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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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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夜晚奔去 13
“他真的这么说?!”
橘由里奈激动的喊了出来。提高的音量在安静的咖啡馆内格外突兀,引得其他客人们纷纷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嘘——”森川赶紧把食指抵在唇上,提醒她放低音量。
“那个,”缩了缩脑袋,橘压低声音,又重复问了一遍,“他真的这么说?”
“嗯。”
“天呐。”
听到森川肯定的回答,橘一边合不拢嘴的感慨着,一边双手握拳,小幅度的敲击了几下桌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羽生君、羽生选手,我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一招……但是不得不说,他说这种话,我光想象就觉得很犯规。”
说到这里,橘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呢?他说叫你不要推开他,礼酱你是怎么回答的,你推开他了吗???”
“我推了,”森川捧着咖啡杯,尴尬的低声说道,“没推开。”
坐在对面的橘立刻露出了“我懂的”诡异笑容:“看来羽生君抱得很紧。”
这倒是,他手劲确实很大。想到羽生滚烫有力的手臂,森川礼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那种失措的心动感再度袭来,让她又一次羞耻得耳朵通红。
“再然后呢,他只是抱你吗?没再做什么吗?没再说什么吗?”
橘一叠声的追问。
“我……”森川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斟酌着该怎样对好友描述之后发生的事。
那天,她没能推开羽生的拥抱。
坦诚的说,一开始确实是推不开。但到了后来,她好像也有点不想推开了,慢慢就沉溺在羽生双臂的桎梏里。
最后惊醒她的,是iPad从沙发掉落发出的沉闷声响。
这一记声响,把森川从青春的迷梦中拖了出来。她再次挣扎起来,扯着羽生T恤的衣袖,哑着嗓子祈求:“羽生君,我不喜欢这样。”
羽生结弦终于松了手。
森川一下就站了起来。那时候,她心跳快得甚至不敢去看羽生的表情,但却还奇怪的记得包里那盒精心挑选的小番茄——她转过身,快步去玄关拿出了那个包装漂亮的水果盒子,放到茶几上,然后仓皇的就对羽生道了别。
道别的内容,现在森川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时自己脑子里特别乱,简简单单的一句再见都磕巴了一下。
“礼酱。”
就在森川礼握上门把的时候,羽生喊住了她。
这次他的声音很清朗,没有了之前那种些微的颤意。可森川还是没敢转过头去,她怕被他看到自己烧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
“谢谢你来看望我。”
“这没什么,羽生君。”森川匆匆应着,拧动了门把手。
“下次换我来见你。”
合上门之前,她听见羽生这么说。
——“我那个时候比较慌张,很快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听到羽生君说,以后会来找我。”
森川用尽量简单的语言,向好友说明了后来的状况。
“牙白,牙白,这也太刺激了。”
喃喃半晌,橘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冰美式,又做了个深呼吸,才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有所恢复。
“礼酱,我觉得羽生君确实对你有好感。你真的,不考虑他吗?”
面对好友一本正经的问询,森川用手指不安的摩挲着咖啡杯上的纹路,嘴角勾起一个带点苦涩的弧度:“我有什么资格考虑呢?”
“为什么这么说?”橘由里奈非常不解,“其实四年前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骗他呢?”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羽生去找过橘。
羽生原本跟橘并不熟稔,但他知道橘是森川在东北高校里最好的朋友——除了她,他不知道还有谁能帮自己找到森川礼。
“礼酱完全不回我的电子邮件。”
“我去过很多次礼酱家,一直都没有人,邻居说他们好久没回来了。”
“老师说不清楚她在哪个医院就诊,说她连毕业证都没来取。”
站在橘由里奈面前的少年垂着头,沮丧的细数着自己的无用功,攀在走廊扶栏上的手越攥越紧。
“橘同学,你知道礼酱在哪里吗?请你告诉我。”
“对不起,羽生君。不是我不想帮你,”橘沉重的摇了摇头,“只是,我确实也没能联系上她。我猜,她可能不想让我们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吧……”
羽生结弦抬起头,细细观察着短发少女的表情。她的嘴角下撇,眼神里是纯粹的无奈和遗憾之色。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羽生点点头,仓促的说了句“打扰了”就转头离开了。
他看不到的是,橘由里奈背在身后,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
“那可真是我有生以来,说谎说的最逼真的一次。”
托着下巴,橘感慨道。
其实当年,作为森川最好的朋友,橘是知道对方去向的。不过因为躺在病床上的森川曾经哭着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情况,就算是羽生君也不要说——所以她最终对羽生说了谎。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森川把掉落的鬓发挽到了耳后,“我不想被大家、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难堪又挫败的样子。”
四年前的车祸里,森川礼伤得很重。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意识都是模糊的。等她慢慢恢复意识之时,得到的则是妈妈去世和需要考虑截肢这两个噩耗。
明明上一秒,她还在出租车上,快乐的和妈妈谈论即将到来的入学测试,畅想着未来美好的大学生活。
可是下一秒,她就被按在了地狱的入口处。
在爸爸的坚持下,医院为她保住了受伤的左腿。可当时谁也不知道,这条勉强保住的腿,能够恢复到怎样的状态。
为了鼓励她积极复健,爸爸辗转联系上了女儿最好的朋友。
“礼酱,你还好吗?”橘小心翼翼的在电话那头问,“我和同学们都想来看你,你可以告诉……”
“不要来。”
女孩轻轻地、却很坚定地说。
“诶?那如果是羽生君的话,你要见吗?”
一直被森川刻意遗忘的熟悉名字倏地闯进耳朵,她鼻尖一红,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语无伦次的请求道:“不要见。由里奈,求你,请他不要来。千万千万请结弦……羽生君不要来,拜托你。”
不想被他看到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想被他看到满头大汗的复健,不想被他看到一瘸一拐的姿态。如果可以,十七岁的森川礼想要永远消失在羽生的世界里,只留下过去美好的回忆。
“但是现在你恢复的很好,几乎没有后遗症,”橘不自觉的身子前倾,凑近了森川问,“羽生君也重新联系到了你,这是缘分呀。为什么还要拒绝他呢,礼酱?”
森川捧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任由苦涩醇厚的味道在口腔扩散,没有说话。
羽生结弦说他很卑鄙。
然而森川礼知道,真正卑鄙的人,是自己。
随着复健的顺利进行,森川也不是没有动过联系羽生的念头。
错过入学考试的第二年,她以往届生的身份,再次报考了东大。抱着“考上就可以有底气的去见羽生”的信念,森川全力准备了考试——可惜,最终还是以微弱分差落榜。
收到落榜消息的那天凌晨,羽生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块奥运金牌。
坐在电脑前,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领奖台上露出满足灿烂的笑容,森川礼也忍不住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睛就感觉酸酸的。
他是世人瞩目的奥运冠军,是大家都喜欢的羽生选手,是夜幕里最漂亮的星子,是天空中最灼目的太阳。
她却只是一个退缩的、胆小的、满身伤痕的失败者。
「我曾真心的、投入的暗恋过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那个晚上,森川写下了自己处女作《暗恋手札》的第一句话,也卑鄙又自私的下定了决心,要不再与羽生有任何联系。
久久等不到森川的回答,橘急切的扒住了她的手臂,摇了摇:“礼酱,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由里奈,我新书的销量和口碑都不太好。”
“也许,获得文艺赏只是一个意外,我真的没有做小说家的天赋。”
“平凡人的生活可能更适合我吧。”
森川的话,乍一听有些答非所问,可作为多年好友的橘却读出了其中深意:她觉得自己不配站在羽生结弦的身侧。
不过,性格直接的橘还是觉得,这都不是问题。
“礼酱,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重要的应该是你和羽生君……”
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森川放下咖啡杯,打断了好友的劝解:“由里奈,不说这些了。已经四点啦,我们再不动身,那家神社都要关门了哦。”
“你不是不打算跟羽生君在一起吗,”被打断了话的橘很不高兴,气鼓鼓的阴阳怪气道,“干嘛还要这么上心的替他祈愿啊?”
“不管我们最后怎么样,都不妨碍我祝福羽生君呀。”
森川礼没有生气,反倒弯起了眼眸,语气温柔又笃定。
“他用汗水和泪水换来的光芒,应该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