绘，是他。
“南栀，接下来的路我不方便带着你。你在这里，等着我。等我来接你。”
南栀突然扬了扬唇角，声音低不可闻，“好。我等你。”
南栀太过乖巧，不问为什么，也不会说什么巧语，陈岁安觉得这一世，他的爱人，被他占据了一切。
陈岁安拿出了自己那条红绳，拉着南栀的左手，给他戴上。
自此，这根红绳就拴住无尽的思念。
陈岁安狠下心，带着李万振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出了镇口，陈岁安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某个地方。
陈岁安给李万振松了绑，对方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别扭半天说了句，“对不起，我之前说话难听。”
“我不原谅你。”
“……”
“你不跑吗？”
“我跑不掉。”
“哈哈哈哈，行吧，上路。”
“我们去哪?”
陈岁安看着还未显露山水的长途跋涉，“一个在蜀山附近的国家。明明离蜀山最近却把自己的血脉留在了离自己国家最远的逍遥门。”
“庆国？”
“怎么，你知道?”
“庆国耗费无数珍宝修建了一座大阵在逍遥门下。”
“难怪一日就可以来去自如。”
陈岁安和李万振一路聊着，李万振问了他很多问题，陈岁安一一回答解惑。陈岁安只问了李万振一个问题，李万振却回了一个问题。
“你要杀我。”
“……你呢？”
陈岁安用手里的木条戳戳火堆，火光跳跃两人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猜。”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两人都不打算再开口，各自倚着树盯着火堆燃烧殆尽。
两人一路沉默行进着，中途不知李万振怎么想的，偷跑了三次，明跑了五次，都以失败告终。即使如此双方都没有开口。
直到快要到达庆国时，李万振才主动开口。
“你是庆国的什么人？”
“我是庆国流落民间的血脉。”
李万振不信。
“你是九神机的遗腹子，不过算起来，你应该有几百岁了。好老。”
李万振抬头，想要辩解又不想多做解释，于是装作没听见。
“我们算是亲戚。”陈岁安从空间里拿出莲灯，李万振的酷脸出现了裂痕，对方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他一直觉得陈岁安不过是框他，再者，这人就这么凭空拿出东西，难过活生生抓住他八次。
“不过，另一位血脉却是不认识你。”
“她没见过我。”
莲灯难得解放，似乎生了陈岁安的气，飘在了李万振的头上，照得李万振满脸神光。
“……居然是真的。那我们的确有点仇。”
李万振的面部表情不知道该如何展现，就摆着一张惊讶又木讷的脸，沉思着。最后陈岁安收回了照在李万振脸上的神光。
第二天，两人要入庆国王都。
陈岁安恢复了自己的面貌，一时间梦中影又开始不安分，凤凰琴释放了点神力一下子把梦中影和两人都震慑住了。
李万振认真看着陈岁安，“我现在的确想要杀你了。”
这句话倒也是真心的。
既然真的是另一个血脉，就已经罪无可恕，再加上刚刚振荡的神器之力，李万振相信两人之间确实隔着仇恨。可偏偏李万振心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恨意。
“你很自信。”
陈岁安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恨不得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庆国消息实在传得快，陈岁安还没找到处吃饭的地，宫中就急匆匆派人来接两人入宫。
李万振不死心的想要开溜，被陈岁安强行挽留。
“说来，我算是你表哥。”
“我们是仇人。”
入了宫，脚踩实，几位国师眨眼就出现了。看到陈岁安的时候脸上是高兴，看到李万振的时候高兴的快要哭出来了。
“殿下回宫了！”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老夫还以为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殿下归来了！想不到殿下和小殿下一齐归来。双喜降世啊！”
陈岁安一想到这些国师可能是李万振看着长大的就觉得此情此景看着有趣。李万振一路把各位涕泪纵横的国师安慰一遍，两人才去殿前见了庆国的皇帝。
皇帝也是一把胡子白花花，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平常百姓家和蔼的小老头。
“两位殿下怎么一起归来了，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他特地去逍遥门接的我。”
“哈哈哈，原来如此，小殿下突然失踪，害得我们好找。”
“清元，许久不见你都老了许多。”
皇帝老头笑眯眯的叹气，“朕自然与殿下不同，没这福气修成这长生不老之果。”
“这世上本就无长生不老之说。”
听着两人聊天，这皇帝都可以算是李万振不知道太孙了。
李万振在天生异像那日就离开了庆国再也没有归来。那是魔族出逃极寒之地的一日，李万振想起了什么，暗藏心中。
话别重逢不嫌多，皇帝老头言辞间多是遗憾，君生我未生，我老君未老。
“明明朕与你都是老人，为何白颜对黑发。”
李万振冷不丁说了一句，“我们这算来有三位老人才是。”
皇帝老头眨眨眼看着陈岁安，“小殿下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
陈岁安扯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庆国的第一个皇帝叫什么名字。”
“陈治。”
“那为何你姓李。”
“殿下随的母姓。”
“难不成我该姓九？”
皇帝老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见两人毫不客气的互相抵，摸摸白花花的胡子，和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神。
那老太监尖着嗓子说话，陈岁安揉了揉耳朵，“时候不早了，让王广带两位殿下下去歇息吧。”
“你爹原本也不姓九。不过叫得陈什么?”
“陈九。宫女所生，无人赐名。”
老太监走来打断两人，“两位殿下请！”
陈岁安再次揉了揉耳朵，跟着李万振起身离开了大殿。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魔王与蛇(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