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教书育人的日子》天下为纸

1、他喜欢的味道

　　　星历2503年，8月20日，一艘破旧的飞艇轰然降落在始源星荒无人烟的停靠港口。

　　“尊敬的旅客您好，本次行程的终点站——始源星，已经到了，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从舰桥有序离开。舰桥全长一百米，如旅客携带物品过重，请寻求飞艇工作人员的帮助，星空航班感谢您的乘坐。”

　　空荡荡的客厢走廊上，一道房门被轻轻推开，长身玉立的青年拉着一只墨绿色的行李箱走向舰桥方向。

　　青年一身白衬黑裤，衬衫一侧的下摆凌乱地收在劲韧的腰间，一侧则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荡。

　　做工精良的短靴裹住匀称的小腿，坚硬的鞋底踏在仿木质的地板上扣出一阵颇有韵律的声音。

　　他低着头慢悠悠走着，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精巧的下巴和漂亮的菱唇。

　　离开飞艇的青年拉着行李箱走上了通往始源星港口的舰桥，身后的大门感应到最后一位旅客已经离开，轰然关上了舱门。

　　门口闭合带来的风扬起了青年被帽子束缚的长发，乌黑的发丝飘扬在空中，给银质的金属舰桥增添了一缕静谧的温柔。

　　短靴踏进始源星港口的那一刻，恢复通讯的光脑发出了来电通讯的提示音。

　　青年抬手摸了一下左耳上的黑色菱形耳坠，五十厘米见方的投屏出现在青年不远处。

　　“怎么？”

　　如泉水落潭的声音响起，投屏里的人失神一瞬后露出一抹苦笑：“季阁，不是我要放弃婚约，你知道的，我的家人希望我跟一位异化者延续后代。”

　　季阁一边回忆着来之前查的资料，一边敷衍道：“那挺好。”

　　“季阁，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要不我……”

　　“齐君和，我已经说过我对你并没有感情，即使我能激发兽型，到需要联姻的那一天也会拒绝。”青年停下脚步，淡漠地看着表情失落的男人。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我有喜欢的人这句话不是对你的搪塞。”

　　就在对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季阁抬手关了通讯并把这个通讯号拉黑。

　　星际出生的公民一生只有一个身份编码的通讯号，一旦拉黑对方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除非季阁自己愿意放他出来，不过这显然不可能。

　　毕竟对于这位自以为谁都会喜欢他的齐家长子来说，季阁即使重复无数次不喜欢，对方也会觉得他是为了面子在逞强。

　　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港口，他抬脚向着唯一的出口走去。

　　不同于在旅客大厅所看到的荒芜，外面竟然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这在科技高速发达的星际里并不多见。

　　“拟态玻璃？”

　　季阁眯着眼睛抬头迎向光源，温暖的光线洒在身上，毛孔舒张的畅快无一不在表明这是自然光，而不是人造太阳。

　　始源星的星港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居然大手笔地用拟态玻璃遮掩了星球的美丽。

　　“小哥，你要去哪里？”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穿着老头衫，脚下蹬着一辆堪称古董的三轮车等在出口。

　　认真地观察着这辆只在历史书上出现过，人类在母星时才会使用的交通工具之一，季阁诚恳道：“大爷，你这车能坐吗？”

　　“怎么不能？”大爷拍着车棚自豪道。“你想去哪儿我都能拉你去！送到市内只收你50星币！”

　　50星币有点贵，在主星乘坐公共悬浮车一个人也才2星币。

　　看了一眼荒无人烟的停靠港口，最终他还是坐上了这辆老古董。

　　“大爷，这星港也没什么人，你怎么来这拉客来了？”

　　“来接人来了，等了一早上也没看到人，光脑联系也不在服务区，估计人家嫌弃我们这边落后，又不乐意来了。”

　　别看大爷年过半百，但是脚力可不是盖的，这辆三轮车被他蹬得飞快。

　　“小哥你来始源星办事啊？”

　　“嗯，来这里工作。”

　　“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工作值得你大老远跑过来的？”

　　“教书育人。”

　　“吱——”

　　三轮车一个急刹，季阁差点从半敞的车厢里扑到老大爷背上。

　　还没等他责问，老大爷先一步转身询问：“来干什么的？小哥你再说一遍？”

　　满是褶皱的脸上掩盖不住的震惊，季阁蹙眉重复了一遍：“教书育人。”

　　老大爷打量了一下这位清隽的青年，小心翼翼问道：“你叫季阁，是吧？”

　　这下轮到季阁诧异了：“您认识我？”

　　始源星的用的不是星域网，按理说他三次检测都没查出异化基因，又被人退婚的事不至于传得这么快吧？

　　老大爷兴奋得直拍大腿：“怎么不认识！我今天就是要去接你的！”

　　“我一大早就在星港外边等着了！结果等了一上午也没看到人，还以为季老师你嫌我们这边太偏僻就不来了。”

　　“偏僻只是地理位置，你们这里环境很好。”季阁说道。

　　既然老大爷是专程来接自己的，他也撒不起火来：“大爷您先带我去学校吧，我休整一下，正好下午去跟校长报道。”

　　当时懒得看铺天盖地都是嘲讽他的报道，所以干脆断了主星的网络，在星域网上找了半天才找到始源星第一学校的招聘信息。

　　季阁可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好嘞！这路有点颠簸，季老师你坐好啊！”老大爷转身松开刹车杆继续蹬三轮，还不忘继续跟季阁唠嗑。

　　“哎哟季老师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学校老师的人手正缺着呢！你这一来就能解决一批学生的上课问题！”

　　耳边呼呼的风声带着老大爷的声音传来，标准的正圆形车轮碾压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被颠得东倒西歪的季阁无奈叹气。

　　这可不是颠簸一点两点的事，他决定以后如无大事，坚决不会离开始源星！

　　那怕必须要离开，他也不会选择这条路到星港！

　　这位老大爷大概是有点子力气在身上，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把他带到了市……郊？

　　看着如同星港一样荒无人烟的郊外，再看看明显老旧不堪的学校门牌。

　　「始源星第一学院」几个大字莫名带着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老大爷脚下生风直接把小三轮蹬进了学校，没有遭到门卫的阻拦。

　　季阁在颠簸中好奇地瞄了一眼。

　　哦，门卫室的保安目测年纪比蹬三轮的大爷还要大，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季老师，明天才开学，现在学生都在家里，所以学校看着荒凉了些，你别在意。”老大爷一边说着，一遍把三轮车停在一栋二层的小木楼前。

　　“这就是你的教师宿舍了，咱们其他的老师都是本地的，所以不住校，平时下班就回家。”

　　季阁看了一路风景，发现始源星居然还真的很像世外桃源，与其他星球的科技感格格不入。

　　不过他没时间探究这里的建筑，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旁边大气都不喘一下的老大爷：“咱们？大爷你是？”

　　老大爷拍着额头一脸懊恼：“看我这记性，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就是在星网上发布招聘信息的校长，我叫关永寿。”

　　“您就是关校长？季阁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位老头衫的老人。

　　很难想象这个来回蹬了两个多小时的三轮去接他的老头就是学校校长，还挺接地气。

　　“我来之前听说始源星是无异化者星球，但是您看着也不像普通人啊。”季阁诧异道。

　　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载着他这个一百多斤的大小伙子蹬了一路三轮。

　　在人人都能通过融合兽类基因的星际时代，加上祖辈遗传下来的基因链从而成功兽化的今天，始源星是全星际唯一有‘基因淘汰者’的星球。

　　不仅是因为这里有许多没有兽类基因的普通人，更因为各个星球将无法异化的人扔来了这里。

　　换言之，这里就是一个被基因淘汰的生物垃圾场。

　　所有融合了异兽基因却无法改变原本基因链，甚至无法优化基因的一切生物包括人类，都会被扔在这里。

　　季阁来这里除了自己无法兽化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不然他能有更好的去处。

　　可是这里居然还会有异化者？

　　关校长搓着手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深深折起：“这里无异化者多也就是相比较而已，实际上人数还没有一个班级的人多。”

　　“你也知道如今的胚胎都是一出生检测不到兽类基因就被人道毁灭，要不就是坚持养到成年，成年后还没有成功兽化就被驱逐，所以现存的无异化者确实不多。”关校长解释道。

　　季阁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现在的星际时代，人们除了传统的繁衍方式，还多了一种人为繁衍的方法。

　　就是提取父母双方的优质基因进行育化。

　　在培养舱里孕育出来的孩子可以人为干预基因的侧重方向，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提高孩子出生后基因异化的概率。

　　他就是被父母用自然繁衍方式带来这个世界上的，没有经过人为干预的基因确实无法保证成功异化的概率。

　　所以测出无法兽化他也不奇怪。

　　季阁看了眼时间，对关校长道：“感谢您能去接我，明天开学的时候我会提前到教导处领取自己所负责班级的学生资料。”

　　“好的好的，有季老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先好好休息。”关校长乐呵呵说完，跨上那辆人力小三轮就颠颠地往校外驶去。

　　看来这所学校只有他一个老师需要住校，季阁拉着行李箱转身推开了这栋小木楼的大门。

　　这栋楼大概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新建的，处处散发着木质的清香。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不过大多数家具都是木质的，只要少部分是电子产品，看型号也是很老旧的一批。

　　把行李箱放到卧室后，季阁没有马上整理卧室，反而打开光脑拨出一个通讯。

　　几秒后，半空中出现一个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男人。

　　“季哥你到了？”

　　“刚到，你再跟我说一次那份邮件信息。”

　　“莫尔博士发回来的加密邮件中确实提到她从始源星找到了一个类人生物，被封在一座水晶棺里，因为检测到该生物的基因存活率很活跃，她给这个生物标注为永生者。”

　　光屏中的男子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往研究室门外看了看，才低声说道：“据莫尔博士传回来的唯一一张图片来看，我确定水晶棺里的那个类人生物就是以前你画出来的那个。”

　　季阁沉吟半晌，抬眼看向光屏中的青年：“清源，接下来如无意外不要联系我，还有……帮我保密。”

　　卫清源点了点头：“季哥，你放心，我相信就算你不能兽化，也不会泯然众人。”

　　好友的关心让季阁心里微暖：“谢谢。”

　　“对了季哥，最近人类繁衍室那边好像出了些问题，我之前路过的时候隐隐听到他们说什么基因崩溃，基因选择性优化一类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在外面要小心一下异化者。”卫清源提醒道。

　　他能认同科学延续后代，但是无法认同人为干预基因。所以一直对隔壁的人类繁衍室没什么好感。

　　季阁点头应下：“好，我会小心。”

　　挂掉通讯后，他挽起袖子，从皮靴里抽出一柄短刀，想也没想就在小臂上划了一道十多厘米的伤口。

　　猩红的血液滴下，在深色的地板上溅出一朵朵小花。

　　面容冷峻的青年没有停下，又在小臂上划了两三道小口子。

　　确认伤口的深度不会危急生命，短时间内也不会止血后，他从行李箱拿出一件酒红色的外套披上，遮住了被血染红的衬衫。

　　季阁鼻翼翕动，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满意地收起短刀，晃悠悠下楼往学校外面走去。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欺骗他，那么那个男人，应该很喜欢这个气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