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高同人/藤真]这一生 这一世》无昼

12、逃离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奇怪，湿湿粘粘地缠着人不肯离开。都是三月了，风还是吹得很紧，地上的小水洼也被吹出一层层的涟漪。
　　因为出来地匆忙，手插在他的军大衣口袋里，很暖，不安分地玩着他的钥匙，亦或是内心的紧张。爱麒被树的上司一起叫来看处刑犯人，中国人。
　　一分钟也待不住，还没开始看就反胃，明晃晃的刺刀，闪得浑身都寒透。
　　“爱麒小姐还没看过这么刺激的画面吧，即使是贵族的话，也是看不到的哦。还是托了我们中村君的福啊。”秃子上校狂妄地笑着，摆弄着手里的雪茄烟。
　　拔腿就要走，树拉住她。
　　“恩？爱麒小姐怎么了？”秃子不满地吐着烟圈。
　　“哦，她没有吃早饭，头有点晕。”树抱着她，她背对着刑场和秃子。
　　“早饭？小事啊，等你们看完了再慢慢吃去吧。”
　　“开始吧！”秃子做了个行刑的手势。
　　一列拿着刺刀的士兵排开，“犯人”也一个个被推倒跪着排开在他们前面。
　　血，稠浓的血，一层层，连雨水都没有化开它们。渐渐地，地上连水坑都看不到了，有的只有血坑。
　　树紧紧地握着他口袋里爱麒握成拳头的手，另一只手抱着她。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好恨，真的好恨，恨日本人！也恨你，你也是日本人！畜生！”爱麒不安分地开始用拳头砸他。
　　他捉住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按在自己怀里，把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低语，“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就是有意让你来看的，你越是闹，他越是觉得有趣，越会变着法子来折磨他们。说句难听的，一刀砍死比慢慢地受折磨而死，好多了。不要出声，会过去的，恨在心里，就可以了。”
　　“哦？怎么了？”秃子不满意地转过头来。
　　“哦，她没吃早饭，胃酸，和我闹呢。”中村树微微测过头，汗也不知道还是雨水，顺着英俊的脸庞滑下。
　　“哈哈哈~~中村君果然如传言里一样的疼老婆！既然这么疼爱，该不是怀孕了，不是反胃酸吧？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站着或坐着的军官都笑起来，一个肥肥的和中村同级的少校还打算凑到爱麒面前取笑他们一番。
　　中村瞬时抽出配剑，用剑抵住他衣领处，不急不缓地用日语说，“别烦她！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笑声嘎然而止，连正在处刑“犯人”的士兵也停了下来。
　　“中村，你脾气也太大了点。胖子，你不该惹他生气的。”秃子给胖子使了个叫他退开的眼色。
　　“对不起，我现在一定要带她走，她很不舒服。”树还是用日语说道。
　　不容反驳地已带着爱麒离开了刑场。
　　雨还是下着，天色已经很暗了，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血色的淡雾。反正都已经看不清，我想，你可以把雨的颜色理解成黑色，要是雨有感情的话，它也一定情愿此刻的它，是黑色的。

　　几年后，阴雨连绵的季节。天气却是温暖而闷热的，始终都会觉得身上湿搭搭的。
　　巴掌大的梧桐叶，是透明的，脉络清晰的。无意识地随雨落到地上。
　　像是灰暗的地上，本来就有的美丽图案。
　　恍惚间，她似乎记得也是，两个人也是坐着这样的位置，而窗外，没有下雨。玻璃窗，没有流泪啊。它天天行走在乌烟瘴气的人群中，它是真的，很难过吧。
　　禁不住伸手去摸窗，慢慢地朝它移动。
　　朦胧地朝窗外望去，依稀看见有个年老的身影晃过，挽着一篮子的白兰花，局促地立在雨中。
　　大概是雨声太大了，都听不到她的叫卖声，也或许是她的怯弱。
　　是啊，在陌生人的面前，在陌生的眼光下，你能够很好地表现自己吗？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呢？
　　“我想……”她有些迟疑，毕竟……是过分的要求啊。对于现在的他们。
　　男人发现了她的目光流离在远远抛到后面的人物上，“你很想要，对吗？”握住在这样天气里她仍很冰冷的手。
　　“我，没有”她硬生生地吞下话，转过有点苍白的笑脸，“很小的时候，夏天洗完澡，在到处花露水和爽身粉的香味里，跑到弄堂口，买一朵的白兰花，就是整个童年的最美好回忆了。
　　原来，她想要带走的，不只是花，而是对童年，对这个城市的回忆。
　　要离开了这个地方，有太多不开心的地方，却反而发现心有着一种留恋。
　　这几年，她在那里，看到了，太多让她更不快乐的东西。自己想要让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自己想看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热烈任性而自然的女孩子。
　　却在一开始的时候，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她和她的家庭。为了自己的所谓的梦想。假装的高尚啊，以为可以救下很多人，看起来也真的救下很多人。
　　却没有救下最想救的人，还把她推到了更深的地方啊。
　　“停车！”他匆匆地向后跑去，连伞都没带。
　　“树，不要了不要了！回来啊回来啊！”她绝望地也站在雨中。
　　树却说没关系没关系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树在雨里还是朝她微笑。
　　“中村树，这个女人，让你变得愚蠢了！”老女人，从篮子的下面拔出枪。
　　有一朵很美丽的花，红色的，从树的身体里盛开出来。夺目耀眼绚烂，比那些白色的花，美丽得多。
　　树，开花了。你见过么？很美丽的花啊，盛放在清新而稀薄的雨中，它只为它所爱的人，而盛开。
　　老女人第二次又举起枪，“你就是要有给千疮百孔的下场，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打碎他美丽的身体。
　　我真是愚蠢，他在出车门的那一刻，他自己应该感到是有去无回了吧。还是去了，他真的是变笨了。
　　其实，我希望要的，只是看见你每天温柔的微笑，听见你温柔的声音。每天一睁眼就看见你笑着对我说，今天天气也很好呢！
　　我就会觉得安心。
　　我们所背负和遗忘的这一世，在雨天的街头，绽放，和凋谢。

　　伦敦总是在下雨，雨，吞噬了这个城市。
　　一个很老的中国男人，摇摇摆摆着椅子，不离他的烟斗。
　　爱麒。你的妈妈，她不过是我爱过的许多个女人中的一个。却很好胜地为你起了这个名字。
　　麒麟，麒是公的，麟是母的。她要你做麒。你不能输给其他人。所以，你是任性好强的。但最后……
　　传说在古代，拥有麒麟的人，就会拥有一个国家。所以那些君主们总在争枪它。
　　而你却是被遗忘和忽略的。
　　你是一只不幸的麒。
　　他应该是带给你些许幸福吧。
　　大概吧……
　　“这雨还在下。”老男人爬了起来，把桌上的镜框面朝下扣下。
　　镜框里，有一个很年轻美丽的女人和一个很年轻美丽的男人。一张很别扭的结婚照，只有那个男的，带了结婚戒指。
　　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有两行不被察觉的浑浊老泪，慢慢爬了下来，一路，不怎么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