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一晓

1、第 1 章

　　他不大会开玩笑，总是安静的听，孩子一样干净的笑，执着并且坚强的做他认定的事情，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
　　而他，爱他。
　　这个叫作航远的男孩子，爱那个叫作齐迹的人。
　　一切都平常的进行下去，没有什么不一样，这秘密名为——暗恋。
　　他们在烈日下打篮球，在雨天里游泳，更多的时间他的视线擦过前方他的背影隐隐翘着唇角看黑板上变化的痕迹，偶尔，他也会沉默的盯着他与某个女孩子暧昧的轮廓，心里烧着干燥的火焰，全身都噼啪作响……
　　转眼溜过了三年光阴，毕业在即，离别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脆，他想做点什么，但是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赌什么？”
　　“一罐绿茶。”
　　“你赌进还是不进？”
　　“还用说吗？当然不进。”
　　“……等着请客吧！”
　　“呵呵……哪次不是这么说？结果呢？你怎么都不长进的啊？”
　　“废话少说，我扔了！”
　　…………………………
　　“哈哈哈哈……我说你啊！第一排！服了你了，第一排都投不进，那垃圾桶的口可比篮筐大，怎么你投篮就百发百中隔这儿就一瞎子？！”
　　“……你还要不要绿茶……”
　　“呵哈哈……要要怎么不要，走吧……不过这么赌快三年了，每次都赢，还真没什么成就感了，你说你不长进就算了，还害我养成了不劳而获不思进取的恶习。”
　　“航远，我说你还有完没，我就不信了难道三年都扳不回一次？！”
　　“你去买，人多，我这等你。”
　　“真是个论头卖的。”
　　“活动课去打球啊，我叫人占场子了。”
　　“行。”
　　他喜欢不远不近的呆在他身后，无论什么季节那总让他有种秋天的错觉——天高云淡，阳光温澈，他看他轻颤的发丝漂亮的耳朵纯净的背影……他想他们永远都这样好不好？他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是他的朋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爱他。这样好不好？许许多多这样的瞬间，他自虐般的幸福着，他在心底发狠的一遍一遍重复着：“齐迹我爱你。齐迹，我爱你……”
　　高三最后的冬天特别短，但是那年冬天很早就下了雪，快新年的时候奇迹对他说：“去打篮球吗？”那时雪簌簌的下，地上已经厚厚的一层，很冷，是晚上放学的时候。
　　“同学你脑袋里哪根筋抽到了？！发什么疯！”
　　“说真的呢，去N大体育馆。”
　　“几点啦都，开门吗？”
　　“不知道。”
　　“……真去？”
　　“……”
　　“拿你没办法，走吧。”
　　那天体育馆真的还开门，里面是一群孩子在上跆拳道课，航远的家在N大家属区，那教练是航远妈妈的同事的孩子，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大哥哥，他们在一边打篮球，孩子们嘿嘿哈哈的呼喝响亮得掩盖了篮球的声音，齐迹脸上很大的笑脸，依旧是边闹边打，过了一阵小孩子们都走了，再过一阵教练大哥交代他走的时候锁好门也走了，体育馆里空荡荡的只有篮球坠地、脚步摩擦和喘息的声音，齐迹还是笑，可航远知道他认真了，打架一样的一对一，齐迹的笑有血的味道，他们从没这么认真的竞争过。航远不明白，可他照做，也不想明白。
　　漂亮的转身，优雅的弧度，篮球干脆利索的穿过了球筐，边都没擦一下，安安静静的坠地。齐迹大喊一声漂亮，躺在了地板上，航远抹了把汗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阵，什么都没说也躺了下来，那时候齐迹只看了一眼亮得刺眼的白炽灯下航远黑乎乎的轮廓就用手背挡住了眼睛，“真刺眼。”他说。
　　“哎，总算给你盼到今天，扳回来了。赢得真够狠的。”航远盯着脏兮兮天花板笑着说。
　　“最后一次。”
　　“啊？”
　　“我说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
　　“全部都是。”
　　“……”
　　航远猛地坐起来，又盯着前面的篮球架发了一会呆，然后转身两手撑在齐迹额头两侧。“你什么意思？”他说。
　　“……”
　　“迹，你告诉我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齐迹很久都不说话，航远就那么一直撑在他上面，把他放在自己的影子里，看着他覆盖在眼睛上的左手，忽然间全身冰凉。然后……齐迹放下了左手，“我查出来有心脏病，必须做手术，下个星期。”他说。
　　航远还是撑在那里，他盯着齐迹的眼睛，听见自己的血噼噼啪啪结冰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想不了，他只听见自己的血噼噼啪啪结冰了又冻裂的声音……“开玩笑的吧？”他说。
　　齐迹盯着他，忽然就笑了，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他伸手搂下航远的脖子让他倒在自己身上。“你可真冷啊，看来刚才运动不够。”他说。
　　航远压在他身上，很暖，可是抖得厉害，航远把脸埋在齐迹颈边，紧紧地搂住了他。“你没开玩笑？”他说。航远想起最近一个月他总是请假，问他就说是睡过了懒得来，一副没什么好多说的样子。
　　“下星期一就走，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你开玩笑的？”
　　“你要好好考试，考上一所好大学。”
　　“我不相信，你明明才赢过我。”
　　航远开始发抖，他把脸埋在那里不抬起来。
　　“你一定要做到，做好自己的事情，别总想着我，听见没？我不能害了自己的朋友，永远不能。”
　　“我不信！”
　　“我们都有自己的轨迹，走你自己的，航远。”
　　“……”
　　“远！！”
　　齐迹把他从自己身上推起来，直接坦白没有一丝迷茫的看着他。
　　“……好，我答应，我保证。”
　　航远哑着声音说，然后趴回齐迹身上，那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冬天，新的一年就快到了，雪簌簌的落着，很冷，他们就那样躺在体育馆空荡荡的地板上，他们都听到外面寒冷的落雪的声音，他们都觉得对方的体温是这样单薄。
　　“别哭了，远。”齐迹低声慢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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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岁的冬天，快到新年的那一天，他最后一次见到他。齐迹，他爱的那个人。
　　后来的事情，匆匆忙忙，不久一切恢复正常，没人再提起那个名字，他没有时间去打球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偶尔深夜写完某道题的时候，他安静的翘起唇角，学他孩子一样干净的笑，霎那间又变得面无表情。“多冷酷的人，竟然还可以这样生活下去，他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后悔的，怎么还用那么费力的叮嘱？还说你爱他？爱他？哼……哈……”
　　第二年夏末秋初的时候，他进了一所普通大学，没什么名气的普通三本大学。
　　一切，都是照常发生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他最近经常想起这句话，他想他也许早就预料到了、看清楚了这一切。
　　但是……
　　算了。