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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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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少年月過去,他们參加了道境問道大會。
這一場問道大會後來被傳為佳話,因為不世之才藺無雙和六弦之首蒼竟然連戰三天三夜都不能分出高下,最後兩人惺惺相惜,提出平手的要求。
從此天下皆知,白虹蕩魔六弦首,明玥斬妖藺無雙。
但沒有人知道僅以分毫敗在了蒼手下的金鎏影跟紫荊衣。
金鎏影在房間里靜心打坐,卻突然被一陣響亮的窗戶搖晃聲給分了神。
“金鎏影,出來!”
聽到紫荊衣不知道是怒氣沖沖還是忿忿不平的聲音隔著菱花木窗格子傳進來,金鎏影嘆了口氣,一揚手,門開,紫藍色的身影飛快地掠進來,金鎏影不及開口已經被拉了出去。
大片大片的夜色在雲影迷蹤步之下飛快後退,身旁野草的高度漸漸從腳踝處上升到臉頰旁,金鎏影被紫荊衣拉著一路往前飛奔,卻是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
金鎏影知道紫荊衣其實沒有什麽目的地,只是需要發洩一下,所以他默不作聲地陪著他跑,一直跑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兩人已經離開了天波浩渺的範圍好幾百里。
轟鳴的海浪聲在旭日初升前顯得特別煩躁,嘩啦啦地拍打著腳下的岩石,極目遠去,只有無窮無盡的天,無窮無盡的海。
金鎏影一刹那想到了諸如“天涯海角”這樣的詞語。
“哼!”終於停下腳步來的紫荊衣,卻是狠狠地甩開了金鎏影的手。
“紫荊衣,切磋比試本為提高修為,何必執著于輸贏呢?”
“哼!我就是執著怎麼了?!”紫荊衣平素總是懶洋洋地半瞇著的眼睛此時瞪得圓圓地盯著金鎏影,總是吊兒郎當的神情也因著這怒氣而生動了起來,“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跟藺無雙打一場,哪怕輸了我也心甘情願!憑什麼六弦之首就可以代表出戰,四奇的我們就不行!”
“紫荊衣,此話過了!”金鎏影皺眉,“六弦一直是玄宗直系,蒼既是弦首,由他代表出戰有何不妥,何況,他本來的修為就在我們之上。”
“所以我才更加不甘心!”
紫荊衣長袖一震,雲天極刃呼嘯而出,“如果他有使那麼一點心機,一點手段,我還能讓自己好過一些,但他就是贏得光明正大,他就是贏得乾脆俐落!金鎏影,你說,你說是不是我就該心甘情願地拜服,我是不是該跟天下人一樣歌頌那白虹明玥!你說啊,你說話啊!”
金鎏影紋絲不動,兩道藍色的劍氣自他兩耳底下一分處劃過,幾綹棕色的髮絲緩緩飄落地上。
“弦首光明磊落,技不如人,認輸乃是當然,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勤加修煉,終會趕上……”
“住口!我厭了你這般官樣說辭!”
話音未落,紫荊衣雲劍再出,竟是直逼金鎏影命門。
金鎏影輕盈往後一步,本想繼續開解道友,但未及開口,下一劍又逼殺而來,金鎏影抽身不及,襟前絡纓被悄然削去。
“好友,莫要逼我!”
略施身法鉗住紫荊衣的執劍之手,金鎏影微蹙的劍眉顯示著最後的通融。
“憑你?!”
紫荊衣左手揮掌逼使金鎏影放手,狂笑的聲音,如入癡狂之態,竟對金鎏影殺開了奪命劍,鋒利的雲天極刃刺入肩頭,鮮血迸射。
“紫荊衣!!!”
左肩被劍刃所傷,金鎏影既驚且怒,雲龍斬于掌一揮,千鈞之力帶起罡風一片,偌大的海邊岩石轟然碎裂。
紫荊衣足尖輕點避開破碎的岸邊,藍色的頭髮翻飛如柳絮飄揚,神情卻詭譎難測。他扯著嘴角看著金鎏影,似笑非笑,“好,連你也跟我翻臉了,來啊,蒼不過勝我一招,且看你能勝我多少招?”說著,飄渺的雲氣包裹著的至極利刃已經到了金鎏影頸項之間。
“你瘋夠了沒有!”
雖然跟紫荊衣拆招不下千遍,但這般生死相搏的較勁還是讓金鎏影不由得動怒了,敗于蒼手下的又不是只有你紫荊衣,錯失和藺無雙一戰機會的也不獨你紫荊衣,金鎏影何嘗不是為此難過為此不甘為此憤懣,爲什麽偏生要連你的不甘你的憤懣也由我承擔!
被逼出怒火的金鎏影俊眉一橫,神色一凜,雲龍斬也放開了束縛。對上雲天極刃的瞬間,兵刃之聲鏗鏘響亮,直貫雲霄。
雲天極刃被刀氣一壓,劍勢稍偏,紫荊衣收劍,改以玄宗掌法對之,金鎏影單手對上。金紫兩道顏色的真氣映得海面如同鋪滿了碎金琉璃,連初升的日色也比不上其色彩萬千。
但人力終究有盡時,半晌,兩人同時斷喝一聲,猛然後退數步,立定盤膝,調運內息,天地刹那回覆寂靜,唯有天際紅日見證了一場奇怪的打鬥。
片刻,金鎏影緩緩回過氣來,睜開眼,卻見紫荊衣歪著頭看著自己,笑得有點黠促。
“怎樣?”金鎏影自覺修養不錯,但是不代表他就沒脾氣。
“你剛才問我瘋夠了沒,我瘋完了。”
紫荊衣慢慢起身,目光轉移到那浩渺無邊的大海之上,“那你呢?”
金鎏影愕然。
無論是被蒼打敗時說的“甘拜下風”,還是祝賀蒼贏得白虹時的“恭喜弦首”,他自問已經是說得無比由衷,哪怕有那麼一點的不甘,那麼一絲的憤懣,他也已經很努力地說服自己接受,靜心定神,解脫這種不利修行的執念。
但是無論他怎麼冥想怎麼參悟,他還是很想要成為那些掌聲和歌頌中的主角。
就像剛才紫荊衣把他拉出來的時候。
但現在,在這浩浩海浪聲中,在這燦然的日光下,看著隨風飛揚的紫藍色衣袂,他竟然想不起那掌聲到底是什麼樣的聲音了。
“金鎏影,你可記得師尊的教誨?”紫荊衣回過身來,淡然一笑,朝金鎏影伸出手去,“要解決執念,只有兩種方法,要么得到,要么放下。”
“你是覺得我一定得不到,所以來教我放下?”雖然有種被看輕了的感覺,但金鎏影還是握住他的手,讓他把自己拉起來。
“誒~好友,我可沒這麼說。”紫荊衣挑了挑眼眉,嘴角卻是調侃的笑,“但所謂因材施教,大概玄宗這樣的教材不適合你這樣的學生啊……”
“嗯?怎說?”
“呵呵,不可說,不可說。”紫荊衣只是笑笑,待金鎏影站好,伸手去把他襟前碎裂的瓔珞扯下,解下自己的髪帶給他繫上。
“好友,不礙事。”
金鎏影正想說這般披頭散髮會落人口實,但紫荊衣已經大笑著往回跑了,“金鎏影,我們看誰最快回到天波浩渺,輸的人給贏的人洗一個月衣服!”
“唉,好友啊……”無奈,金色的炫光也只好疾馳而去。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