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芭蕉（赤暮）》夙愿愿

7、第七章

　　那天的比赛结束后，篮球部暂停了两天的训练。按照惯例，三年级的成员将就此退出，完成新老队长的交接，以便新的队长尽早适应队伍的管理。这两天里，赤木和木暮在班级中共同商议新的正副队长人选。木暮悄悄想，一年前，前辈们是否也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最终选择了自己和赤木呢。前辈们当初一定有对自己和赤木寄予希望吧，就像现在的他们这样。
　　选好新任队长后，训练重新开始了。这次，三年级的成员将不再参加训练，仅仅是在开始前对大家说一番话，然后离开体育馆。接下来的一切，组织训练、制定计划、安排值日……全都是后辈们的任务了。
　　向后辈们告别时，三年级成员不再换运动T恤，而是穿着普通的制服衬衫。这表明他们将不会参加后续的训练。
　　“比起往年，我们今年的成绩是有进步的。”赤木站在一、二年级的队员面前，开口道，“但我们和那些强队还有很大差距，所以今后一定要加倍努力，那样才能做得更好。”
　　“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的。”待赤木的话讲完，木暮笑着补充道。他扫视过后辈们的脸，那一双双眼睛清澈而明亮。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众人面前时已不会再紧张。他不知道大家究竟如何评价作为副队长的他，但临别之际，他们的眼神让他心中很是慰藉。
　　三年级成员依次说过话后，他们离开体育馆，前往更衣室清理自己的柜子。在通往更衣室的走廊上，木暮听到篮球部的呐喊声、脚步声从身后远远传出，只是与他们不再有关。清理过柜子后，更衣室中也将不再保留他们的位置。
　　下午的阳光落在木暮脸上，微微发着热。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作为副队长参加训练那天，天气有些阴沉，微冷的风让他不太舒服。那时他还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担任副队长，为此惴惴不安，而现在看来，曾经的紧张与纠结、曾经想象出的困难都没什么大不了。虽然那时的目标也没能实现，可木暮还是觉得，自己是有收获的。
　　由于北村中学失败于县大赛第三轮，现在距离开学时还不到两个月，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此时他们是引退了的前辈，而到了明年春天，自己又将成为篮球部的新人。四季周而复始，人的旅途也是同样。自己和赤木会去哪所高中呢？自己到那时还会紧张吗？自己会遇到怎样的队友呢？自己和赤木的梦想能够实现吗？等到自己从高中篮球部退出的那一天……又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未来仿佛蓝天中漂浮的云彩，惹人遐思，却又遥不可及、变幻莫测。思及这些，木暮不由得微微惘然。纷乱的心绪中，唯独一件事是清晰的：他想在篮球部待更长的时间，参加更多、更多的比赛。

　　赤木和木暮都没有想到，几天后，一年级的岛田单独找到了他们。
　　“赤木学长，木暮学长。”岛田站在三年级教室的门外，面对着他们，微微低着头。“我知道，篮球部的整体实力不够强。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岛田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最初，他自恃小学时就打过篮球，以为自己的实力远超同龄人，因此对待训练和练习赛都不甚用心。可这次县大赛的结果却狠狠打击了他的自尊，他发现原来自己没那么强。岛田讨厌败者和弱者的身份，他希望自己和队伍能够一起强大起来。
　　“以前，给学长们添了麻烦，真的很抱歉……”岛田的声音变低了些。他曾经轻视过面前的两个人，认为他们不是脾气温和、可以怠慢，就是心思简单、可以糊弄。可当他们离开了，岛田却蓦然发现队伍空缺了很多，他为曾经做过的事无比后悔，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我一定会努力练习的。”岛田说着抬起头，“因为，我们的篮球部要称霸全国！”
　　赤木愣住了。向篮球部的成员告别致辞时，他没有提起称霸全国，只是敦促大家努力做得更好。因为赤木其实明白，大多数队员并未以此作为目标，既然自己将要引退，也就不必继续对大家要求这些。可是，还有人认真地对待这个目标，在自己离开了的篮球部中。
　　“没错。”赤木神情严肃，“全国大赛的对手是来自各地的强队，为了战胜他们，一定要变得更强。”
　　木暮悄悄注意到，赤木的眼睛飞快地亮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他明白，赤木心中一定很感动。
　　“岛田，加油。”木暮温和地笑道，“篮球部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岛田望着他们的脸，曾经轻视过的前辈们，此刻却让他倍感不舍。可他不能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因此只是重重点头，向他们弯腰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这周，国中三年级的学生们迎来了本学期的体育测试。有的学生窃喜不已，因为测试那天上午不用上课；有的学生却愁眉苦脸，因为体育测试意味着疲惫和出汗。
　　身高、体重、握力、跳远……测试的内容一项项进行着。最后一项是长跑，学生们分组测试，还未轮到的学生在跑道外等待着。长跑向来是大多数学生望而生畏的项目，女生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半是抗拒半是悲壮；男生中也不乏畏怯长跑的人，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一个关系不错的女生跑到木暮身边，手舞足蹈地大声抱怨，木暮君，我真的不想跑。木暮一边做着热身运动，一边安慰对方，没关系，两圈就跑完了。
　　很快，轮到木暮了。哨声响起，他和同组的另外三个学生一起跑了出去。跑道上的人或许觉得很漫长，可当他们冲过终点线时，时间才过去了三四分钟。木暮的成绩是3分钟55秒，他自感体力没有消耗太多，但考虑到老师的建议，还是没有立刻坐下来休息，而是慢慢地走着路。
　　小学时的他，体育测试从未及格过。每逢体育测试，他总会提前一周就惶恐不安。测试时，排在队尾的他不止一次想过偷偷溜走，可他明白自己没法真正逃开，再加上担心家长和老师的批评，所以即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木暮也还是乖乖地完成了每一个项目。自然，他的结果总是班上垫底的那个，整个人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国中一年级时，长跑结束的他直接躺到了地上，还是赤木把他扶回教室的。
　　没想到，体育测试对我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温热的风儿缓缓吹着，木暮想到。因为，和篮球部的训练相比，长跑的一千米实在算不上什么啊。
　　忽然，他记起了最初加入篮球部时说过的话，“希望身体能强壮一点。”思及这里，木暮自顾自地淡淡笑起来，原来，最初想要的，他已经得到了。那些流过的汗水，全都是有意义的。他又想，还好那时没有退出篮球部。
　　“木暮——”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木暮转过头，原来是赤木也已经测试完毕，他喊他一同回教室去。远远望着赤木的身影，木暮又想起了自己新的梦想，他和赤木共同的梦想。
　　木暮笑着应了一声，朝赤木跑去。
　　——能够坚持打篮球，真是太好了。木暮想。

　　自从北村中学在县内预选赛中失败，木暮和赤木又一同看过几场其他学校的比赛。决赛的日子就在这个周末，赤木当天却临时有事，于是木暮独自来到了市立体育馆。
　　与他们比赛时冷清的观众席不同，比赛开始前十分钟，体育馆内已经座无虚席，木暮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站立的位置。这场对决的双方是武石中学和横田中学，观众们议论纷纷，究竟谁能够获胜。其中，一个名字不断地传到木暮耳畔。
　　三井寿。木暮以前也听说过这个人，知道他是武石中学的队长。
　　很快，两队球员进入场内。武石中学的队伍中，木暮远远望见一个穿着4号球衣、留着微长的中分发型的男生，他猜这个人就是三井了。同时，他也明显感觉到，这两支队伍配备齐全、训练有素，处处透露着精英和强者的气息，和他们那连教练都未必能到场的弱小球队完全不同。除了那次和富丘中学的练习赛，木暮还从未和这样的强队交手过。
　　哨音响起后，木暮再次意识到，这两支队伍的水准比他们高出一大截。比赛异常激烈，他被如火如荼的赛况吸引，情绪也随着那颗橙色球体忽起忽落，一时间忘记了其他。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十几秒时，两队相差一分。此时，球权在横田中学手中，再加上那一分的优势，横田中学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木暮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他却不敢说胜利究竟会属于哪方。他想，武石中学的三井，能不能带来什么变数？
　　赛场上的三井，似乎也怀有同样的想法。他抢断了对方的传球，篮球却飞出场外。木暮看到飞身追球的三井摔在来宾席的桌子上，几位宾客围在三井四周，而木暮没有看清楚。暂停很快结束，三井重新回到赛场上。
　　这次，三井成功拿到了控球权，投出了三分球。篮球完美地落进框中，比分变成了53：55，哨音随即响起。武石中学胜利了，队友们扑过来簇拥着三井，他振臂欢呼。
　　……真是厉害啊。木暮由衷地赞叹。三井和武石中学选手们的喜悦，一并传递给了他，让他对这胜利的滋味心生向往。木暮忽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赤木，把这场精彩的比赛讲给他听。他又想起之前与高桥中学的比赛，如果那时的自己能够投进三分球，说不定他们就不须这么早就退出了。
　　我要继续努力，要变得更强！木暮不由得握紧拳头。他决定看完颁奖典礼后不直接回家，他要去附近的篮球场练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