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碧》破碎妖娆

3、【第三章】（修）

　　相识了一段时间后璃珑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浅碧当真是个无欲无求的人。除开对凡间莫名其妙的执着，他几乎对其他任何人事物都呈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就连对他这个成天有事没事就上门借拜访之名行骚扰之实的家伙，浅碧也没有表示出厌烦或是欢迎的情绪，每次见到他都只是点个头，接着就自顾自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换一种说法便是，他璃珑被彻底无视了。

　　这对上哪都是焦点人物的九公子来说着实是种新奇体验，于是渐渐便好奇起来。

　　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而他很想知道被打碎平静表象的浅碧会是怎生一副模样。

　　纯粹看热闹的心情，算不上险恶，也绝对不能说出自好意。

　　不过他内心的算盘虽打得哗啦啦响，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浅碧更是浑不知情，任由这人三不五时的出现，又或者很多天都见不到踪影。

　　他只当这风流没个正型的九公子是过客，所以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相识的第五十年又十个月零五天，璃珑熟门熟路的不请自来时，浅碧正一人于天台峰断崖前抚琴。

　　焚香祝祷，那身影笼在氤氲的雾气里，绵延的云海随着幽微曲调聚散无常、涛生涛灭，而在这云海之下，便是那众生皆苦的十丈软红。

　　仙人下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端看你选择何种方式。要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那谪仙台纵身一跃，只不过图省事的后果就是从此天上地下永不得返，不是受罚或万不得已，不会有人真的傻到去尝试。

　　而如浅碧这般来去随意的，大都以为他是在玉帝那讨了个方便，殊不知在天外天最离凡尘最近的所在，其实就是浅碧的这座云外山。

　　天台断崖，一片云海，隔绝仙凡。

　　浅碧一边抚琴一边想着过几日差不多又该下凡去走走，也不知这段时日过去凡间又是几番沧海桑田，想的正出神，耳边一热，有人俯过来低低唤了声他的名字。

　　那声音低沉慵懒，醇厚如一坛上好佳酿，浅碧听得颈侧肌肤起了一溜鸡皮疙瘩，不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手下微顿琴声便有了瞬间的紊乱，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

　　啧，璃珑暗地里咂咂嘴，真像一汪深潭，好容易折腾出点涟漪，立马又被不动声色地吞噬了去。

　　“浅碧。”视线在男子线条美好的侧脸来回描绘，他又唤了声。

　　“何事？”

　　“下回你去凡间，带上我一起如何？”

　　“不如何。”浅碧紧了眉，不知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不嫌无聊得慌？我和你同行，还能带你四处逛逛，譬如说青丘和昆仑墟，那俩地方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怎样？”

　　浅碧叹了口气，双手按上琴弦，终了的琴音悠悠婉转在林间，清迥幽奇，袅袅不绝。“九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事，只是好奇罢了。”璃珑后退两步席地而坐，那姿态洒意尊贵，仿佛身处的不是山头，而是宽广富丽的殿堂。斜倚着大石，他目光与浅碧对上，不由漾出个笑来：“作甚如此防备于我？让本少爷好生伤心，不过一个小提议，你若不愿那作罢便是。”

　　浅碧不言，睨他一眼便不再看他，方转过头，就听璃珑问了句“你可是在凡间寻什么人”，心中一紧，他兀自白了张脸，没能看到身旁人拧眉的懊悔神色。

　　那是璃珑第一次看到浅碧露出那般神情，眼角眉梢都笼上层淡淡的哀意，虽然不甚明显，但仍看得他心头针扎般不适。

　　“你……”他开口想说些什么来补救，却被浅碧打断，“九公子，可以请你离开么。”疑问的语句配上笃定的语气，逐客意味实是再分明不过。璃珑一句话堵在喉头不上不下，心里头蓦地燃起簇火，可是在看到浅碧已然恢复正常的表情后，又觉得自个端的是莫名其妙。

　　这厢主人家逐客令已下，他心中有气，实摆不出平日里哄人的无赖模样，只得郁郁起身告辞，浅碧没有理会，任由他满腔抑郁甩袖离开，待人去的远了，五指轮播，琴声铮然而响。

　　那调子起的孤秀，美而不艳、哀而不伤，却似一声声响在心尖儿上，拨弹间一个高扬，扯得心肺生疼。在这样的乐声中，璃珑生平第一次，落荒而逃。

　　******

　　那一日不欢而散，之后的五十年间，璃珑再没去过云外山，甚至可以说是刻意避开。

　　他这一消停，浅碧的日子立时清静下来，他性子本就清淡，少有的几位友人也是不爱热闹的主，百多年互不往来实属常事。原本渐渐习惯了璃珑介入后带来的那几分热腾劲儿，哪料这回人却消失的这么彻底，一点音讯也无。浅碧曾在天台峰候过那么几次，后来时间长了，他也便明了这人估计是不会再来，于是本来有些动摇的心思就再度收了起。

　　璃珑自是不会知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照旧倚红偎绿逍遥快活，沉浸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偶尔的不爽来自于朱翀的挑衅，可反正离五百年的期限还早，再说就算他真的输了难道那只蠢鸟还真能把他压在身下不成？这样想着，一来二去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直接对朱雀二太子来了个视而不见，管他怎么个怒发冲冠也只当做饭后笑谈，或说予美人听讨个娇笑香吻。

　　只是偶尔温香软玉在怀时脑中会闪过云外山上那人的脸，还有那日他凝在眼角的哀伤。他想起那人身上总带着股草木香味儿，很平和，与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美人儿们身上或馥郁或浓丽的香截然不同，是能让人心境安宁的味道。

　　璃珑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像这样频繁的牵念一个人，之前从未有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一端系着那人，一端缠住他，然后一点小小的悸动，都会因此而被放大。

　　不大妙啊。璃珑一边含住美人递到唇边的菩提果，一边抚着下巴想道。不过，那又如何呢，一点小小的心动，束缚不了他太久。

　　转眼到了璃珑一千两百岁生辰。

　　身为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座下关门弟子，又兼孟章神君幼子，璃珑生辰由来是天外天一大盛事。是日，寿宴上宾客如织，贺礼更是堆成了山，就连失踪多年的老龙王也托驻守在仙魔两界边缘的大儿子送了十来坛美酒过来，据说这酒是魔君的珍藏，也不知他家老头子耍了什么手段给弄来了这么多。

　　璃珑上头的八个兄长虽然没有亲自赴宴，但也都遣人送来了礼物，他们兄弟间感情本就淡薄，也就只有孟章神君相召才会凑到一起。

　　待到宴席散去送走宾客后，璃珑独自一人在后花园起了一坛酒，馥郁酒香立时飘开了十里。他为自己斟了一盏浅啜，透明泛银的液体盛在碧绿的琉璃盏中，晃荡成极美的色彩，就像……就像那个人的眼睛。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遏制不住，他略有些烦躁的拨弄了下头发，不知不觉喝光了整坛的酒。“刹那芳华”在魔界名声极大，此酒入口甘甜，但后劲大得可以轻易放倒一酒中老饕，璃珑觉得自己有些微醺，不然怎么会看到本该在云外山上那人的身影？

　　瞧着璃珑醉眼迷蒙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傻样，浅碧不由莞尔，他从友人那得知
　　龙九公子今日寿辰摆下大宴，不知怎地就想前来看看，为了不惊动他人，这才选在宴后现身。

　　璃珑这会已双目微阖，伏在桌上小憩，浅碧扫了眼他身旁的空坛，很快辨认出那熟悉的酒香。一整坛的刹那芳华，他暗叹一声，没有直接醉死过去看来酒量还算不错。

　　将一个玉盒推到璃珑手边，他笑着说了声生辰快乐，也不管璃珑有没有听见，转身就欲离开。

　　“浅碧……”身后传来轻轻的呢喃。

　　他一顿，回头看向那个闭起眼嘴里还念叨着自己名字的男人，微皱了眉，心情有些复杂，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踏云而去。

　　继续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