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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人互不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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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回府了。
清早才起身,便有人来报。晌午又来一人,说遵王爷口谕,晚上有宴席,让姑娘们怎么怎么的。过了两个时辰便有人来,服侍着沐了浴,更了衣,绾了发,上了妆,这一折腾,时辰也差不多了,又焚香端坐,静候传召。张小灵耐着性子忍了半日,只能在心里把那王爷骂了个痛快。
天色渐晚,终于有人进来传话,意思是王爷今日要单与王妃用膳,姑娘们就不用陪侍了。
张小灵昨日初听玉姑娘说起这王爷,只觉得行事太过,心里颇有微词,却道他是个情种,今听了这话,不料竟已有王妃,还这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里不禁几分鄙视,再加上枉顾她提心吊胆劳神了一日,越发没了好感。
她有气无处发,不免有些恼怒,故意斥退了服侍的婢女,独自窝在房内用了晚膳,妆也未卸,衣也未换,自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凉飕飕的,便睁了眼,四周漆黑,想是已入了夜,却不知时辰。口中干渴,遂摸索着起身,寻了火石,刚要试着点燃烛台,却听见走廊外有重重的脚步声,不禁侧耳细听。心里纳闷,隔着幔帘,却模糊看见两三个人影在门外闪现,张小灵心下不安,鼓着胆子喝道:“谁在外面?”说着悄悄从发端取下一簪子,紧握手中。正喝道,门咯吱一声开了。来人略一怔,后不紧不慢的回道:“吵扰姑娘了,王爷召见。”说完便有婢女进来帮着梳洗。张小灵一听,是个男的,声音冷冰,不带感情,心中甚是不喜。
梳洗完毕,便随着那人,穿过几处廊桥,几条幽径,几片花圃,曲曲折折的来到一座巍峨的处所。
一路上,她揣摩着这王爷深更半夜传唤有何用意,心神不宁,忐忑不安起来,越发呼吸紊乱,乱了心绪,也不知走了多久。抬眼却发现已行至屋门外。张小灵深吸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恍若白昼,各处都是明晃晃的烛台。眼前是条过道,张小灵跟在那男人身后,心想过场真多,撅着嘴低头暗骂,却见金砖铺地,刺眼得很,又扫视两侧,所见之处,皆富丽堂皇精美非凡。婢女们虽多,没一点声响,个个恭谨异常。她不敢多看,心下却暗咒,这个王爷奢靡至此,日后必是个败家的。
一盏茶的功夫,左转来至一室。进屋后带路的男子便躬身退下。张小灵眼前顿时开明,忙定睛一看,却与外室的奢华大不相同,倒像个禅房。一眼望去,没什么格外的摆件,只一些紧要的也都简简单单,没有那些晃眼的鎏金翡翠。
稍远处,轻飘飘的几重纱幔里似有张榻,上面仿佛斜倚着个人,脚下放着鼎雕龙的香炉,悠悠的燃着青烟,薄雾缭绕,恍若梦境。她环顾四下未见他人,心下猛一咯噔,胡思乱想起来。
须臾仍不见有动静,张小灵心起一念:怕是睡着了,我何不借机速速离去。便壮起胆子,向前移了数步,凑身往里瞧了瞧,见仍无动静,正欢喜着要转身退下,冷不丁里面那人却发了话:“你胆子不小。”也是个男的,声音低沉透着些疲乏,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生气的意思,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张小灵不知怎的,直觉这话中有话,意有所指,立马退了几大步,再不敢乱动。
那人却捡了另一事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你日间动了气。”张小灵猛一听这话,想起之前自己乱使性子的事,不免心中悔恨,又想到这明里暗里的眼线,心里发憷,面色渐白。“这倒新鲜。”那人又缓缓道,似带了几分戏谑的口气。
她正暗自寻着主意,里面的人已起身,穿过纱幔款款而来。走着却突然又发了句话,让张小灵一时不知所措。“面纱呢,谁让你卸下来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比方才冷峻了许多。虽隔着幔子看不清人,张小灵却觉得此刻正被一道冷眼打量着,心下打鼓:什么面纱?
话音未落,那人已撩开幔帘,走了出来。
张小灵抬眼一瞧,见他二十五岁上下,头戴束发碧玉冠,身披淡紫莽纹宽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仿佛幽暗夜里的星光都汇成一道清冷的光亮,她顿觉分外晃眼。
那人却并未看她,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桌,顺手捻起一墨纸,看了看。见张小灵久不回话,心中不喜,语气又冷了三分,厉声道:“越发没个规矩了。”张小灵正搜肠刮肚想着如何回话,本就焦头烂额,不想又听到这样一句官腔,胸中气闷,脑子一懵,当下也不管其他的了,狠狠盯上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那人冷笑道:“想是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皱着眉,抬手将那张纸丢在桌上。张小灵憋屈得紧,怒目冷视,满脸凛然。气氛一时有些僵。
忽的门一开,一人来报,听声音,张小灵知是方才带路的男子,只听他肃然道:“王爷,青州那边来信儿了”。张小灵早已猜出眼前人的身份,故面不改色,心却跳得厉害。
王爷一转身,不想正对上张小灵那双嗔怨的眼,正是暗含怒色,血丝点点,泪珠盈盈,全无平日娇柔,却另有一番风情。两人对视半刻,张小灵觉得像在打仗,快要败下阵来时,却见他向自己挥了挥手,道:“罢了。那就先学学规矩再来。”
待张小灵急急去后,王爷转身走向耳室。那禀报的男子也躬身而入,并从衣襟里取出一密信,双手递了过去。王爷坐于一蒲团上,身前点着盘香,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真人大小的美人图,画中人正值豆蔻,一双丹凤眼竟跟张小灵的一模一样。良久,那王爷才拿起信,看清盖着的火漆印记,撕开细看了一番,起身把那信烧了。尔后久久站立,闭目不言。
递信的人等了等,又瞧着他的脸色,未见异常,便小心翼翼道:“请王爷示下。”王爷慢慢睁了眼,一道精光扫过,吩咐道:“先去查查那个李皓白。”躬身的人领命却未走,试探着请示:“那姓桃的...”,“先留着吧。”说话的人若有所思般,自语道:“倒有些意思。”
张小灵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只觉得全身发冷,两脚无力。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越想越气紧,握紧拳头,强忍泪水,嘴里含混着:纸老虎。心里却明白,这个王爷不好对付。想着也不觉有些后怕。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一直做着梦。梦到李皓白,就站在学校那颗樱花树下。光影从他俊秀的脸庞划过,白色衬衣上沾着粉嫩的花瓣。他远远地冲着自己傻笑,自己也跟着傻笑,两个人就这么笑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不知为何,越离越远,越离越远,最后只剩下个模糊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