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之血》言梦叶

4、第三话

　　然而下一秒，雅哈莉立即否定了这个主意。
　　忍不忍心倒是其次的，即使她今天杀了杰西卡，难保他们不会再找出第二个第三个来，在不能确定杰西卡是不是父王的孩子前，她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放任他流落在民间。
　　她唯一的弟弟——…

　　“竟然还有一个能动的。”
　　法兰西斯高深莫测的目光停在雅哈莉身上，血红色的双眸深处已起了杀意。虽然被交代了要低调行事，毕竟在王都杀人，会引起八白水星那帮人的侧目。所以他已经小心翼翼不留下什么活口也避开了非杀人不可的情况。
　　但眼前这个人恐怕留不得。
　　似乎能感觉到银发少年的杀意，杰西卡轻颤，一手挡在雅哈莉身前：“你不能杀他，这个骑士是我的朋友。”
　　反倒是雅哈莉一脸平静，在心底暗想：“杰西卡，你真傻。他既然来了，目的就是为了以最小代价带走你。他之所以不用强迫手段，是为了避免麻烦。如果动静太大，满布于王城的皇家密探，以及各个领地的眼线都会有所察觉。”
　　然而到了紧要关头，法兰西斯自然会选择速战速决，他肯定不再顾及杰西卡意愿地强行掳走他，并且干净利落地处理掉被牵扯进来的目击者，比如现在的她。

　　雅哈莉不动声色地贴近杰西卡。
　　然后她又察觉到了异样。
　　一股不陌生的气息徒然飘入，呵呵，看来法兰西斯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够彻底，杰西卡是块炙手可热的棋子，各方人马哪会那么轻易放过？
　　就连她也不禁想趟这潭浑水。
　　“法兰西斯，有四碧木星来陪你，应该不会太无聊吧，祝你们好运！”雅哈莉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你！”这声音分明就是，呃——…！
　　不顾法兰西斯的惊愕，她拉起杰西卡的手闪进了吧台后头的暗门，之前在踏入酒馆时，她就注意了周遭环境，如果在发生危险之时，逃生之路是非常重要的。雅哈莉身为王的自觉恐怕也只有在逃命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
　　银发少年正要去追，不速之客——北方领地的守护者之一，同为叛谋者又互为对头的“四碧木星”鲁道夫，出现在了酒馆的正门前。
　　为了不暴露目标去向，法兰西斯只能眼睁睁看到杰西卡跟着那个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人，跑得不见踪影！
　　该死的！银发少年只能祈求伟大的星灵，刚才完全是他听错了。
　　那位骑士千万不要是“可亲可敬”的女王陛下啊！

　　从阴暗的巷子跑到人声鼎沸的大街，雅哈莉频频回头，在确定法兰西斯和鲁道夫都没有追上来的迹象后，她才放慢了脚步。
　　两大敌对阵营的首领之一，东方领地的六白金星和北方领地的四碧木星，竟敢明目张胆地跑到王都里来。
　　看来，他们着实没一个人把她这个女王放在眼里。
　　雅哈莉自嘲地笑了笑。
　　“你很奇怪。”杰西卡轻蹙着眉，道，“你大概听到了刚刚那家伙说的，为什么有胆子拉着我跑？还是你和他们一样，想把我……”
　　“一样？不。”她摇头。王位她已经在坐了，所以也不再特别想要了。
　　“可你似乎认识那个叫法兰西斯的。”杰西卡敏锐地断言，因为在她说了一番话之后，那个银发少年的的确确变了脸色，仿佛感到非常惊讶。
　　“嗯，我是认识他。但也不熟。”她没撒谎，和法兰西斯他们也不过见过几次面，可对方却次次想置她于死地。
　　“是吗。”
　　“而且他和我有仇，不出意外的话，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雅哈莉半开玩笑地说，莹莹绿眸闪过一丝难懂的光彩。
　　这个人，这个叫哈斯亚奇的骑士果然很奇怪。杰西卡看着她，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才听得他叹了一口气，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雅哈莉捂住了嘴。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雅哈莉的右手拔出别在腰间的长剑，左手将杰西卡护在身后。
　　锋利雪亮的刀刃散发着森森寒气。
　　杰西卡懂得一些剑术，这寒气怕是这骑士注入剑中的灵力，那是一种强化自身武器的技能。灵力等级越高的人，所施展的灵力越高，剑身蕴含的力量也会越发强大。
　　而现在这寒气本该更加逼人，却有一种刻意被主人压抑下的嫌疑。
　　杰西卡不由地心生困惑，这个骑士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也许谙熟灵力技能的魔法士会奇怪，杰西卡一个普通人类为何能如此敏感地察觉到雅哈莉体内的灵力流动。
　　确实她才使出了三分灵力。
　　人，是决不可能察觉到他物身上的灵力、魔力等纯能量的流动，只有高级别的灵，也就是魔族之类的存在才具备那样的洞察力。
　　杰西卡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深知自己身上流的血，不是纯种的王族血脉。那是他的母亲，遗留给他的唯一纪念，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只能算半个人类。
　　当雅哈莉拔出剑，展开攻击架势之际，十几个身着灰衣的蒙面壮汉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
　　怎么办！杰西卡“啧”了一声，不是担心逃不了。而是他怕！
　　怕即将露出没有人性的那一面……

　　雅哈莉的剑无情地刺入最后一个灰衣人的胸口，鲜红妖冶的血顺着她的剑身落向脚畔的血泊。
　　周遭的平民百姓忘了尖叫，忘了落跑，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立在一片血海之中，美得令人窒息的年青骑士。
　　他美得惊为天人，美得让人不自觉想跪地摩拜。
　　雅哈莉淡淡地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然后沉默地收回剑。
　　旋过身看向杰西卡站的方向，她深深地皱起眉。
　　杰西卡不见了。

　　他支撑着羸弱的身子，扶着破败的泥墙，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少女蹦跳着进入了他的视野里。而他的眼前看到的只是一片红色，像血一样的红。
　　……我…要血…她的血…那无与伦比的芳香与美味……
　　喉头难以忍耐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张嘴露出两颗锋利的尖牙，变得赤红的眼里聚集起饥饿的光。
　　现在他只想吃！
　　敏捷地，扑向自己的猎物！
　　“杰西卡，不要！”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面整个儿环抱住他。
　　他回过身，撞进那对灿若星华的绿眸，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苍白无比，纯黑色的长发略微凌乱的披散在细腻白皙的脖子上——…
　　他的双手揽住她的肩，“咻”地将她拉向自己。
　　低头，他狠狠地咬住她脖颈。
　　温热的血一点点流入他的口中，顺着他干涩的咽喉进入他冰冷的躯体……

　　充满暖意。

　　他慢慢松开了口，冷森的尖牙离开她的脖子。
　　“杰西卡，你……”
　　他竟然是魔族？！父王，你背叛母后和我，到底做了什么？
　　雅哈莉错愕地推开杰西卡，踉跄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接着她跪倒在了布满沙砾的石板路上。
　　杰西卡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像是猛然清醒过来地睁大双眼。
　　天哪！
　　他做了什么！他又控制不住咬人了吗！
　　“杰西卡，我是…我是…雅哈莉，我是你的……”
　　剩下的话消失在她口中，失血过多的她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在完全丧失意识之前，她仿佛看到了那张冷峻清瘦的俊脸正透着怒气望着她。
　　她在乎的他生气了，因为他也在乎着她吗？
　　夏至……

　　王的宫殿。
　　长长的走廊，正在巡逻的夏至一震，心头涌起了不安。
　　跟随在后的侍卫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夏至大人，您……”
　　“不，没什么，继续巡逻吧。”挥去不详感，现在的她应该安然无恙地在寝宫里休息才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概。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然后，她醒了。
　　雅哈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这是一间简陋的旅店客房。“猎人”酒馆的调酒师依修立在不远的门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碗。见她醒了，他把汤递了过来。
　　“谢谢。”喝下热腾腾的汤，身体好多了，也有了点气力。
　　“能为女王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依修生硬地向她欠身，不卑不亢。
　　她挑眉：“哦，你知道了。”
　　依修点头，以眼角的余光示意搁在床前圆桌上的长剑，那是她的佩剑，只有王才有资格拥有的圣剑，圣鲁瑟达斯。
　　这把剑看上去和普通的银剑并无二致，但它具有其它武器所没有的灵力，召唤上古圣兽的灵力。而这把剑除了留有王族血脉的人，无任何人能使用。所以这把圣鲁瑟达斯在另一方面而言，也是王权的象征。
　　在王掌控九星砂之前，唯有这把长剑能证明持有人王室血统的纯正。
　　“杰西卡？”屋子里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雅哈莉环顾了下四周。
　　“他走了。”依修回答，又补充说，“他不知道您是王。”
　　“哦，是吗。”也许这样比较好。她想。
　　“陛下，您会救杰西卡吗。”依修的口吻不像恳求，倒像单纯的疑问。
　　“……”沉默。
　　救？
　　自身难保的她要救杰西卡谈何容易。若撇去这层血缘关系不谈，杰西卡可是她是否能顺利亲政的最大阻碍。再加上他是魔族，魔族向来与星国不合，一直是被围剿的对象，因此她有千万个理由杀了他。
　　“可他是您的亲弟弟。”依修又说出了她此刻面临的最大问题。
　　是啊，不管怎么样，一旦确认身份之后，他就是她的弟弟，不可改变的事实。
　　雅哈莉咬了咬下唇，起身。拿过衣架上的斗篷和桌上的佩剑，落地的脚步迈得仍有些虚，走到门边时，她顿了顿：“依修，你有没有兴趣成为九星？”
　　在新王登基亲政之后，有权利代表星灵赋予新的人以九星资格。
　　“不。陛下您抬举我了。”依修客气且坚决地说，“我没有那个能力。”
　　雅哈莉轻笑了几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木地板，脚踩上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她现在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但她走得很稳很自信。
　　总有一天，她会让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该死的人，臣服于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