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之血》言梦叶

24、第四话

　　“我回来了。”在玄关换好鞋子，她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屋里。
　　本来不想报备一声，可是在屋外，看到客厅里仍然灯火通明，她就知道父亲还在等着她。果然看到沙发上父亲的脸，阴沉得好像头顶有一片乌云笼罩。
　　“你还知道回来！”父亲的吼声，低沉沙哑。
　　“对不起。”她低头认错，“爸爸，我不会答应这次您安排的婚事。”
　　他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算了！你给我回房睡觉。”父亲闷闷地说，扭过头，不再看她。
　　尽管不解父亲的反应，但心头絮乱的她也没多说什么地走上楼。
　　“笑死我了，哈哈。”灯光阴影下的欧.菲尔信步走出，调笑地搂着“早苗夫人”。
　　“笑什么笑！”七赤本来就不爽的脸，现在更阴森了，“注意点形象，那是我老婆！”
　　欧.菲尔拍拍胸口，故作出相当害怕的表情，不过嬉笑之情倒是满溢在整张俊脸上：“你啊，对付女人，真是一点门道都没有。女人是用来呵护的，不是用来凶的。你应该学学怎么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
　　“什么玩意！”七赤脸红脖子粗地别过脸，“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这句话十有八九是在自我欺骗。”欧.菲尔微笑，“就这点上而言，七赤和五黄倒挺像的。”
　　“别把我和那只猩猩相提并论。”七赤不乐意地瞪向他，“我可没他那么头脑简单！”
　　“哦哦哦，那我怎么看你现在是阴云满布呢？”欧.菲尔好笑地望着故作常态的七赤，也不刻意点破地转移了话题，“今天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七赤略感挫败地仰头靠在沙发上，提不起多大兴趣地问：“什么事？”
　　“和我们合作的那一位，似乎派来几只小老鼠来监视我们的行动。”欧.菲尔淡淡地说，可嘴角的笑意却是冷冷的。
　　“他不信任我们呗。”本来这种合作关系是互惠互利的，但现在问题在于对方清楚他们的目的，他们却不清楚对方的目的。这样的状况是达不成交易的，若不是他们太急于想解决目前的困境，也不会答应同来路不明的那一位存在合作。
　　“嗯，不过我已经派了人去对付那几只老鼠了。”欧.菲尔修长的手指轻轻交握，笑容变得有一些闲适慵懒，“也算是我们回敬他的一点小礼物。”
　　七赤咧开嘴：“你不怕对方一怒之下不和我们合作？”
　　“七赤，你还记得我的原则么？”欧.菲尔突然发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斩草除根。”七赤接了下去。
　　欧.菲尔墨绿色的眼眸的深处闪耀着阴鸷的光芒——妖冶而魅惑。

　　早苗的房间，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地毯，粉红色的书桌上粉红色的笔记本电脑。粉红色的大床上，铺就着粉红色的鹅绒被。早苗躺在这张柔软的床铺上，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想到今天遇见的那个红发男子，她就感到异常气愤，下回说什么也不会一个人跑到酒吧里去散心。眼前又浮现出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孔。但这个男人，自己却不陌生。
　　夏至……
　　这个名字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路灯下，人烟稀少的街边。
　　“你们是谁呢？”美绝人寰的少女身着一袭美得飘忽的白纱裙，高腰宽袖的剪裁，裙子流泻至膝下，半透明的薄纱，细致的美腿忽隐忽现，引得人无限遐思。
　　不过包围她的几个黑衣大男人，并没有闲情欣赏这种别致的美丽。
　　“小于老师，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语气冰冷地说。
　　“如果我拒绝呢？”少女浅笑盈盈地望着他们，“我想你们是不会给我说‘不’的机会。”
　　“……”
　　少女走上前，伸出纤柔的双手：“带我走吧，要捆要绑随你们。”
　　他们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抓住少女的胳膊，可就在他们碰到少女的肌肤时，“噗嗤”一声，血便从他们的手掌喷射了出来。仿佛碰到了什么腐蚀性溶液，前头的两个男人惨叫着盯住自己的手掌，看它们一点一滴地消融。
　　“我都说了，要捆要绑随你们。怎么？”少女又走近了一步，“难道你们不敢吗？”
　　“对付化学药剂，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关在玻璃瓶里。”
　　听到这道柔柔的声音，少女不禁皱起了眉。
　　俊逸优雅的男子，不紧不慢地从黑衣男子间步出。红藻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着，墨绿色眼睛闪动着锐利的光芒。都说多情的人自古最无情。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天生不带着任何感情的生物。好似带刺的蔷薇，稍有不慎，就会将试图拮取的人扎得满手鲜血。
　　“小于，真是可爱的名字。你的双胞胎妹妹呢？”欧.菲尔凝视着少女琥珀色的双眸，“她和你一样，有着一对美丽的眼睛。可惜了。”
　　“你把小优怎么样了。”少女语气平淡，却难掩焦急地瞪向他。
　　“她是个好妹妹，一听到姐姐有难，就立马过来救人了。”欧.菲尔眼底闪过一丝激赞，“她的身手也不错，杀了我七八个手下。如果你们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边说着，欧.菲尔边侧过身，一小队穿着防护服的人员，迈着整整齐齐地步伐，小跑上来。他们抓住没有反抗的少女，往她的胳膊上打了一剂针。
　　“我正愁这些东西不知道拿什么试验，你们放心，如果发生变异，我会向你们的主人承诺，让你们没有任何痛苦地死去。”俊雅的脸上是人畜无害的浅笑，可完美的薄唇却吐出令人心寒的残酷话语。
　　这就是身为南方领地领主三绿木星——欧.菲尔殿下的冷酷作风，和东方领地曾经的领主阿尔瓦殿下的暴戾残忍不相上下。

　　绿树成荫，芳草鲜美的校园。
　　嬉闹成群，看似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
　　但走在人群中间的早苗和志子，她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好困。”顶着对熊猫眼的志子，揉着眼睛，一直喊困。
　　至于面色惨淡的早苗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天一连串过惊的事，让她的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一丝不安，似乎要发生些什么。
　　果然，在午休之后，菲尔表哥就来学校找她了。
　　“什么，要替我办理退学？”早苗惊得从校园的长椅上站起，“菲尔表哥，是爸爸他让你这么做的吗？”一定是父亲，托菲尔表哥来学校的！
　　“早苗，你冷静一些。”菲尔表哥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是介于你身体的缘故，你最近不老是无缘无故地晕倒吗？姨夫和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上次车祸的后遗症，所以希望你能住院治疗。”
　　“住院治疗，也不需要退学啊！”为什么他们非要逼她嫁人？！
　　“早苗！”
　　“我不听不听！”她捂住耳朵，不断地摇头。
　　“早苗，你一直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呀。”菲尔表哥继续语调温和地劝说着。
　　“你和爸爸，你们永远无法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语毕，她哭着跑开了。
　　留下的欧.菲尔，渐渐地淡去了笑容。
　　不听话的孩子，该受到一点惩罚。

　　早苗家。
　　“你疯了。”七赤大喊，“你竟然派了人去袭击她！”
　　欧.菲尔不以为意地笑笑：“那又如何，我这是为了让她明白，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等在外面受尽了苦头，小鸟自然就会飞回笼子。
　　“三绿，这一点也不像你。”七赤轻叹了一声，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欧.菲尔明知故问道。
　　“亲自去把小鸟抓回来。”七赤头也不回地说。

　　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了她的身心。
　　好疼，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愤怒地叫嚣着。
　　一颗小石子绊住了脚，重心不稳的她向前扑去。她紧闭着绿眸，但和大地的亲密接触却来不及发生——一双坚实的手臂从后面将她圈入怀中。
　　“是你！”看到来人的红发，她挣扎着想起来，可使不上一点力气，“放开我！”
　　“不放。”他将她抱得更紧，“你别想再踢我。”
　　“放开！”她讨厌他的碰触，让她觉得十分紧张。
　　他趴在她的耳边，在她的颊侧和脖颈上落下无数的细吻：“和我回去。”
　　“不，我不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她踩了他一脚，挣脱开他。
　　“早苗！”那个登徒子竟然喊出了她的名字！他认识她？！
　　来不及多想，她拼了命地向前跑。
　　跑啊跑，一直跑到手脚发麻。
　　她靠在路边的灯柱，停下来喘气。
　　阴影笼罩住她，她惊吓地抬头，却舒了一口气。
　　出现的人是夏至，那个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太好了。”她向他靠近，下一瞬间就昏倒在了他的怀里。

　　遥远的记忆。

　　“陛下！陛下！”宫女们总是没完没了地到处找她。
　　她垮着小脸，沮丧地蹲坐在一棵大树后头。都说了不上课，她们还老逼着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在这偌大的王宫里，她很寂寞，真的很寂寞。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你是谁？！”她慌忙转过身，抬头，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便落进了她的绿眸里。
　　少年敏捷地从树上跳下，单膝跪在她的脚前：“夏至，八白殿下的使节。”
　　“八白的使节？”那只老狐狸的使节。虽然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很出色，但一听到他是八白的人，心情顿感失落。
　　她讨厌管东管西，天天挂着一副笑脸的八白，和八白有关的一切人与物。
　　“你干嘛看着我！”骄纵的女王，趾高气扬地命令，“是八白让你在树上监视我的吗？”
　　“是。”他竟然连辩解都不辩解地老实承认。
　　这可真不像那只老狐狸一手教导出来的。
　　“喂。不要以为你坦白，我就会放过你。”小女王微眯起绿眸，“你必须补偿我！”
　　“？”他抬眸，不解地望着她。
　　“带我出宫！”她揪住他的衣领，“以此补偿你对我的冒犯。”
　　“八白殿下有令，陛下不能私自出宫。”他一板一眼地答道，气得她直跺脚。
　　她不依，指着他的鼻子：“在这王宫里，我是老大！你必须听我的！”
　　“八白殿下的命令，微臣不能违背。”他的头低得很低，状似卑微，语气却是那么得坚决，且不卑不亢。
　　“那你就可以违背我的命令了吗？”她是王，还是八白是王！为什么人人都左一个八白，右一个八白殿下的，丝毫没有把她这个女王放在眼里！就连东方领地，北方领地那些混蛋，也最忌讳八白，却对她这个女王无所顾忌！
　　难道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自己真的就那么没用吗。
　　“算了，你退下吧。”她背过身，不想让这个人看到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她好难过，但她不能哭，特别是在人前。
　　为什么只有她要面对这些。
　　跪在地上的少年，仰头注视着这微微颤抖的娇小身子。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是王，而他只是小小的御前卒。
　　他没有资格站在她的左右！

　　“夏至……”痛苦地梦呓，一遍又一遍地从苍白的娇唇间吐出。
　　怀抱里的可人儿，滚烫的额头，陷入梦与现实的狭缝里。
　　“微臣在这里，陛下。”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柔软的发丝，甜美的发香，满溢在鼻间，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却比刚才更闷。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夏至。”分不清行走的方向，她在过去的，又或是在未来的某个地方徘徊。
　　“微臣在这里，陛下。”而他也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重复地在她耳边低声诉说。

　　十二岁的生日，夏至和小雪陪她一起度过。
　　这是他们来到她身边，第五个年头。
　　过去的五年，他们时刻不离地保护着她。
　　“夏至，我最喜欢夏至了！”夜晚，漫天的繁星，她似真似假的告白，被夏至轻描淡写地忽略过。也许是她做得还不够多，所以这个人还不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是认真的。
　　可是，九年了，从那之后又过去了四年。
　　她做得越多，这个人就逃得离她越远。
　　他明明就呆在她的身边，分分秒秒都在，可为什么！他的心却离她越来越远。
　　每个人都知道了，她对他的爱，九紫知道，八白也知道了。
　　可好像只有他不知道一样。
　　不知道她爱他——…

　　撑开沉重的眼，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当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绿眸里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抱着她，他的脸离她如此接近。
　　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抬起头，面向上正对着他，柔软的唇瓣贴向了他坚毅的双唇。
　　“陛下……”他的吃惊，被她细数吞下。
　　泪水滑过她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移开唇，难过地背过身，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果然不行，他不喜欢她，所以才会毫无反应，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然而，在转过身的瞬间，她被紧紧拥抱到甚至无法呼吸。
　　惊喜，疑惑，难以置信。
　　“陛下。”夏至轻轻扳过她的脸，按住她的后脑勺。
　　被喜欢的人碰触。
　　呼吸困难，浑身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本来按着她头的手，改为柔柔抚摸她的长发。
　　很久很久以后，当女王陛下回忆起这一夜，脸上依然会流露出最甜蜜的微笑。
　　初恋的滋味和吃巧克力一样。
　　甜甜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