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二章 木簪 ...
-
酷热之中,在建的雍亲王府东院并不闻如后世般建房会有的轰鸣。
由空中俯看,已成形的书院比西侧的正路建筑更为宽广,楼阁、丛绿间细细看来便可发觉这里更为优雅曲美。
也不知是哪重庭院,几棵新种的、茂盛的、不知何名的矮树下,只见一个女子手执一尖细的“凶器”发狠却缓慢地刨着蹲下的土壤。再近些,那女子边右手刨着左手还边拍掩打着迟起彼浮的长长哈欠。
“你在干什么?”
透过一双点着哈珠的眼眸朦胧着去看那幼嫩之声的出处,原来是个男童,一席水蓝色的长袍,背着光立在树外的艳阳之下,晃眼得厉害。不由便摆了手想叫他走近些。
那男童听话的上前两步站在彼临光阴的光明里,却以足够她将他纯净的眼神和额头上晃得厉害的热汗奈入瞳孔之中。
“进来。”
不喜欢孩子不代表不知道心疼孩子。
那男孩也不害怕,就着她蹲下,细看下才认出她手里是个木簪。
“你在挖什么?”
“哦,也没有什么,就是无聊得很,刨几锄子看看能不能刨出些古物什么的。”
“……这里怎么可能有古物埋着?”
“没有也没关系,说不定能刨出一两只蚯蚓。”
“你要蚯蚓干什么?”
“也没什么,不就是无聊呗。反正好久没挖过蚯蚓了,怪怀念的。”
那男童奇怪地抬首打量了她几眼。
那女子呵呵而笑:“说不定我前世是蜈蚣精呢。”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蜈蚣精不是有很多腿吗?你怎么还要用木簪子挖地?”
“哈哈,”她被他严肃却搞笑的言行逗笑了,憨笑了几声,又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无聊了,大夏天的不躲在屋里乘凉跑出来这无人的鬼地方和个孩子蹲在树下讨论什么蚯蚓、蜈蚣的。“啊——”大叫一声,随手丢了木簪子就地而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太无聊了,整日里呆在这房子里,我都快发霉了。”
小孩子对她一系列的动作只是不停皱眉、瞪眼,却始终没出声阻止。看她那么坐着极舒服,便瞅了瞅自己的衣摆,挣扎须臾最终还是没学样坐下来,却学着她的样子傻傻地望着稀密的天空。
夏桃收回望天的习惯,将这小子的纠结纳入眼中。可能是太久没有出声,可能是这个燥热的午后突然遇见这一抹清亮,也可能是今天本就有点腹黑,她想找个人来打发时间。
那男童正盯着插在泥里的木簪子。
“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小时候盼长大,长大了忆童年……结婚生子再老死……一生一世一辈子……到头来好像什么也没留下……吃不愁吃,穿不愁穿,却总觉得少了那么一大块……哎——”夏桃转首去看小孩子清澈却迷惑的眼神,不觉失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也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他顺着她的视线上望,在枝头坠着些稀疏的青色小果,不觉开心:“明年的春夏,这里一定是满树的红艳。”
夏桃将小孩子的简单期盼与喜悦收入眼中:“何以见得?”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刘子翠诗叹海棠最是艳淑。德玛嬷宫里种的一棵便是这个样子。”
听他诵诗正要赞叹这孩子的好记性,却被“德玛嬷”三字惊出一身冷汗。一时无聊加松懈,又被这闷热蒸没了戒心,竟然对着个小阿哥在这里天南海北起来。冷汗立时涌动,还正来不及怎么说服这孩子封口,便听远处“二阿哥,二阿哥——”的唤声越来越近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
一咕噜起身正要速速消失,却听那孩子道:“你去哪里?”
回首间,那孩子实在简单到可爱,可惜——
弘昀见那女子一指放在她唇上瞅了瞅远处渐近的内侍,便快速退出了树下,渐渐消失在一丛丛新种下的树木之间。
一生中总有一些遇见,你可以忽视,却总有些解不清的情愫让你将那些本该漠视的遇见铭记。当年华不再,当身将入土,当曾经属于遇见的面目早已模糊,却还是会清晰地闪现曾经的情景:那天色、那温度、那刻纹清新的木簪和属于那个男孩的纯净眼神。
八月秋中,已是急凉爽。
一夏沉闷的四爷府终是有了些生气。
这日早膳后,福晋留了年氏。
“你自进府,正赶着皇上北巡、爷随皇驾,到爷五月归来,又恰是暑热。爷最是受不得热,所以自妹妹入宅受些冷清也还要妹妹多多体量些。”
年氏听福晋这么一说,心下突跳了跳。
“如今天凉了,御前多位皇子也都归来,爷便也得闲了。今日正好八月十日,是个喜气的日头,你回去便好好打扮一番,过晚爷便会去寻妹妹了。”
北院东居里竹清正使着奴婢们忙碌着,年氏却冷冷地歪在榻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竹淑见她二人一忙一闲,眸色一挑,讥讽道:“不知道到的,还以为竹清你才是那要被爷收房之人呢,看你得瑟的。”
竹清听了,瞪了她一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般口舌。二小姐,你听听。”
年氏吾自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怕什么,呵呵,不论什么地方,总之只要爷喜欢还能收不了你。何况你这陪嫁大丫头原也就是爷的人。”
竹淑不过口无遮拦,可听在其他人耳里,便不一定无意思了。竹清看一眼主子神色,虽是没变,却也深知主子与奴婢间的忌讳,当下便恼了竹淑,只是不好说什么,躲出门去求个清静。
屋外,几日来天都阴着。对面的西屋仍是紧闭。北屋也是静悄悄的。
檐下不知何时搭了个石桌石凳。此刻正有一人趴在上面打着盹。
竹清不看也知是竹桃,便过了去,坐下半天也没见她醒来,便推了推:“也莫怪竹淑说你,看你这懒劲。”
夏桃看清来人,先是打了个长长哈欠,很想说,这么好的秋风气下,不睡觉起不可惜。
竹清摇了摇头,打量了遍匿大的北院,自叹了一声,吾自寻思。
没想到四爷是这么个人物,二小姐那么娇美的女子放他院子里近半年他都不闻不问。平日里也不见他宠幸于谁,往日便是见上他一面都难。二小姐也是,不热不急的,看得她这奴婢都焦急,辩不请二小姐的心思。这么一对不热不粘地走在一起,也不知二小姐能不能得四爷欢心。虽说二小姐是侧福晋,福晋也不见多严厉,可总是无儿无女日子又怎么好过?哎,也不知二小姐怎么想的。
还有那竹淑,说她聪明她比谁书都看得多,可怎么一个心眼也没有呢?二小姐虽宠着她,可二小姐毕竟是主子,如今又嫁了人,怎还能由着她使性子?在屋里也就罢了,只怕出了屋子被人抓住了由头……
竹清忆起四爷的冷脸、福晋的平淡、李氏的矫故,便替竹淑胆心,心里止不住地打突。
夏桃挑见竹清自在那思量发愁也不打搅,转个面趴着复睡去。
这些女人的计较她是离得越远越好,最好就这么远远的,离那些是非远远的。
天色已暗,前院里来回爷还未归。
一阵秋风吹进来,那拉氏也抚了抚受凉的臂膀。
“两位阿哥睡下没?”
有嬷嬷回道:“三阿哥今日学骑马,想是累了,一刻前便歇下了。二阿哥还未熄灯。”
那拉氏起身,披了件坎肩往东屋行去。
东屋果然亮着灯。丫头、嬷子们散在外间,小书房内依稀可见小小的身影风动。
“弘昀,你身才好,怎不早些歇息?”
弘昀给那拉氏行完礼,才道:“儿子前月里因病已是落下先生许多课业。今日精神好,天气也好,便想多看看,累额娘胆心了。”
那拉氏含笑抚了抚弘昀的前额。这孩子,很似弘晖,因是前有两位哥便比弘晖还多出许多可亲来,又比弘时乖巧,便很惹那拉氏爱惜。
“来日多长,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的。额娘最看重你的身体,知道吗?”
弘晖去时弘昀已是四岁。对那拉氏失子的痛哭已能铭记。
“额娘放心,弘昀会小心的。弘昀还要替大哥照顾额娘呢。”
那拉氏心下感动,自然地拥住孩子,视线却落到不远外花架上那花盆里。
原本种的吊兰不见了,只是孤零零插着一只木簪。
鸣音见那簪子道:“像是福晋赏给年侧福晋屋里竹桃的。”
弘昀忙道:“前阵子在东书院里见一个婢子落下的。”
“可是个哑巴还有点傻气嘴下有颗痣的?”鸣音进前仔细打量那簪子,确是福晋之物,“怕就是那竹桃了。二阿哥平日里爱吃的那蛋挞便是竹桃做的。”
夏桃虽不聪明也不到傻的地步,只是傻人无事非,她便也乐得装朦胧。又因为她做的那些东西好吃,平日里多出来的旦凡有人要便大方给,到是没像年氏屋里的其他人一般惹得上下人等躲得远远的。
“奴婢替二阿哥收着,明日还给竹桃吧。”
“不用了。”弘昀忙上前收入手中,“我见着她亲自还她不迟。”
福晋和鸣音对二阿哥的插断都有些小惊,不过福晋只是笑笑:“好,难得弘昀喜欢这个竹桃,也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