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灰败的白昼 ...

  •   通风管道里很静。

      小安歌僵硬地趴在这里,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她透过栏板那一点点亮光,眼睁睁看着姐姐被那两个坏人按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明明睡觉前还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的四姑表情扭曲地尖叫,说了好多她听不懂的话;她又眼睁睁看着四姑被他们杀死,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用一根棍子猛击了姐姐的头——

      地上都是血、都是血...有四姑的血,还有姐姐的....姐姐的血...

      “——这个孩子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地被人从通风管道里抱出来,那个人笨拙地抱着她,朝她比划,“「我,好。」”

      “....「姐姐!!!」”

      “「我要我姐姐!!!」”

      ...

      参合李氏的惨案很快传到了香港李氏那里。

      这是李夜兰在今年年节的宴会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位旁支的哥哥。巨大的打击与变故,令他已经不复过去意气风发的模样。

      对于李安澜的失踪,李夜兰感到很可惜。

      这个孩子天分高,又和芙蝶年龄相仿——她在接任家主后考虑到族内的形势与情况,做主将芙蝶送到了参合李家,让芙蝶和安澜一起接受训练,一直到两年前才把芙蝶又接回香港。

      芙蝶回香港后,单看她的整体状态,就知道参合李家对她是非常用心的;李夜兰承这份情,且她也需要参合李家的支持——她原本计划再过两年就给李安澜做单独培养,以此来彻底拢住参合李氏,但没想到....

      看着憔悴万分的李岱夫妻,李夜兰敛下心中思量。

      ...罢了,还是要先找到孩子。

      “李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会被视为对整个李家的挑衅。”

      李夜兰取出卜算的法器,语调平稳。

      李岱疲惫地撑住额头,“我现在只想找到孩子,其他的都可以不管。”

      “.....”

      李夜兰听了李岱的话后什么都没说,只专心做卜算。

      一刻钟后,用来卜算的罗盘发出一声脆响,而后四分五裂。

      李夜兰表情有些微妙。

      “...这是什么意思?”李岱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位占卜只能占卜到涩谷,再详细的位置——算不到了。”

      李夜兰皱着眉头,“....有人在炼什么东西。”

      李岱此刻已听不进其他,“涩谷是吗?好,我们去涩谷。”

      “岱哥?”

      “我和小雁去涩谷一寸寸翻地皮,我不相信找不到阿澜!”

      -

      在佐野道场附近的房子里,前两年的时候新搬过来一户人家。

      佐野真一郎对此有点印象。那天应该是他们搬过来的第一天,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在那里看搬家公司的往里抬东西。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佐野真一郎总觉得这对夫妇有些阴沉,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这家人很古怪——或者换个词,非常奇怪。从他们搬到这里一直到今天,佐野真一郎就没见这家人在白天出过门。

      他们家常年紧闭着大门,窗户也紧紧关着——偶尔佐野真一郎路过,能注意到他们家就连窗帘都是紧紧拉着的。

      这栋房子拒绝了所有的阳光。

      佐野真一郎如是想到。

      ——直到昨天晚上他从黑龙集会回来,在这栋房子的大门口捡到了这家的小女孩。

      当时的天气已经步入了深秋,晚上的温度很明显不适合一个只穿着睡衣的小孩在外面蹲着。

      他左右歪头看了看背对着他蹲在角落里种蘑菇的小孩,把车停到一边。

      “小孩子在这个时间还不睡觉的话,可是会被飞头蛮抓走的哦?”

      佐野把身上的特攻服脱下来搭到小女孩身上,然后和小孩子姿势一样地蹲在她身边说道。

      衣服对这个身形瘦小的小女孩来说有点大。她脑袋上顶着衣服,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句中文:“「我听不懂」。”

      佐野真一郎有些讶异,“诶?你是中国人?”

      这下可有点麻爪了。佐野真一郎绞尽脑汁,试图挖出一些自己会说的中文。

      “「wò(我),jiaō(叫)——」”佐野真一郎指了指自己,随后突然想起自己不会用中文说名字,“坏了,佐野真一郎怎么用中文说啊?”

      小女孩:.....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回答道:“骗你的,我能听懂。”

      佐野真一郎:??

      “原来你会说日语啊?那就好办了,我叫佐野真一郎——你叫什么?”

      “我叫李安歌。你说的飞头蛮是什么?”

      “飞头蛮是一种妖怪,他们白天是正常的人类,晚上睡觉后,他们的脖子会变得很长很长,然后头就会飞出去作乱。”佐野真一郎伸出手比比划划。

      李安歌“哦”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像长颈鹿。”

      佐野真一郎:.....

      佐野真一郎收回手:“倒也不必用长颈鹿类比。”

      李安歌上下扫了一眼这位不请自来、还蹲在自己身边的隔壁哥哥。她在这儿住了两年,对他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是隔壁道场的:“你的发型很有特点。”

      “是吧!”佐野真一郎美滋滋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飞机头,“我就说肯定会有人欣赏的来!”

      李安歌没吭声,但是往旁边挪了挪。她还是抱膝蹲着,眼神里带着木然。

      “哦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佐野真一郎接着问道。

      “可是你也没有回家。”李安歌不假思索地说。

      “我——咳咳,你知道,像我这种年纪的少年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稍微晚一点回家不要紧的。”

      李安歌歪着头,“自己的事情?是半夜出去打架吗?说起来,当不良真的能让人快乐吗?”

      佐野真一郎:!!

      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算了,要是让我姐知道我在日本当小混混的话,她不揍我才怪。”

      佐野真一郎被气乐了,“喂喂喂,小混混和不良是有根本区别的好吗?我们是不良,又不是地痞流氓。”

      李安歌皱了皱鼻子,听出佐野话里的不爽。她有些困惑:“是这样吗?对不起,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不良。”

      小孩道歉道的太快,把佐野真一郎也噎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蹲姿,“我们换个话题——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回家?”

      李安歌想了想,“我想出来透透气,家里...有点闷。”

      佐野真一郎点点头,“哦。不过这个时间出来有点冷了,要多穿点衣服啊。早点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李安歌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不用送,谢谢你,我家就在后面。”

      估计是蹲久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跺了跺脚,把衣服还给佐野真一郎。

      “谢谢你的衣服。”

      她转过身,轻轻一跳——伸手扒住墙头,而后双臂使劲一撑,轻轻松松便跨上了墙头。

      佐野真一郎:....?

      “不是,你等一下。你回自己家为什么要翻墙头?”

      已经顺利坐到墙头上的李安歌十分淡定,“因为爸爸妈妈不许我出门。谢谢你,佐野大哥,下次见。”

      ...

      佐野真一郎第二次见到李安歌,是在道场门口。

      顾雁看到他后,推了推躲在她身边的李安歌。

      “「过去啊。给你交钱报了名,要好好学。」”

      “「妈妈...我会好好学法术的,我一定好好学,我要找姐姐的,我不留在这儿...」”

      李安歌哭着说。

      顾雁微微弯腰,给女儿擦掉眼泪。

      “「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哭呢。让那个哥哥看了都笑话。」”

      李安歌一边哭一边瞪他。

      佐野真一郎:?

      “「是爸爸和妈妈不好,不是小歌的错。你还小,不应该牵扯到你。」”顾雁给李安歌整了整衣服,“「在这里跑跑跳跳、交交朋友也好。」”

      “「......」”

      李安歌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住嘴了。

      “「好了,快去找老师吧。下午自己回家,好吗?」”

      “「....好。」”

      顾雁轻拍了拍李安歌的头,转身离开。经过佐野真一郎身边时,她微微点头示意。

      “......爸爸觉得我笨。”

      看着妈妈走远,李安歌对佐野真一郎说。

      “他嫌我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我东西上。”

      李安歌低头,忍不住委屈,“可我也想找到姐姐的...”

      眼见着小孩又要掉金豆豆,佐野真一郎赶紧扯开话题,“所以你以后是不是每天都来道场?”

      李安歌蔫蔫地点头。

      “那我带你去交个新朋友?”

      李安歌疑惑的抬头看他,“新朋友?”

      佐野真一郎笑眯眯地点头,比了个大拇指:“你俩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

      荒师庆三沉默地和个子矮矮的小孩子对视。

      荒师庆三不是很懂真一郎的脑回路。

      李安歌也不懂。

      他们两个齐刷刷扭头看向笑得打跌的佐野真一郎。

      “啊哈哈、哈哈哈——那天我就想说了,小歌你板着脸简直和庆三一模一样——哎哟哟痛!”

      两人默默看着佐野真一郎自己撞到桌角,抱着脚在那里呜嗷喊痛。

      荒师庆三抽了抽嘴角,“真是的...”

      李安歌接上茬,“他到底几岁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荒师庆三和李安歌的脑电波接上了。

      -

      从那天之后,李安歌每天都会来道场报道。

      风雨无阻,一天不落。

      “——主要是也没办法阻止吧?毕竟小歌你的家离道场就五分钟路程啊。”

      最终从道场学徒成为道场学徒兼荒师庆三徒弟的李安歌听见今牛若狭这话撇了撇嘴,“真是谢谢提醒了。”

      在佐野道场待着的这几年,李安歌的性格被这些孩子们带的慢慢活泼了些,所说所想也更贴近她这个年龄的小孩。

      看着正在和荒师庆三学打拳、但因为被今牛若狭不停打扰而炸毛的李安歌,佐野真一郎已经很少想起那个在深秋独自蜷缩在墙角的小孩。

      这应该是很好的变化吧?佐野真一郎想。

      这应该是很好的变化。李安歌想。

      自从她开始去佐野道场学习后,爸爸似乎也改变了想法。等她从道场回到家,爸爸就会重新教她学习法术,情绪也没有那么烦躁了。

      李安歌知道自己没有姐姐那样的天赋,接收东西会很慢;她现在也知道爸爸不是不愿意教她,只是爸爸想把所有时间都放到寻找姐姐上面——

      .....姐姐。

      李安歌的心情忽然低落起来。

      荒师庆三察觉到小徒弟的情绪转变,他收回手,“累了?”

      李安歌摇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是,是我该回家了。老师,明天见。”

      她收拾好东西,又跟佐野真一郎一家子和今牛若狭道别后,慢慢背着包往家走。

      最近妈妈喜欢给她做新菜,不知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在看到家的那一刻,李安歌的心情好了一些。

      “「妈妈,我回来....妈妈?」”

      ——屋里空无一人。

      李安歌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妈妈?!」”

      她跑进爸爸平常做法事的房间。台子上原本摆着的姐姐的长命锁也不见了。

      李安歌慌了神。那个长命锁是用来确定姐姐位置的东西,除了爸爸,她和妈妈都不会动的——

      难道是姐姐她——

      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给妈妈打电话。

      “嘟.....嘟......”

      听筒里漫长的回音后,对面接起了电话。

      李安歌松了口气,“「妈妈!你在哪儿呢?」”

      “你是手机主人的家属吗?”

      ...对面是一个陌生的日本男人,不是妈妈。

      “我...我是,你是谁?我妈妈呢?我妈妈她怎么了?!”

      “请您尽快过来泽井医院吧。”

      对面简短的说了一下地址。李安歌不敢耽误,放下电话后立刻照着地址找了过去。

      ...

      李安歌在两个地方见到了爸爸和妈妈。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耳边回荡着医生那些话。下午四点...车祸...当场死亡...

      什么啊。

      她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啊....

      她手抖的厉害,但还是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早上还和她说晚上回来就要教她新东西的爸爸,怎么会躺在这里。

      怎么会...面目全非的躺在这里.....

      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她又匆忙推到了一间病房。

      病床上,脸色泛青的顾雁睁着空洞洞的眼盯着天花板。

      “「....妈。」”

      “「....你姐姐死了。」”

      顾雁的声音轻飘飘的,“「长命锁碎了。你跟着你爸爸学了这么些年,这代表什么,你知道的。」”

      她扭过头,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女儿,十分平静:“「小歌,我也快死了。等我死了,把我和你爸爸就留在这里吧。」”

      顾雁闭上眼,不再看抓着她的手拼命说“不要”的女儿,“「我和你爸爸都太亏欠你和你姐姐了....把我们留在这里吧,就待在这里,等澜澜来找我们...你去找李夜兰吧,她会保护你的。」”

      “「我不、我不要!!妈妈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顾雁的眼角流下眼泪,“「对不起,小歌...」”

      ...

      李岱和顾雁在日本没有任何亲友。

      葬礼是佐野家帮着办的。

      佐野真一郎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李安歌那个眼神。

      李安歌,再一次变成了那个在深秋的夜晚蹲在角落的小孩。

      出殡的当天,李夜兰和李芙蝶都来了。

      “跟我回香港吧。”

      李夜兰道。

      “谢谢您,不过不必了。”李安歌的视线落到虚空的某一点,“爸爸、妈妈、姐姐,他们都留在这里的。我哪儿都不去。”

      “.....”

      “你们都说姐姐死了。”李安歌忽然又开口,“我不信。”

      她抱着骨灰盒,“我是看着爸爸妈妈死的。我没看到姐姐死,所以她没死。”

      “我要去找她。”

      *

      “你要去哪儿找她?”

      李安歌坐在机车后座,冷风吹起她的额发:“一个叫海神岛的地方。”

      佐野真一郎:?

      “没听说过这地方。那我们怎么去啊?这个时间还有船吗?”

      李安歌似乎是笑了一下,“没关系,一会儿你别害怕就行了。”

      ...

      杏他们在海上航行了两个多小时。

      “我们得从这里下船走过去,”三毛缟斑指了指前方,“没有船能开到深海公馆。”

      ——深海公馆,是深海教会的原地址。

      那里四面环海,且早已废弃。在三毛缟父亲的权力控制下,那里至今未被人开发,现在已经是当地的一个鬼宅了。

      三毛缟斑啧了一声。他是真不想这么了解啊....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公馆已经废弃,但前往公馆的路还没有废弃。

      走了一段时间,杏看到了那栋洋馆。

      经过海风和时间的侵蚀,洋馆素白的身体已经褪了色,病恹恹地趴在那里。

      “还真是熟悉的令人讨厌啊。”三毛缟斑单手插腰。

      “唔...”深海奏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所以i,我们现在要进去u?这房子的大门在哪呢e?”

      逆先夏目问道,他莫名感觉有点儿冷。

      ——忽然传来一阵悠远的琴声。

      而伴随着婉转悠扬的琴声一同前来的——

      是心脏被死死捏紧的痛苦。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结局了_(:з」∠)_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