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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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前往了那位驴友口中闻辰安可能会在的地方。
山的另一侧果然有一个简易的铁皮房子，我上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看了看我们，警惕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和善一点，问：“请问闻辰安在这里吗？”
那年轻人脸色变了变，问我：“你找闻哥干什么？”
“我叫赵时宁，”我从手机里翻出闻辰安的照片来给他看，“闻辰安是我的家人。”
“赵时宁？”他看上去很惊讶的样子，又问了我一遍：“你叫赵时宁？”
我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对啊，我叫赵时宁，来找闻辰安。”
“请进来吧。”他开了门，侧过身让我们进去。
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们正在写东西，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小李，是谁啊？”
被叫做小李的年轻人喊她：“菲姐，赵时宁来了。”
我很疑惑，为什么要报我的名字呢？她又不可能会认识我。难不成这就是闻辰安的新欢？
“赵时宁？”那女人停下笔，猛地转过身来盯着我看。
她看我，我也看她。
长得确实不错，大眼睛，高鼻梁，嘴巴红红的。
她问我：“你就是赵时宁？”
本着底气不能输的原则，我挺了挺胸，抬着头回她：“对啊，我就是赵时宁。”
不是，我这都跟她面对面对线了，闻辰安怎么还不出来见我啊？
我正想着呢，突然向我围过来一群人。
搞什么啊？要群殴啊？闻辰安现在这么阴的吗？
我有些慌，在心里迅速规划好了几条逃跑的路线，想着等下他们一动手我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没有等来拳头，他们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冲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中的一个人上前，把一个盒子放在了我的手里，对我说了句：“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谁？我？我哀什么？
我被他说懵了，疑惑地问他：“节哀顺变？”
他眼眶微红，有些哽咽地说：“您的爱人，我的同事，闻辰安，在十七天前，去世了。您现在手里抱着的，是他的骨灰。”
谁？谁去世了？骨灰？谁的？闻辰安？
这些熟悉的汉字组合起来却让我觉得那么陌生，我竟一时没有听懂，又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他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却仍是没听懂，又问他在说什么。
我想他们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事不过三，只要我多问几句，就一定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他终究是不忍，偏过头去，哭了。
我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他，冲他直摆手：“不可能！不可能！闻辰安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你知道他才几岁吗？他才二十八！二十八！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那个被叫做菲姐的女人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刚出发的时候，闻辰安就被查出患上了癌症，是晚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这项研究能够成功，他已经花费了很多心血在这项研究上面，在这最后的关头，他不愿意放弃。这项研究陪着他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他是个好的科研工作者。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我们也没办法接受，但逝者已逝，节哀吧。”
癌症晚期？闻辰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一把挥开她的手，冲她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分手！对！闻辰安想和我分手！我知道了！是因为闻辰安想和我分手，所以故意让你们来骗我的对不对？没关系的，你跟他说，你告诉他，他想和我分手可以直接说的！没关系的，我可以答应他分手的！他不用躲着我的！真的！我可以同意的！你告诉他！我可以同意分手的！只要他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变心也罢，他腻了也罢，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叫我一句“赵时宁”，他怎么样都行。
那些人依旧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站着，我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向他们，想找到闻辰安的身影，却瞥见了一个相框——
是没有色彩的闻辰安。
我上前一把夺过那个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闻辰安有那么多好看的彩色照片！为什么要弄一个黑白的？多不吉利啊！玩笑开过了！我要生气了！”
“黑白的照片一点都不好看！”我掏出手机来给他们看闻辰安的照片，“看！我手机里彩色的闻辰安！多好看啊！你们快看啊！这张！他研究生刚毕业的时候拍的！你们看！多年轻啊！你们看啊！”
我脑子是糊的，整个人都麻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闹到最后，闻辰安依旧没有出来见我，这些人也没有和我解释这是在开玩笑，他们都只是拍拍我的背，对我说：“赵先生，请您节哀顺变吧。”
我终于意识到，闻辰安真的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整个人一软，瘫坐在地上，落下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滴泪。
收到分手信的时候，一个人踏上去青城的列车的时候，每一个思念闻辰安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胃疼的时候，找不到闻辰安的时候，咳嗽的时候，发烧的时候，挂件碎了的时候……每一个我想哭的瞬间，我都忍住了。
我拿烟和酒把眼泪咽回去了。
我当然不能哭了，我还要一鼓作气去找闻辰安呢，怎么能被压倒呢？
我一直忍着，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他，即使他在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能找得到。
可现在我找到他了，他怎么死了呢？
菲姐过来扶我，我抓着她问：“你们研究的植物，是干什么用的？”
她被我问的一愣：“是治咳嗽的。”
“咳嗽？”我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哭了。
会在世界末日最后一秒和我接吻的闻辰安，却没有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陪在我的身边，仅仅只是因为，他要研究一个治我病的植物。
我问出了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他死的时候，疼不疼啊？”
菲姐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喊疼，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闻辰安死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赵，我爱你。”，我很担心他在死前没有看到我的那句“我也爱你”。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先发那句“怎么这么突然”，我一定要发很多很多的“我也爱你”，让闻辰安知道，我一直一直深爱着他。
给闻辰安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竹蜻蜓，是我十四岁那年做的那个。
我还以为丢了呢，原来在他这儿。
还找到了很多手写信，特别特别多，都是写给我的。
最上面这封最长，应该是他写的最后一封——
“亲爱的小赵：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请原谅我在生命的最后没有陪在你的身边，一是因为我要完成这项研究，二是因为我怕看到你的眼泪。
七岁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想跟着我，我答应了。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另一部分来看待，我舍不得离开你，我知道你也舍不得离开我。我不希望我的小赵经受离别之苦。
我并不畏惧死亡，但是我舍不下你。我死了之后，谁来给我的小赵当家呢？
冬天的时候你总是咳嗽，每次听到你的咳嗽声我都觉得心疼，你那么瘦，咳嗽的时候我都不敢拍你单薄的背。
我说自己喜欢下雪的日子，其实是因为下雪的日子里，我总能想起自己跟你表白的那个下雪天。
那天雪下得好大，我大病初愈，突然很想见你，去找你你却不在家，你妈妈跟我说你出去放烟花了，我便去寻你。
你在下面放烟花，我就站在台子上不远不近地看着你。
天上还飘着雪，路灯昏黄，其他人都灰蒙蒙的，唯独你亮晶晶的，烟花不及你半分好看。
我叫你，你就回过头来看我。
我想，一眼万年，就是这么来的。
我的小赵，一直都是亮晶晶的、闪闪发光的。
在校运会上挥洒汗水的你、翻墙出去买西瓜的你、在宿舍微弱灯光下吃西瓜的你、站在领奖台上闪闪发光的你、和我一起diy陶瓷小手工弄得自己满身泥的你、在电影院里不小心睡着的你、在海洋馆里被水映成蓝色的你、收到戒指时目瞪口呆的你、在海边捧着我捡的那个贝壳眼睛亮晶晶的你、搂着我的脖子咬我的你……
每一个瞬间，我都觉得自己好爱你。
小赵，以后不要太拼了，你总是在浴缸里困得睡着，没有了我，以后谁把你从浴缸里捞出来抱到床上去呢？
临走之前，我给你的药盒里每个都写上了小纸条，也不知你看到没有。希望你没有看到，因为如果你没有看到的话，那就说明你没有生病，一直是健健康康的小赵。如果你不幸生病了，希望它们可以代替我陪着你，在你难过的时候给你一些慰籍。
在青城的时候，我去庙里给你求了平安，我的小赵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虽然我不信神佛，但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赵赵啊，不要喝酒，不要抽那么多的烟。以后我不在了，谁来给你讲故事呢？谁来在你睡不着的时候抱着你呢？谁来管你抽烟喝酒呢？谁来给喝醉的你泡蜂蜜水呢？谁来给你买糖饯子哄你吃药呢？谁来给你烤肉呢？谁来给你堆雪人呢？谁来给你剥橘子呢？
赵赵，以后谁来替我爱你呢？
我把你养得太娇了，我以为我能一直养着你的。没有了我，你怎么办呢？谁来爱我的赵赵呢？
小赵，我还没有爱够你呢，我还想爱你好多年，还想跟你一起做好多事呢。
我的小赵这么好，我怎么爱都爱不够。
你说你想养一只小猫，我没让你买，小赵，我现在好后悔，我当时应该让你买的，最起码我死了，它还能替我陪你一段时间。
还记得之前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该怎么办呢。我当时跟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希望你可以做勇敢的小赵。
小赵，希望我死后，你可以做勇敢的小赵。”
信尾的署名是，爱小赵的闻辰安。
收拾好了东西，我抱着闻辰安的骨灰，给他唱我答应好要唱给他的桑莎恩。
我那么大的闻辰安，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小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小盒子了呢？
我的世界崩塌了，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没有闻辰安的世界里活下去，所以我决定带着闻辰安留在山上的庙里住一段时间。
我不回去，苏韵然她们也不肯回去，跟着我一起住进了庙里。
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苏韵然说我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死？闻辰安死的那天我就已经死了，剩下的日子一直都是这副躯壳在强撑着，若行尸走肉、牵线木偶，只待有一日线断丝崩，零件就散得七零八落。
我在庙里住了一个月，一个月没有出门，也没有见光。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了闻辰安，我一直盯着他看，他问我看他干什么，我说我好想他。
我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哭着求他带我走，他让我不要哭，说我一哭他就心疼，面对着掉眼泪的我却没办法给我擦眼泪，他是会难过的。
梦里许许多多的闻辰安和我擦肩而过，是不同年岁的他，是二十八岁的我。
梦的最后，二十八岁的他对我说：“小赵，我希望你可以做勇敢的小赵。”
在梦里，我终于鼓起勇气，同他告了别。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收拾了行李和闻辰安的东西，推开了那扇我一直紧闭不开的门——
“苏韵然，订票回家吧！”
战胜内心恐惧的熊，最终在冬天推开门走出去，见到了一整个冬天的雪色。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