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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都死了 ...

  •   江北市人民医院,救护车闪烁着蓝色灯光,白衣大褂的医者蜂拥而上,急救担架推入通道,滚轮划过锃亮的地板。

      担架上的男子昏迷不醒,血痕累累,急诊医生跪坐其上做着心肺复苏,和死神争分夺秒。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亮起红灯,齐言满身狼狈,衣服上血迹斑斑,手心干涸的血块和汗水混淆,染红了糖果吊坠。

      抖动的手臂透露出他的慌张,他靠着墙壁,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默默祈祷。

      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匆匆忙忙,齐言回头看向来人,泛红的眼眶滴落愧疚自责以及悔恨的眼泪。

      齐言唇瓣微动,看见方糖时,一句话也说不出,脱力般屈膝跪在她面前,低垂着脑袋闷声哭。

      “方原呢?”方糖抓住他的衣领,捏了一手血。

      齐言抬起头,嗓音沙哑哽咽:“还在手术室……”

      手术室房门紧闭,方糖在门前来回游走,空旷安静的长廊透着诡异的寒气,楼外风雪好似穿透了墙体,落在了方寸之地。

      不过须臾,方糖父母闻讯而来,羽绒服上携着雪水以及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齐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瘫坐在地板上,呆滞又自责。

      方糖安抚母亲片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拿出病危通知书。

      “请做好心理准备。”

      方糖的手不住的颤抖,歪歪扭扭的签下名字:“救救我弟弟,拜托了……”

      他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们会尽力的。”护士回到手术室,走廊上的四人皆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等着结果,在死亡面前他们都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出车祸……”方糖妈妈泪如雨下,看向齐言,情绪失控的质问道:“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为什么你没事!”

      齐言痛苦的捂着脑袋:“对不起……阿姨……”

      方糖心乱如麻,无暇顾及谁是谁非,目光时不时瞥向亮起的红灯,在门口来回踱步,坐下又起来,紧绷的心弦,随时都会断。

      手术室内,昏迷的方原戴着氧气面罩,睫毛轻颤,唇瓣翕动,一阵猛烈的咳嗽,氧气罩里溢满了鲜血,所有的仪器开始拉直线,发出刺耳的“嘀”响。

      “电击除颤。”

      楼外风雪依旧,天色暗沉,圣诞前夕的小雪柔和又锥心刺骨,街道上陆陆续续多了打雪仗的人,大厦霓虹灯璀璨如星河,楼里楼外,两处天地。

      医院长廊安静无比,手术持续三个小时,灯灭门开,方糖和齐言先后凑到医生面前,医生神色疲惫且低落,缓缓摘下口罩。

      “病人伤势太重,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节哀。”

      担架车被推出来,方原躺在白布之下,一向活跃的他,悄无声息,母亲早已哭晕在父亲怀里。

      齐言跪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方糖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眼眶里的泪无声滑落。

      此刻的方原,脸色苍白如纸,血迹被清理,皮肤上仍有许多擦伤淤青,早上他们还一起吃过早餐,中午还通过电话,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喊她姐姐。

      突然,就这么离开了。

      三天后,暴雪席卷整个江北市,方糖只记得,方原下葬那天很冷很冷,北风呼啸,掺杂着朦胧遥远的呼唤。

      吊唁的人散去,墓碑上的照片渐渐被雪花覆盖,方糖挥手扫落薄薄积雪,拉开羽绒服拉链遮盖冰凉的墓碑,齐言跪在墓前,肩头和发顶湿漉漉且堆砌着雪花。

      方糖眼神冰冷淡漠,瞥向齐言:“滚。”

      齐言纹丝不动,在风雪中跪立赎罪。

      手机铃声响起,方糖木讷的接起电话,神色由沉郁变得惊慌,从地上爬起,跑出墓园,消失在风雪里。

      不久后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过道,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向此处,架起跪在方原墓碑前的齐言,生拉硬拽的把他带走。

      北风持续,卷起散雪,刮过照片上笑得阳光灿烂的青年,天空透墨,鹅毛大雪纷飞,慢慢遮盖凌乱的脚印,方圆几里苍茫荒寂。

      白色运动鞋和女士黑皮鞋在刚刚抚平的雪地上踩出痕迹,黄白相间的菊花轻放在大理石碑上,女人按了按少年的后颈,深深鞠躬。

      少年的左手臂用绷带固定着,左眼贴着医用胶布,露出来的右眼眸色冷凝深邃,盯着照片上的人,再次鞠躬,用右手扫了扫积雪,雪水遇热化开,冰凉感从手心蔓延。

      女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走吧。”

      少年第三次鞠躬,无意间瞥见藏在雪下的吊坠,是糖果的形状,背面印着〔方糖〕二字。

      “白焰。”女人已经开始催促。

      他将吊坠装进口袋,一瘸一拐的离开,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医院病房一片冷白,寒风敲打玻璃窗,冰花攀爬在外,方糖父亲躺在病床上,两鬓添霜,语气羸弱,似是在交代后事,方糖守在病床边,听着他和律师谈论遗嘱事宜。

      她知道父亲向来未雨绸缪,也是怕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早年过度疲累,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这一病怕是很难恢复元气了。

      方原去世那天,父亲一夜白头,仿佛老了十几岁,然而尚未从丧子的伤痛中缓过来,公司便跟着出了问题。

      财务出了漏洞,面临审查,资金链断裂,新项目被迫中止。

      方糖十八岁开始便跟着父亲涉猎商界,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利益关系,表面的朋友背后的敌人,山倒众人推,方氏这次危机,想必是蓄谋已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齐家,方家和齐家常有合作往来,双方交好,在江北市都是有名的大企业,抬头不见低头见,合作也十分密切。

      她和齐言也是因此自幼一起长大。

      她以为,哪怕陌路穷途,齐家也会是帮他们的人,谁知全然松懈换来的是算计和陷阱,从新项目开始,他们就落入了齐航的圈套。

      “糖糖,这是爸爸手里的股份。”方林将签好的文件交给她:“爸爸相信你,你要万分小心,记得爸爸曾对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

      商场如战场,利益在前,人心难测,规则是赢家定的。

      方糖接过股份转让书,感觉沉甸甸的,家中横遭变故,始料未及,可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下去。

      离开医院后,方糖便全心投入工作,忙的焦头烂额,齐航铁了心要将方圆地产打压致死,吞掉方圆的新项目,商场上她始终没有齐航老练,如今的人脉也比不过他。

      昔日和方圆合作的企业也是能躲就躲,能落井下石绝不雪中送炭,新项目是个大工程,成了一本万利,风险也是有的,方圆地产孤注一掷,如今深陷囹圄,没人敢轻易将资金投给一个未知数。

      元旦过后,有段时间没见的齐言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胡子拉碴满目沧桑,像是逃难出来的。

      “方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方糖,你信我!”

      他的确是逃出来的,很快齐家便派出了人把他抓回去,黑色商务车还没停稳,三三两两的黑衣人就把他困住。

      齐言挣扎着解释他毫不知情,被强制塞进车子里,方糖电话一个接一个,实在无暇顾及他,助理秘书抱着一堆文件跟在她身后。

      “小方总,程总刚才打来电话,同意注资,见面详谈。”

      方糖回过神,拉开车门,坐进车子里:“你安排一下。”

      片刻的喧嚣,归于平静,留下汽车尾气于空气中消散。

      方糖抽空去了趟医院,打算将公司近来的情况告知父亲,还没走进医院,就收到了工人在工地集体闹事的消息,急匆匆的赶到了工地。

      新项目停滞许久,资金不足导致工人的工资也有所拖欠,姑且能发出一半,年关将至,工人闹事也情有可原。

      方糖刚下车,迎面而来一块板砖,堪堪擦着肩膀重重砸在身后的车窗上,方糖拿着喇叭喊了半天,才平复住工人激动的情绪。

      工地的事情解决了个七七八八,医院和母亲接连打来电话。

      方糖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没了声息,突发脑血栓,没抢救过来,母亲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还在挂水。

      再次来到太平间,空气都仿佛被凝固,方糖有片刻的窒息感,从父亲把股份转给她并草拟了遗嘱后,她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到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小,小方总。”助理秦叹面露难色:“我知道,现在不是聊工作的时候,可是程总说,他今晚八点飞法国,只能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方糖擦去眼角的泪花,低声向长眠不醒的父亲保证:“爸,会好的。”她一定会带着方圆涅槃。

      她和秦叹前去赴约,去了之后才知道是场鸿门宴,这场酒局没有输赢只有无尽的冷眼和讥讽,谁都想咬方圆一口,人情世故已经被齐航打点透了,她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呦,大侄女来了。”齐航笑脸相迎,拉开其中一个椅子,位于他和另一个房地产老总之间。

      方糖微微一笑,眼神寡淡,扫过酒局上的每一个人,她会记得每一个落井下石的人:“齐伯伯,我父亲刚走,就不陪您了,诸位叔父伯父,失陪了。”

      方糖没有多逗留,离开酒局,酒店外再次飘起小雪,细细密密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拿过秦叹手里的方案:“这段时间,辛苦了。”

      秦叹面露愁容,他进方圆三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小方总,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糖拍了拍他的臂膀,脸上挂着浅淡的笑:“你先下班,雪下大了不好走,明天再说。”

      手机铃声如追命的冥差一般,这次又是医院打来的,方糖已经怕了,心脏反射性的揪起来,长舒了一口气,按了接听键。

      “方小姐,您母亲她……”

      “她怎么了?”方糖快步走向停车位,下台阶时不慎滑倒,重重的摔在了阶沿。

      “小方总!”

      她摔倒在薄薄的雪地里,高跟鞋脱离,在雪层上滑出痕迹,红色衣摆铺散开来,似血色玫瑰。

      手机贴在耳侧,对面是母亲跳楼自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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