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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长地久有时尽(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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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一人怯怯地说,“二师兄,师傅要你带小师弟过去呢。”
橙明一听也来不及去细看赤炎此时是不是受伤,只想着快点把这麻烦的小鬼带离场外。
他心里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每个人生来都是被男孩子爱的,封平最早认识自己,自然会对自己亲近些,等他长大了,和别人熟了,自然会再去喜欢其它师兄弟。
古维扬此生最恨规矩,除了人需天性喜欢男人,三纲五常都只字未提。橙明不以其外表美丑,又或者武功高低对人有亲疏之别,本来就极有人缘。但师弟之中虽也有三四个在一起胡闹,却只与橙明有言辞上的调逗,大伙儿知道橙明的心意,将他和赤炎看成一对,是以有人这样真情流露还是第一次,心里倒还多了几分欢喜。
封平被他拖着,边走边兀自叫着。“我也要学武功,我爹和我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
他这一叫,把橙明吓得魂都没有了。难得发了狠,一把把封平抱起来,就在他屁股上狠打了几拳。封平受了委屈,终于安静了下来。心里头倒想着。那古维扬是个狠角色,非要把他的功夫都学会,等自己当了头,自己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不会有人打自己了。
橙明不知道他心里起了这些念头,只是觉得他从山下来的,规矩也不理会,提的又都是些禁忌,他一人有了爹妈,这般嚷嚷,若是一会被人听了去,人人来问自己什么怎么没有爹妈可不是麻烦?
两人心思各异,不会就到了古维扬住的那间屋子边,橙明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唤了一声“进来”,橙明才推开了门。
回到山上这几日,封平都没有怎么见到古维扬,他是首次进了这屋,抬头一看,就见墙上挂了副画,画中有人正在舞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画中之人甚是熟悉。
他盯着看那副画,一点也没把古维扬放在眼里。古维扬坐在一张木椅上,脸色却不见好。
橙明先开的口,“师傅,您觉得好些了吗?”
古维扬冷冷地说,“不碍事。你们俩先坐下来。”
封平在屋外积了一肚子的话,到了这屋里,就觉得进了个结了冰霜的处所,本来想拜师学艺,反而开不了口。和橙明一道在一个园木做的凳子上坐下来。
古维扬停了一会,问橙明道,“你说说,你们兄弟几人的武功练的如何?”
橙明低首道,“不敢有误师傅教诲,师兄弟都很勤奋。”
古维扬说,“适才你所施的剑招败给赤炎的是哪一招?”
“是‘精卫填海’。”封平答得小声,脸上立现紧张之色。
“好象我自己记着,‘上古十一招’我并没有教给你们。”他闲闲淡淡地说。
“弟子知错了。”橙明慌得站了起来,封平听了,心里暗叫不好,大概这个姓古的小气,会的功夫,不愿意徒弟学了去吧。那拜他为师企不是也很无用,但他自觉很讲义气,和他的二师兄是一路的,也站了起来,也站在橙明身侧。
古维扬见了,心里莞尔,笑道,“你也别急,我只是问你,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学了去的。”
这‘上古十一招’是古维扬自创,接合各门各家功夫,未见成熟,所以没有教出来。他自己每日习武,都会仔细察看周遭,并没有发现有人。自忖橙明不会武功高深到自己听不到他的声音,所以才有疑问。
“这,弟子,只是按着师傅脚步挪动踏过的脚印,剑锋剌出,飘过的叶子、山花也会留有痕迹,从这些痕迹中,猜测剑招的变化,自己胡乱练的。”他说着,脸已红了。
古维扬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我见你已经能有剑形剑意,但总还是差了一些,原来如此。”说着弹身从座位上飘起来,手中无剑,厅堂之中,却一下子好象桌椅全无,阔然开朗,就好象迢迢晴空之下,将这十一式,从“盘古开天”一一演练出来。
封平虽然不懂,但却觉得自己被吸引着再也挪不开眼神。直到古维扬收式站好,他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手脚微微轻颤,软弱无力,胸腔之中却抑郁难平,就好象也想举剑在空中舞动才好。他转过脸来再看,橙明脸色微红,目光也中烁烁神采,显然也激动不已。
古维扬坐回远处,脸色发红,却有些不正常。橙明迈上一步,“师傅,你没事吧?”
古维扬轻轻叹道,“如果你这样照这样施剑,刚才就不会输给赤炎。只不过,你便是学会了,也不一定愿意胜。”
橙明低首不语,心里明白古维扬已经猜测出自己无心求胜的心思。
“十年前我练剑,便是想要做天下第一,人能够做到第一,就会得到很多,改变很多,现在来看,也许一切都是注定。”他缓缓摇摇头,转身望着墙上的画,“赤炎胜你,倒不是在于他功夫一定高过你,而是求胜心更多过你。几个弟子中,你天份最高,也最聪明,但你将武功都看成了雕虫小技。”
“可是师傅,有人胜了,就有人败了,胜得人固然高兴,败的人不知道会多痛苦。大家本来就是同门竞技,还是平手最好了。”橙明忍不住争辩道。
“也罢,你这样想,我也强求不得,只是这套剑法,我众多弟子只有你最合适。”说着,古维扬叹了口气,“绿将长于短兵,凡是想求快,急燥过火。黄决招式稳重,但不求变化,为人拘泥,难有突破。青铜他们还小,这套上古十一招,我刚才使了出来,便看你能领悟多少了。”
说完这话,古维扬脸上便有几分倦意。说着,转眼看到封平,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式,不由心想,我师弟若还在,与我共研剑艺,不知道有多快活。心里一痛,又想,这世上的人只因与我不同,便人人狠不得杀我而后快,只有师弟不把我当异人相看,只是为何他却不能喜欢我呢?
对着封平说。“你过来。”手指着那画说,“你是不是看着觉得眼熟,那便是你爹。”
封平啊了一声,心想并不是太象呀,但心里确知古维扬之话无假,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那画像。古维扬无意识地在椅把上轻弹手指,“你娘临走时说了一句话,说的是,你的平是平常的平,我只怕你和我们在一起,真没有那份福气。你若真的想学,就跟着你二师兄吧。只是,能有多来修为,一来是靠师傅教,另一个却是靠自己天份。所以说,一样的师傅,往往徒弟的修为差别很大。”
橙明露出几分喜色,推了一把封平,示意他跪下,“请师傅为师弟赐名!”
封平别扭,两个推挡之时,忽然一阵洪亮的琴声骤然传到耳中。古维扬一惊,侧耳聆听。
那琴声越来越高,尖历无比,琴弦几欲要断,既像呼啸怒吼中的狂风暴雨中一只海燕,艰难前行。便正在此时,传来一声回应,接着又传来一声,却是有两人以啸声回合,啸声琴声,都渐渐由弱变强,声音洪亮而清晰,远远似乎还有人以低沉的钟声加入,几种声音混在一起,犹如天边奔雷从远处滚滚而来。
古维扬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他们怎么会来?”
冲门而出,便见山坪之上,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见到古维扬也无人叫师傅,显是都被那声音困惑。
就见有两人奔上山来,倏忽之间,已经来到近前。
一人一袭青衣,手中提了一把古琴,这琴却似比寻常的琴短上几寸。而他身后那人却是全身金光闪闪,就似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一样,一头乱发就如同狮子鬃一般。人还没到,就听他连呼道:“我儿在哪?我儿在哪?”
此声才落,没见那青衣人动手,一道琴音乍响,了了消失于空中。这青衣人看似瘦小,长得还算斯文,说话却不客气,发出一声怒吼,“古维扬,快给我滚出来!”
那青衣人话音刚落,即有人接道,“琴客清心,十几年不见,你总不见胖,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动不动提起滚,我看,还是等你什么胖到走不动的时候,再滚给我们看看好了。”
说话之中,他面前已立一人,白衣飘舞,声音却略显纤细娇媚,正是古维扬。
那金衣人才要说话,清心面上泛紫,抢上一步:“哼,你,你这人妖,还有脸出来!”说毕琴声铮铮,已从琴中抽出一把剑来,一手持剑,一手持琴:“莫逞口舌之利,受死吧!”
古维扬轻轻一笑,眼神轻蔑,“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明明不关你事,见到有人打你门口过,就要吠个半天。”古维扬出声嘲讽。清心此时一张瘦脸也已经不知道是青是白,一声呼啸,纵身便上。
“师父,小心!”橙明和封平也跟着来到场中,看到清心出手,疾呼提醒。
“米粒之虫,也放光华!”古维扬嗤道,轻轻侧身避开清心三剑。他姿态从容,衣袖飘飘,宛如仙人,更衬得清心出招拙劣,行为猥琐。
清心原来只是一个乐师,机缘巧合之下学得武功,出道至今无人知其师承来历。因他自称“琴客”,所以江湖中人便以此名之。这人极喜欢拉帮结友,事情无关大小,总要插上一脚。十五年正派人士围攻古维扬,他也不甘落后。只是当初比斗究竟如何江湖一直不传,但听古维扬话意,显然当年在古维扬手中吃了大亏。
顷刻间二人已经过了数十招,却见清心左琴右剑,攻势如疾风暴雨一般,但古维扬翩翩穿插于剑影之中,一招未还,却丝毫不现狼狈。
澄明虽至今除同门切磋外,从未与人对敌,但也知道师傅此刻已是游刃有余,心中暗忖,对敌之时,也要这般气定神闲,万受不得敌人的激。封平却想,这般骂人的本事,我也学上一二,打不过,也要骂得他鸡飞狗跳。
清心当年在古维扬手下大败亏输,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没有感念对方手下留情之德,却引以为恨,自觉是生平奇耻大辱。想起手中秘籍的琴剑绝技还未练成,所以隐居一十二年,此时重出江湖,自以为是一流高手,没想到又与仇敌狭路相逢,敌人已经到了自己不可想象的地步——任凭自己狂轰乱打,竟然手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