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石头历险记（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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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罄似乎十分高兴他的到来，亲自为他沏茶。李罄情绪一激动就会咳嗽，偶尔招来下人的关心，他只是摆摆手赶走他们。
李罄长得十分清秀，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形象。灿烂的笑容也掩饰不住他眼里的忧愁，李罄因为才华出名，他自己没有提及相关的话题。
陈岁安出声打断李罄的滔滔不绝，“晴日，常伴愁思而生。”李罄茫然的看着他，许久才知道晴日便是他脚下的东西。
“人间多疾苦，但人们更多产生的是痛苦和憎恨。所以晴日也算是难得一见，文人墨客是晴日最喜爱的宿主，所以有个俗话，‘晴日现，文曲降’。”
李罄勉强的抬起眼睛看着陈岁安，陈岁安不避开他的眼睛，继续说，“露水镇的晴日着实多的不合常理。”
“他们不害人不是吗？”
李罄艰难开口，顿了一下又说，“人生难得几多愁，愁情烦事人人都有罢了。”
陈岁安点头，却又摇头，“人活一世，少些烦恼总是好的。”
李罄征住，笑着摇了摇头，“谈何容易。”
李罄说要带他参观一下李府，而那晴日一直跟着李罄走走停停。李罄似乎连笑都有些费力，自从他出来书房周围多了不少下人。
李罄却似乎早就习惯了泰然自若的向陈岁安介绍着府上的格局。期间在长廊遇见一位美妇人，看起来年级尚轻，她向两人微微欠身，李罄却是十分冷漠。
那美妇人的目光一直追寻着他们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李府有个小花园，怡然自居。李罄坐下偏开头，咳嗽了几声，一直跟着的下人急忙递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草药。李罄瞥了一眼，当做没看见。
“陈仙者觉得这风水格局如何？”
“在下对风水不精通，李府的格局倒是内敛气派。”
李罄点点头，他似乎已经没力气笑了，转头看着陈岁安，“多谢陈仙者耗费时间陪我，今日我有些乏了，就不留您小住了。”
陈岁安点头，拱手离开。那美妇人似乎等了许久，小心翼翼的看了李罄的脸色犹豫着走近。
“姨母，来此作甚?”
陈岁安离开，再没听到后面的对话。管家还是阴沉这一张脸，开门时，一直晴日不慎掉落下来，管家正要落下的脚生生避开。陈岁安若有所思，在离开时，管家开口询问，“仙者明日可还来？我家公子难得如此开心。”
陈岁安点头，在门被关紧的那一刻，他看见管家的眼睛漆黑一片。直到被雨水打湿些许，陈岁安才想起自己带的伞还在里面。他抬头，那晴日还在嘤嘤嘤的叫唤，其中一只看到他拼命往后缩，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陈岁安捡起瑟瑟发抖的晴日，拨开它的毛发，的确是个丑东西。陈岁安摸摸晴日的头安抚它，晴日不住的颤抖。陈岁安将晴日放下，自言自语，“也是，愁情烦事人人都有罢了。”
淋着雨回到客栈，把小二惊到了。
“客官怎如此狼狈?”
陈岁安说了声，“抱歉。”
小二不明白陈岁安的意思，陈岁安又说，“伞丢了。”
小二恍然大悟，“客官何出此言，我给您端碗姜汤，暖暖身子罢。”
陈岁安正要上楼，小麻雀却飞来站在了他的肩膀上。小二稀奇的看了小麻雀一眼，才想起什么，急忙叫住陈岁安，“客官，瞧我这记性！与您同来的那位客官似有什么急事，已经退房离开了，叫我同您说一声。对了，留下了这封信。”
陈岁安接过信道了句谢。小麻雀歪头看看小二，小二憨憨的笑了笑。“客官，您这小鸟还怪精灵的！”
陈岁安看着9958，说了一句，“倒是精灵。”
回到房间，陈岁安打开信。
抱歉，我家中有人病重，我需速归。后会有期。
叶无忧。
陈岁安收好信，自从他来，这雨就没有停。陈岁安喜欢下雨天，喜欢安安静静的待着。只是同行的人图突然离开还是有些落寞的。
陈岁安自己了无牵挂，所以不会想到叶无忧还有家人。或者只是不方便同他说罢了。
陈岁安闭眼修心，自然没有注意到窗台上一直停留的水珠。叶无忧借着这水珠窥视着陈岁安，他躺在宫殿里看着眼前的画面发呆。此刻他不在陈岁安身边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主人。”
叶无忧移开目光，看向九竹，“小殿下状态好多了。”
叶无忧听到这急忙起身，匆匆离开大殿。九竹看了一眼水镜里的人，他不明白叶无忧为何迟迟不动手。
叶无忧推开门，里面只有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的鲛人听到动慢慢回头，“无忧。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广荧，你无事就好。”
叶无忧小心翼翼的坐下，只听广荧说，“你又去骗人了吗？”
叶无忧才想起自己回来的匆忙，忘了自己变幻伪装。叶无忧褪去伪装，“不过一个皮囊，说来我也没有骗他。”
广荧轻轻抱住他，“小欢，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叶无忧用手抬起他的脸，认真看这专属于鲛人的蓝色眼眸，最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可你的眼睛里还是没有我。”
叶无忧起身离开，留广荧独自错愕。
陈岁安再次走进那个漆黑的世界，不知走了多久，才遇到那个小男孩。
“你怎么又来了?”
“你不欢迎我吗?”
小男孩摇头，“我很希望有人来陪陪我，但是这样对你不好。”
“为什么？”
小男孩不再开口，似乎想起什么悲伤的事，直到梦镜快要结束，小男孩才犹豫的开口，“阿娘告诉我的，所有人在我身边都会不幸的。所以你也快离开吧。”
陈岁安睁眼，心里有些闷闷。难得，窗外的雨小了许多。
陈岁安下楼，发现小二再给小麻雀一颗一颗的喂花生。见他来了，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9958:看到没有，我的魅力。
陈岁安点头。客栈没什么生意，都是外来人暂住，像陈岁安这样久留的也难得。
陈岁安坐下，小二给他也端来一盘花生，还备好一壶酒。
见小二要离开，陈岁安开口，“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小二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芒高兴的坐下，“客官要问什么？”
“李公子李罄，听说他是个大诗人。”
小二是个自来熟，滔滔不绝把和李罄有关的事全部告诉了陈岁安。
“李家公子的确是个难得的天才啊，不过有外人说他不过是个认识几个大字罢了！那些外人懂什么！当然不是说客官您了……”
“李罄，李公子，这是他自己改的名字。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
李家是后面才搬来露水镇的，听说他们李家一向是一脉单传，偏偏这次出了一对双胞胎。两个人都是才华横溢，可惜都是体弱多病，有谣言说是李罄克死了自己的哥哥。屋漏偏逢连夜雨，李父接着就去世了，只留下一房小妾和李公子。就这事还不少人猜测是李公子为了美貌姨娘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呢
他们李府上下的人都是整日阴沉忧愁，不过他们都心地善良，镇子上的人有困难都会去找李府救济，渐渐的就没人再传李府的事了。
不过，有个曾经被赶出来的小斯传言说，李府的人养小鬼。不过后面大家知道他是因为偷看那姨娘洗澡才被赶出来也就没人信他了。他现在还好意思冲着李府要钱呢。
李公子实在苦，他孤苦伶仃的，如今二十好几都没有个一儿半女。大家都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晦，但是众说纷纭。大家不相信李公子真的就和那姨娘……所以大家都觉得李公子有什么隐疾来着。
如今李公子也病的严重，他喜欢出来闲游，只是每次李府都派一大堆人跟着，生怕他……诶，天妒英才。”
陈岁安点头，小二叹了口气，见掌柜的回来了急忙起身，冲着陈岁安眨眨眼又去忙碌了起来。
陈岁安不好意思再借伞，好在外面的雨小，离开时，他又看见一只晴日，那晴日动作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是那日嘤嘤叫唤的那只，怎么还跟着他来了客栈。
陈岁安走到半路，看这晴日着实可怜，便把它拎起来，一路走到李府才将它放下。不待他敲门，管家就给他开了门。
“仙者请进。”
陈岁安点头，管家又说，“您的伞走时记得拿走。”
陈岁安跟着管家一路走，李罄似乎没有在书房，陈岁安大老远就听见了李罄痛苦的咳嗽。恰好遇见离开的姨娘，她皱着眉头，眼里含泪，叫人好不心疼。可惜李罄却不肯领情。
进入房内，地上是被摔碎的碗，下人习以为常的收拾着。李罄见到陈岁安勉强的冲着他笑笑。
“陈仙者抱歉，我实在是难以起身了迎客。”
陈岁安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即将走到尽头。轻声说了句，“无妨。”
李罄双目通红，那姨娘又端来了一碗药，似乎碍于陈岁安在场，李罄没有打碎药碗，而是皱着眉头把药喝下了。陈岁安看了一眼李罄上下起伏的喉咙，又淡然的收敛目光。
姨娘似乎高兴极了，但是也没有多言，安静的离开。
李罄气色好了些许，和陈岁安谈天说地。那晴日还是守在他的脚边，看起来十分乖巧。
李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脚边，“陈仙者可否同我说说这晴日?”
陈岁安开口同时细细琢磨这他心中的疑虑，“晴日，极其畏惧这天降雨露。……”
李罄听到“样貌丑陋”这一句，微微一笑，“我到觉得不丑，极为可爱。”
陈岁安沉眸，不可置否的点头。接着陈岁安看着李罄纤细的手腕，“在下略懂医术，可否帮公子号脉一番？”
李罄迟疑了一下，最后似乎想到什么，点点头。
陈岁安自然不是为了给李罄号脉，他不懂医术，却也知道李罄此般定是无力回天了。不过，陈岁安见他脖颈出毫无起伏，若不是真的先天不足，那就是还有另一个可能。
陈岁安号完脉后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李罄倒是笑着说，“还望陈仙者同我保守秘密了。”这语气里满是如释重负，陈岁安只得点头。
李罄又说，“陈仙者不问吗？不问我为何如此，不问这晴日泛滥至此。”
陈岁安抬头，李罄豁然的笑了一声，“反正我都要死了。陈仙者定是比我活的长，多个人知道我李罄也是极好的。”
李罄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别人”的故事，期间喘了几口气，陈岁安担心他就这样离开。
“曾经有一户人家，和我同姓李，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而且每次出生的只有男丁，祖上一直有个奇怪的规矩:双生子乃大忌。到了李四这一代，偏偏出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叫李一，一个叫李二。别说李四，他的夫人肯定是不干的。所以他们背着所有族人把两个双生子关住一个，但是这对双生子时常交换身份跑出去玩，他们长得太像了，除了他们的母亲，谁也看不出来。”
李罄此刻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他咳嗽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明明是双生子，但是他们的母亲跟心疼小的一个，所以有一次他们两个打了架。那一天正好是一年一度的敬神日，他们的存在被族人发现了。族人们要诛灭其中一个，要他们选择。”
陈岁安抬头看着李罄的眼睛，对方眼睛里满是泪光。
“他们家是主系，在他们父亲心里，其他族人都没有他的孩子重要。所以族人没有料到严于律己的族长带着自己的家人，仆人逃了。为了拦着追击的族人，他们的母亲带着一些仆人留了下来。李二一直相信母亲会回来，李一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慢慢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痛苦。他们搬到了新的镇子，这个镇子什么都好，就是搬来的人却变了。”
李罄咳得满脸通红，继续说，“那个痴情的李四取了双生子的青梅丫丫。李二和丫丫早就两情相悦，即使李一说过他们不会有任何结果。李二恨父亲，可他沉默着。李一生病了，但他的写的诗被越来越多的人称赞。李四想要为李一寻一门好婚事，李一却是死活不肯。不知道为什么，李二一直不能参加敬神日。所以他故意躲在祠堂里，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李罄停顿了一下，“没想到，他看到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可怕画面。堂上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它十分喜欢李一。李二看见父亲严肃，看见李一痛苦，看见他心爱的丫丫面色苍白。原来每次都要有一个女人来给‘神’供血。所以李家的主母都不长命。可是‘神’似乎不喜欢女人的血，只是从那鲜红的血盆里过了一下，然后亲昵的爬到李一的身边。”
“后来，李二被发现了，李四十分惊恐。丫丫泪流满面，李一红着眼眶不说话。‘神’好奇的看着他。李二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来李一和李二一起生了一场大病，李一没有抗住，离开了。李二一直记得那个画面，李一的脚边躺着那个黑乎乎的‘神’嘤嘤的叫唤，李一脖子的血一直流啊流。后来李四受不了打击生病了，他把李二叫到身边，不准他再进祠堂。李四让李一忘记一切永远离开。李四还是死了，李一不知道自己该恨谁了，所以他恨那个‘神’。那个让李家世世代代出人才的怪物。”
说到这，李罄脚边的晴日动了一下。
“后来啊，李二也变成了人才。最后抑郁而终。”
陈岁安抬头看他，李罄笑了笑，又开始哭，然后又笑。“其实根本没有‘神’，李一是被丫丫杀死的。丫丫以为这样她心爱的李二就可以过的更好，更开心。李四是知道了李二和丫丫的私情活生生被气死的。李二……是病死的……”
李罄咳的弯下了腰，陈岁安瞥见了他□□的布，急忙移开目光。门外一直守着的人都冲了静来，陈岁安被挤在人群之外。
那姨娘哭的难看极了，却不敢大声哭，李罄猛的咳嗽了许久。突然又不咳嗽，他笑着说，“陈仙者，您自行离开吧。我不想死在你眼前。”终于，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李二回光返照了，他要病死了。
管家依旧是沉着一张脸，最后他出门时，管家双手把伞递给他。
“仙者，多谢你陪我家公子。一路珍重。”
陈岁安看向他浑浊的目光，知道管家会追寻李罄离开。他以前听说，有的老人家放不下家里人，会向阴曹地府借阴寿。
陈岁安郑重的躬身，在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离开。天地间，忽然想起刺耳聒噪的嘤嘤叫唤。陈岁安止住了脚步，这雨下的畅快。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晴日冲向了雨里。
陈岁安不知道李家祖先和晴日的缘分到底是从何开始。只是突然觉得，的确如李罄所言，是可爱的。
陈岁安收了伞，任由这雨冲刷他。不知怎么这小麻雀似乎终于找到他，站在他的肩膀上。
双生子，龙凤胎。母亲更偏爱妹妹多些，也是正常的。
陈岁安想，他也喜欢妹妹。
李罄，罄竹难书。
生于不该生之家。爱上不该爱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石头历险记（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