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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九章 当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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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一刻(3:30)一到,胤禛便如常醒来,洗理之毕就着焦进手里的提灯出了清晖室准备上朝却下意识停在了檐下。一片黑暗里,胤禛眯了眯眼,真的在角落里寻到了睡得依旧安泰的影子。
苏培盛寻着王爷的视线看去,见是个人形,回头再看王爷不知怎的竟然笑了笑,虽然那笑形不过一闪,王爷便继续步伐出了院门。
论资力,苏培盛不如大管事高忠,那可是孝懿皇后自幼便分给四爷的老公公。论年岁,他更是不及回事处总管苏海,那也是德妃娘娘指派的宫中老人。他苏培盛,不过是当年四阿哥身边一不大不小的太监,眼力不如高忠,圆滑不比苏海,却胜在低调、无语。
苏培盛脚下未停,心里却已转动起来。看暗处身形,像是竹桃。这么不知礼数还被王爷看见,真不知以后的日子她要挨多少板子了。
水泥、钢窗而建的房子毕竟不如天地为席被的爽利。
天未大亮,就着朦胧里最后一缕黑暗,夏桃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盯着枝头的海棠半晌,才去想昨夜老四到底有没有回来,突然就有些后怕。慢慢移到窗下,见屋内还如自己昨天收拾好的一般无二,才稍放了心。
“你醒了?”焦进不知捧着什么已立在回廊下。
点了点头,夏桃再不敢懒散地站直了。
“王爷已经回来了,你再不可如昨天般睡在院子里。叫高管事看见了哪里还能忍你站起来。”
夏桃立着听这因为弘昀不再而调上来的三等管事说教。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把王爷的寝具收拾妥当。”
啥子?她不是管书房的吗?啥时候可以染指老四的香闺了?哎,那么亲密的活我能不能不干那?
焦进却不理她,一个人捧着东西出了院子。
夏桃纠结了半天,才迈着步子既担心又兴奋地往后殿蹦达去。
清晖室后殿名为“赏心斋”,自从东院启用,王府正殿旧寝几乎闲置,雍亲王多宿于此。
男人的“闺房”其实也没啥看头,除了木制的家具就是些清蓝色的瓷器。夏桃最不喜欢那种蓝白相间的瓷器,任别人说那色是如何正、体是如何润她也弄不明白,谁叫她穿蓝色的衣服怎么都感觉像是工作服。赏心斋比清晖室大些,穿梭间已过四五间,寻到可能是卧室的地方,也同前面没什么区别,除了多了具黑帘持周的床榻之外。
用黑色做帘帐的能不是怪人?
走上前去,夏桃也没觉不好意思,叠被子嘛,谁不会?稀里划拉间便垒成了长条形,比叠四方被容易多了,呵呵,叠着方便拉着也方便,一切都以方便为准则。
三两下解决问题,又拿着块麻布这里擦擦、那里搓搓,把老四的卧房堂而皇之看了个遍。
“竹桃,你整理好没?”焦进进来先是见夏桃点了头,才去看床榻,不自觉皱了眉头,“你都是这么给侧福晋整理的吗?”
有什么不对吗?
焦进看她理所当然地疑惑,只能叹气。
“重新折过,放到大柜子里去,床上白日里是不能放被褥的。”
很快,他见夏桃依言放被入柜便立在那里,复道:“单子收下来,要每日里拿去洗,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年氏的床也不归她管。
“苏管事说了,王爷不喜欢有人动他的东西,哪怕是移动一点也不行。”
“王爷不喜欢住所里人多,所以这香红雨以后理事的婢子只有你一个。”
“房外的事自有那两个杂仆打扫,你只负责清晖室和赏心斋里就行。”
“晚上不用你时你自可出院去,白日里却要一直呆在院子里听侯差谴。”
“……”
叭啦叭啦,本来精神还不错的夏桃,听那焦进扬扬洒洒大半天,不自觉便以手避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竹桃——你听见没?”焦进见她不停点头的懒散相,就不由有些恼火:“你仔细自己的皮。这香红雨不比侧福晋的东小楼由着你懒散,在这里,只要出了错,便没人可以保得了你,听明白没?”
盯着面前不过二十出头却一脸言正面冷的张狂小子,夏桃不知该动容他如此费心提醒自己还是感叹他如此事多编排自己。喂,姑娘我怎么说也比你大吧,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少唠叨几句?
今日朝里无大事,皇上便旨了胤禛休息三日。四月天本不算太热却哗然一热叫胤禛有些受不住,一回府便入了赏心斋,进到内寝未入定便伸开手来。
苏培盛上前替王爷解着盘扣儿,立落扯下王爷的朝褂。
胤禛看着不远处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的婢子竟是无可无不可地直直盯着自个儿,愣了愣神。半天,才见那婢子像是清醒过来猛得卡巴下头。不知怎的,看了她那傻样,原来的那股燥热渐渐清淡了开去。
苏培盛就着王爷的视线,看看那冒失的婢女,再看看王爷的脸色,出声道:“还不把王爷的常服取来?愣在那里干什么?”
吞了口口水,夏桃忙走了几步,看了看四周,却不知哪个柜子是放常服的,只能回头去看苏培盛,却依稀发觉某男已裸了膀子,忙避着某男的肉肉。
她可没聚精目视,不算瞄视龙体吧?
“西边第二个柜子。对,就是那个,选件浅色的。”
浅色的?有吗?不是黑的就是深蓝,要不就是藏青色,苏大爷,你到底要哪件?
苏培盛并没有直着去看王爷的脸色,见爷对他二人的对话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夏桃于是拿了件深蓝色的回来,正见苏培盛正用湿热帕子给我们光着膀子的未来雍正帝擦身。夏桃低着头立在那里,递出去不是,不递出去也不是。
苏培盛仔细擦好了,接过衣服一件件替王爷穿了。
旁边立着个人,胤禛到没觉得如何,收拾妥了一身轻爽,走到外堂还未坐下,不由想起了朝堂上的事:“四川来的信呢?”
“回王爷,在奴才手中。”苏培盛递上信退开。
胤禛启信看毕,重重放于几上:“这些蛀虫,迟早有一天要他们九族人头落地。”
苏培盛见竹桃的头从内寝里伸出来又退回去,撇着头看了一眼。
胤禛恰好见了,突然反应过来还有人,一时间对自己心情的外露很有些不高兴,寻看那只又露出半个头顶之人:“躲在那里做甚!还不到清晖室里站着去。”
夏桃一听这口气,立马跑着去了。
胤禛盯着她奇怪地走路方式,眉间的纠结更胜了,起了身也进了清晖室,一眼便见那婢子可怜巴拉地躲在隔间帘后隐着,只能看到小半个身子。对她那样子,胤禛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想不通那么个高傲的年氏怎么养出个如此不上台面的奴才。
“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磨墨去!”
被老大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吼她的夏桃赶忙摆着两臂上前。
磨墨?老大,请问怎么磨?
心里这么想,可不敢真的去问那老大。
磨吧,先磨了再说。磨墨谁不会。不就是加点水划拉划拉嘛。
不肖一分钟,夏桃便把干了的墨化开了。还好,没磨到自己手上,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苏培盛见王爷青了脸色,上前去,轻推开竹桃,给了她一个眼色,便极为标准的磨起来。
嘁——磨个墨那么讲究干什么!能写不就行。
胤禛坐到案后去,醮笔要书,抬头见这婢子瞪着双不大的眼睛直对着他笔下的纸,便面色几近成黑。
“站着干什么!还不一边立着去。”苏培盛怒视着竹桃,希望她识点眼色。
眼色?这种东西夏桃最缺,不要说她是近视眼,就是好好的,她老爸从她面前过她十次里也有九次视而不见。不是她高傲,只是习惯了她专注在自己的视线里,或者说,是习惯了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她是那种极为一条筋的人,老板对她好,她便一心一意从老板的角度出发,不惜替老板当恶人演曹操。可当她发觉老板并不如想象的实在、说一套做一套时,她的良心与准则便绞着她一日日反感和负压。而且她根本不会与人沟通,遇到问题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压着不说出来,自然没法给对方反醒的机会。更何况有哪位老板是会自己反醒的呢?到最后承不住便只能一拍两散。所以年到三十,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只是提不正自己的位置,学不会入世的法则,抛不下良心的认知,做不来真假多面的转换。不开心、不喜欢便有压力,反感、虚伪便整日不能入睡,直至任性离开,才觉得解脱。可世事怎能次次潇洒?
胤禛开始写信,写给四川巡抚年羹尧。年羹尧上任四川不过半年便查清了四川任上所有的亏空。此次来信既是承明亦是求询,是否承禀皇上?
夏桃并不知道老四写些什么,反正她是不能看的。动又不能动,便只能先动动眼珠……偏偏头15度……再最大限度地转头满屋子寻视……换只脚立着……往窗边移移,再移移……背靠着墙、顺着半开的窗盯着外面……偶尔一只鸟落在地上蹦哒着跳过……
日头由东升到中,夏桃扒拉着窗沿趴着已不知打了几十个哈欠。
拜托,能不能放我回去睡会?
“跪下。”突然一声冷穿来,夏桃下意识跪倒在原地。半天没听见脚步声,便小心往书案那里望。隔栏里那身影仍在案前直直坐着,不像注意过她。再瞅一眼苏培盛,极严肃瞪了她一眼。
哎,得,跪着吧。
大爷,真不是她不想好好立着,只是立不住那。她睡个觉前都能翻左倒右来回百八十遍,就更不要说好好立着了。
哎,不是我夏桃不怕老四,毕竟板子是实称的,可我真的真的闲不住那。
又不知过去多久,窗外伸进来的光影面积小了,焦进的声音门外道:“回王爷,福晋使人来禀,午饭已备好了。”
“知道了。”
可那知道的人却没有多快的出来,又磨蹭了小半刻,才领着小尾巴苏太监出了去。
夏桃没敢抬头,余光却瞄着这位爷的脚,指望他快快出了院子去她好起来填饱已打鼓的肚子。要知道,黄金般的早饭她都没来得及吃呢。
胤禛的脚一只跨过槛,退回来瞅着磨动到外室窗下的某人,道:“叫她继续跪着,什么时候老实了,什么时候起来。”
很快,香红雨又安静下来。夏桃改直跪为散坐。呼呼两声。
大爷,跪着我没意见,能给口饭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